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節母之子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湯庫的祖父,單名一個寬字。明太祖起兵,在滁州的湯寬投入帳下,做個小小的養目,名為“總旗”天下平定,論功行賞,湯寬升為管一百兵丁的“百戶”;是最低級的武官,駐地在廣東電白一帶。
明朝的武官是世襲的,湯寬的兒子湯銘襲職仍舊當百戶,但駐地不同;被調到中都——明太祖的家鄉,駐守中都都城金川門。
湯庫是湯銘的兒子,以戰功升為“千戶”;駐地由鳳陽調到河南歸德府的“睢陽前衛”從此湯家在睢州落籍。一傳湯英,再傳湯諱卿;那於湯家最恆赫的一位武官,因為平巨寇王堂,定汝南之亂,又調到宣化府抵禦韃靼入侵,積功升到“指揮僉事”世襲驃騎將軍,最後的官職是“中都正留守”;那是他的曾祖父湯銘服官之地,但職位已大不相同“正留守”是守衛鳳陽的指揮官。
湯諱卿有兩個兒子,長子襲職,次子名叫希範,另外在仕途上發展,當過山西趙城的縣丞;那就是湯斌的曾祖。
湯家在那時,已成睢州的鉅富,但家內寬厚,樂善好施,而且不廢詩書;湯武臣家世,到了湯斌的父親,幾乎完全改觀了。
湯斌的父親行之,名叫祖契,字孝先,號命式。從小是個神童,對於詩經的造詣甚高;中過秀才。為人慷慨熱情而有俠氣。他先後娶過三位太太,第二位太太姓趙,在天啟七年生下一個兒子,就是湯斌,字孔伯,號潛庵。
在湯斌十一歲那年,遭遇了一場家難。有個豪紳趁他祖父去世,奪了他家的財產;而其時寇如麻,已成亂世,沒有道理可講,湯祖契只得忍氣
聲,把全部希望寄託在獨子身上。
破家以後買不起書,湯祖契手抄《左傳》、《戰國策》、《史記》、《漢書》,以及唐宋八大家的文章數百篇,親自課子;寒夜青燈,書不讀,父子倆都不睡覺。這樣五年下來,另一場大災難,又降落到他們父子身上。
崇禎十二年九月,陝西的官軍打了一個很漂亮的勝仗,大破李自成於函谷關,他的部下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李自成帶了少數人逃入崤山;四面被圍,飢寒迫,李自成走投無路。幾次上吊,都為他的養子李雙喜所救。
既然死不成,便只有突圍,李自成下令,把所擄掠來的婦女,殺得一個不留,帶了五十個人,騎馬往南衝。如果合圍堅守,李自成非困死在崤山中不可,只以楊嗣昌的一念之差,放了他一條生路。
楊嗣昌是極受崇幀帝寵任的兵部尚書;此人的短處在於只會紙上談兵;他認為自古以來,不管圍城還是圍敵,一定要留個缺口;如今不如空武關一路,另外在步關內外設下伏兵,李自成突圍經過,伏兵齊發,可以一擊而盡。
他這時在前線督師,說的話就是命令,於是守步關的左良玉,奉令撤離。就在這空隙中,李自成拚命衝鋒,伏兵尚未部署停當,他已逃出武關,躲入湖北鄖陽、均縣的深山中,靜靜氣。
這年久旱不雨,陝西、河南、山東、山西大饑荒;饑民無所得食,也成了寇,李自成就是這樣裹脅了河南的好幾萬饑民,聲勢復振。自鄖陽、均縣,一路往北,燒殺擄掠,到了崇頓十四年正月,終於包圍了洛陽。
