3科場大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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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節我可以告訴你,不曉得你記得住,記不住?”
“何必要我記?你不會拿張紙寫下來?”秋葵拖著他就走“來,來!我替你磨墨。”
“你替我磨墨,我也不寫。”李振鄴使勁搖頭“筆跡不能落在外面。”秋葵無奈只好聽他口授,李振鄴定的關節是“誠、”二字,分嵌在“承題”第二句第二個字和第三句第三個字——八股文有一定的格式,起首兩句,說破題中之意,名為“破題”;接下來就是“承題”筆法須與破題相反,正破則反承,反破則順承,通常最少三句,最多六旬。第二句第二個字用“誠”字,第三句第三個字用“
”字,李振鄴一看就知道打來了暗號,自然會極力向主考“呈薦”錄取。
張漢得到了這個關節,自以為名利雙收,已在掌握,但事與願違,賣關節亦並不容易。
買關節自然有人,但要打聽打聽“行情”;房官只有“薦卷”之權,而每房所薦的卷子,大致都有定額,除非得人極盛,好卷子太多,以爭取較多的名額,一般來說,逾額薦卷,主考是不會買帳的。
這樣,如果房官的關節賣得太多,則中與不中,事在未定之天“行情”就不好了。李振鄴正是如此,茶坊酒肆,紛紛議論,有人這樣搖頭嘆息:“今年北闈,要想靠文章中舉,怕很難了!光是李振鄴一個人,就不曉得賣了多少關節?”張漢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賣關節如此之難!原來李振鄴的關節不值錢,再細細一想,李振鄴賣出這麼多關節,將來又如何應付?可想而知的,他有幾等價錢,最高的始為他力薦;價錢低的,就聽天由命了。照此說來,竟是騙局!
“我原來以為他只算賣三個關節,這樣子,花了錢的包定可中,自然樂於易。哪曉得他是這樣子搞法!”張漢向秋葵怨訴“現在外面謠言很盛,東也是李振鄴,西也是李振籽,名氣搞得具而不可聞也。照我看,發財無分,後患無窮。”秋葵這時一顆心完全在張漢身上——實在也是在那名利雙收的“官太太”的一份夢想上面;聽見丈夫的話,自然對“故主”有著無限的不滿。忍來忍去忍不下,等見了李振鄴,終於把張漢的話,轉了過去。
李振鄴還不曾聽完,就已氣得臉鐵青,雙眼發紅——多少是秋葵轉述有誤,李振鄴只當張漢編造了這一套話在外面說他,當時便衝出門去,一躍上馬,疾馳而去。
每天下午,張漢都要從家裡避出來,好“方便”李振鄴來會外室;他經常所去的地方,是在一處名叫“信聖觀”的道觀中。觀中兩廡都是攤販,別院有一處茶座,張漢不是在攤子上閒逛,就是在別院中喝茶。
這天他正在茶座上“窮吹”說李評事跟他是刎頸之,
情親密得像合穿一條褲子,有那曉得他跟李振鄴好得合一個女人的,不免匿笑;但帷薄不修,男人的大忌,誰也不敢說破。而大部分不知道這個內幕的,無不信他的話;李振鄴最近名氣甚大,有人想買關節,卻又不明底細,此時聽張漢這等說,自然要打聽打聽。正談得起勁時,忽有人說道:“那不是李評事來了!”一看果然,張漢趕緊站起身來;為了要證明他自己的話,一面快步
了上去,一面親熱地高聲喊道:“李大哥、李大哥!”
“誰是你的李大哥!”張漢連李振鄴的神態還未看清楚,左頰上已著了一掌:李振鄴出手極重,他臉上頓時起了五條紅印。
“李大哥,你怎麼打人!”張漢又羞又惱,而且萬分困惑,氣急敗壞地說。
“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李振鄴又是一掌“你窮得沒飯吃,我好意收容你,還,還——。”秋葵的話不好出口,李振鄴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你自己摸良心想一想,我哪點虧待了你?你在外面瞎造謠言,壞我的事!真正狗彘不如!你再敢在外面胡說八道,我一張名片,先革掉你的監生,叫‘坊上’攆你滾蛋!你要不信,你就等著瞧!”說完又是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跺一跺腳,管自己恨恨而去。
張漢在眾目睽睽之下,受此一頓羞辱,恨不得有個地可鑽。此時唯有低著頭,不擇路而行;一口氣趕回家,頹然坐倒,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秋葵不安地問。
“問你啊!”張漢一跳老高“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我,我還不是就說的你說的話!”
“這狗孃養的!少得意。”由此開始,張漢痛罵李振鄴,罵到入夜方休;但枕上一番細語,張漢的心思又活了。
秋葵勸他,做官就要受氣“宰相肚裡好撐船,”受得氣多,才會量大。而且李振鄴這一來,內疚於心,必定會設法補報;自己反跟他鬧翻了,豈非不智?
張漢想想她的話不錯,第二天見著李振鄴,依舊卑詞奴顏,百依百順,同時秋葵也幫著相勸。李振鄴表面敷衍,心裡卻另有主意了。
不久,明發上諭,欽派考差;果然,大理寺左右評事。都被派為房官。
兩個評事,一個是李振鄴,另一個叫張我撲。李是財,張是官
;張一心想圖謀的一個官是:吏部郎中。吏部四司,主管人事進退,權柄極重。朝廷亦極重視,必從“中行評博”或者名聲特佳的知縣、推官中考選。張我樸志在必得,而事機常不湊巧;這年——順治十四年,
天他考取了御史,由此而人吏部,比較容易,所以同事都勸他就職,但張太太不贊成。
“御史常要奉派查案,公事麻煩,容易得罪人;不知哪年哪月中了別人的暗算還不知道,你何苦自討苦吃?”到了夏天,要點各省的主考,廣東路遠先點,張我樸得到消息,可能會點中他,張太太又勸丈夫了。
“廣東很不平靜,路又遠。而且考吏部司官的子近了,你一到廣東,自然錯過,這又是划不來的事。”張我樸認為“夫人之言”大有道理,於是事先請了病假,作為規避。廣東主考點過,他再銷假,跟李振鄴同時奉派為順天鄉試房官。
這又是個機會,是結歡於朝中大老的機會——順天鄉試應考的不完全是本省的舉子;大概十分之七為本省舉子,十分之三是他省在京官員的子弟,以“監生”——可以花錢捐的,國子監肄業生員的資格入闈。卷子的字號不同,本省舉子是“貝”字號,外省監生是“皿”字號。
賣關節的,大多是“皿”字號。李振鄴賣關節,張我樸則是送關節;自然是送大考的子弟,希望投桃報李,在應選考吏部司官時,取得同樣的便利。
到了八月初入闈,與李振鄴恰好鄰房;既是同事,又是同闈,而且兩人年齡相仿,自以為年輕才高,越發臭味相投,無話不談。
“老李,”張我樸率直問道:“你一共賣出多少?”
“實不相瞞,二十五名。”
“二十五!”張我撲伸一伸舌頭“你預備薦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