洛陽是神宗第三子福王的藩國;他的母親鄭貴妃,得寵數十年,所以福王就藩時,行裝中除了數不盡的內府珍寶以外,另外撥給數萬頃的莊田,又取得了食鹽的專賣權,福王府的富足,真堪敵國。此時寇臨城下,發庫藏、募死士擊賊,頗有斬獲。但不幸地,總兵王紹禹的部下,已跟李自成有了勾結;同時有一路援軍駐紮在城外,在李自成帶兵衝到時,城門關得太快,這一支軍隊來不及撤退,吃了大虧,遷怒到城內守軍,反而投敵自效前驅。這樣裡外生變,不過兩天工夫,洛陽的城就破了。
那是一場浩劫,洛陽百姓被殺的有幾十萬;王府被一把火燒得光,福王父子組城逃命,但世子倖免,福王則仍舊被找到了。同時被捕的還有兵部尚書呂維棋,他勸福王自裁;福王貪生,向李自成磕頭求饒命,結果被肢解了雜在鹿
中一鍋煮,李自成置酒大會,說是吃“福祿酒”下一個月,李自成開始攻河南省城開封。
開封是北宋的都城,金兵人寇後,重加修繕,城牆有五丈厚,李自成怎麼樣也攻不破。時來時去,膠著到了崇幀十五年正月,攻勢突趨猛烈,李軍在城牆上鑿了無數的,填上火藥爆炸,但依然無效。最後一次“大放”滿天的磚瓦灰石,向外飛擊,反把李軍前隊的人馬,打得血
橫飛。
於是李自成與另一有名的寇羅汝才,集中了八十萬人馬包圍陳州,佈陣四十里,輪番進攻,陳州很快地陷落。
接著便是北上攻歸德府,雄州危急了。
湯家商議逃難。但四面都是寇,而且到處都缺糧,人吃人的事已不足為奇,一大家人就是逃得出去也難活命;因此,湯斌的母親趙夫人作了斷然的處置。
第一步,她叫十六歲的湯斌,到北城外一座廟裡去讀書;李軍自南來,倘或攻破難州,他就得渡過黃河,往山東逃了過去。
湯斌自然不肯。無奈他母親真的動了氣,說他昧於大義,徒死無益!叱斥完畢,繼以聲淚俱下的苦勸,湯斌不得不勉強依從。
第二步,她囑咐她丈夫,保護她那七十多歲、兩耳重聽的婆婆逃命。湯祖契是孝子,為了護持老母,也就顧不得子了。聽了趙夫人的話,親自充任轎伕,抬著母親,星夜往山東曹州一帶去逃難。
於是處分了一切家務,為城破之,趙夫人懸樑自盡。
趙夫人知書識字,早萌死志,上吊不成,冷不防又去投井;丫頭老媽子也是早有防備的,陌生人尚且不能見死不救,何況是賢德有思的主母?所以就在她撲向並欄的剎那,有人拖住了她的衣服。回頭一看,跪了一地的下人。趙夫人不能不發怒了,因為這對她是無比重要的榮辱關頭,錯過這一刻,也許就死不成;就是死成了,泰山鴻之間,評價大不相同。
“走開,莫誤我的大事!”她厲聲呵斥“賊來不死,什麼叫貞節?死得不是時候,不是取義!”道理雖正大,下人卻不能領會,環跪泣勸;就這亂糟糟,哭得不可開的時候,難州城破,
寇已經打進大門來了。
“人呢,人呢!”為首的小頭目,拿刀把桌子拍得極響“喊你們家主人出來!”
“主人都不在家。大王!”老僕湯成抖得瑟瑟地。
“這麼說,一個家都給你了!那好,金銀珠寶埋在什麼地方?領路!”
“不知道埋在哪裡——。”一句話未完,刀背橫掃過來,正打在湯成的嘴上;白鬍子立刻就染紅了,疼得他在地上打滾。
“搜!”一搜把趙夫人搜了出來,拖著頭髮,橫拉直拽;趙夫人不絕口地罵,罵之不足,用腳踢、用手打,甚至用嘴咬,結果死在白刃加的亂刀之下。至死而不曾受辱,趙夫人的志願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