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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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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此夜去明來,三月有餘。朱寡婦得他衣飾也不下百兩。到臨去時,也百般留戀,灑淚而別,約去三四個月便來。誰知汪涵宇回去,不提防諢家去收拾他行囊,見了這隻女鞋,道他在外闝,將來砍得粉碎,大鬧幾場,不許出門。

朱寡婦守了半年。自古道:“寧可沒了有,不可有了沒。”吃了這野食,破了這羞臉,便也忍耐不住。又尋了幾個短主顧,鄰舍已自知覺。

那唐學究不知,把個女兒送入這齷齪人家。進門,憐她沒孃的女兒,也著實愛惜她,管她衣食,打扮一枝花一般。外邊都道:“朱寡婦有接腳的了。”那唐貴梅格溫柔、舉止端雅、百說百隨、極其孝順,朱寡婦怎不喜她?後邊也見寡婦有些腳塌手歪,只做不曉,只做不見。寡婦情知理虧,又來收羅她,使不言語,並不把重用使她。屋後有一塊空地,有一株古梅並各花,任她在裡澆植、閒玩。到了十六歲,兩下都已長成。此時唐學究已歿,自接了幾個親眷與她合巹。真好一對少年夫:綠鬢妖嬈女,朱顏俊逸郎。

池間雙菡萏,波泛兩鴛鴦。

兩個做親之後,綢繆恩愛,所不必言。

只是兩三年前,朱寡婦因兒子礙眼,打發他在書館中歇宿,家中事多不知。到如今,因做親在家,又值寡婦見兒子媳婦做親鬧熱,心裡也熱,時時做把妖嬈態度,與客人磕牙嘴,甚是不堪。又道自己讀書人家,母親出頭面做歇家,也不雅。

,對母親道:“我想我虧母親支撐,家事也饒裕了。但做這客店,服事也甚辛苦,不若歇了,叫阿喜開了別樣店,省得母親勞碌。”寡婦聽了,怫然道:“你這饒裕是哪裡來的?常言道:‘捕生不如捕。’怎舍著這生意另尋?想是媳婦怕辛苦,立這主意!”那兒子只說聲“不關她事”就歇了。

自此,寡婦便與貴梅做盡對頭,廚灶上偏要貴梅去支撐;自坐在中堂,偏討茶討水要貴梅送來;見有人躲避,便行叱罵。

,恰好在堂前。汪涵宇因歇了幾年,託人經營,帳目不清,只得要來結帳,又值他孺人死了,沒人阻攔,又到貴池。寡婦見了,滿面堆下笑來。正在攀談,貴梅拿茶出來與婆婆。見有人,便待縮腳。

那寡婦道:“這是汪朝奉,便見何妨?做什腔?”那汪涵宇抬頭看,這婦人呵:眉彎新月,鬢綰新雲。櫻桃口半粒丹砂,狐犀齒一行貝玉。銖衣怯重,停停一枝妖豔醉風;桃靨笑開,盈盈兩點秋波澄夜月。正是:當壚來卓女,解珮有湘靈。

那汪涵宇便起來一個深揖,頭上直相到腳下,一雙腳又小又直,比朱寡婦先時又好些。雖與寨婦對答,也沒什心想。仍舊把行李發在舊房,兩個仍行舊法。

不期這兒子也回來。夜間聽得母親房中似有人行動,仔細聽去,又似絮絮說話,甚是疑惑,次早問小廝:“昨又到什人?”道是徽州汪朝奉。問住在哪廂下,道在廂樓上。朱顏只做望他,竟上樓。已早飯時候,還睡了才起。就在樓上敘了寒溫,吃了杯茶。

一眼睃去,他堆行李的樓與母親的樓只隔一板,就下了樓。又到自己樓上看:右首架樑上半邊灰塵有寸許厚,半邊似揩淨的一般,一發是了。因說風沙大,要把樓上做頂格,母親拗他不住。他把自己樓上與母親樓上,上邊都幔了天花板,樑上下空處都把板鑲住。把那母親焦得沒好氣處,只來尋貴梅出氣。貴梅並不與丈夫說。丈夫惱時,道:“母子天之恩。若彰揚,也傷你的體面。”但是客夥中見汪涵宇當久佔,也有願與朱寡婦好的,有沒相干的,前妒他,如今笑他,故意在朱顏面前點綴,又在外面播揚。朱顏他自負讀書裝好漢的,如何得當?又加讀書辛苦,害成氣怯。睡在樓上,聽得母親在下面與客人說笑,好生不忿。

那寡婦見兒子走不起,便放心叫汪涵宇挖開板過來。病人沒睡頭,偏聽得清,一氣一個死,道:“罷,罷!我便生在世間也無顏!”看看懨懨待盡。貴梅衣不解帶,這等伏事。逐雖有藥餌,卻不道氣真藥假。到將死先一,叫貴梅道:“我病諒不能起,當初指望讀書顯祖榮,如今料不能了。只是你雖本分端重,在這裡卻沒好樣、沒好事做出來。又無所出,與其後出乖醜,不如待我死後,竟自出身。”又嘆口氣道:“我在尚不能管你們,死後還管得來?只是要為我爭氣,勉守三年。”言罷,淚如雨下。

貴梅也垂淚道:“官人你自寬心將息,還有好。脫或不好,我斷不做失節婦人。”朱顏道:“只怕說便容易…”正說,母親過來。

朱顏道:“母親,孩子多分不濟。是母親生,為母親死。只是孩兒死後,後嗣無人。母親掙他做什麼?可把店關了,清閒度。貴梅並無兒女,我死叫她改嫁。”又對貴梅道:“我死母親無人侍奉。你若念我恩情,出嫁去還作母子往來,不時看顧,使我九泉瞑目。”那寡婦聽了,也滴了幾點眼淚道:“還不妨,你好將息。”到夜,又猛聽得母親房中笑了一聲,便恨了幾恨,一口痰,登時身死。可憐:夜窗羞誦凱風篇,病結膏肓嘆不痊。

夢斷青雲去路,空餘紅袖泣旻天。

此時幾哭死了一個貴梅。那寡婦一邊哭,一邊去問汪涵宇借銀子,買辦衣衾棺槨,希圖絆住汪涵宇。

那汪涵宇得隴望蜀,慨然借出三十兩與她使用。又時時用錢賞賜小廝阿喜、丫頭小妹。又叫寡婦借喪事名,把這些客人茶不成茶、飯不成飯。客人都到別店去了,他竟做了喬家主,公然與朱寡婦同坐吃酒。

貴梅自守著孝堂哭哭啼啼,哪裡來管她。只是汪涵宇常在孝堂邊,張得貴梅滿身縞素,越覺好看,好不垂涎。

,乘著醉對寡婦說:“我有一事求著你,你不要著惱。我家中已沒了娘子,你如今媳婦也沒了丈夫。若肯作成我,與我填房,我便頂作你兒子,養你的老。何如?”寡婦道:“她須還有親戚,我想好嫁她到異鄉?”汪涵宇道:“我便做個兩頭大,娶在這邊。”只見寡婦笑道:“若是這等,有了她。須不要我。”汪涵字道:“怎敢忘舊!”寡婦道:“這等,先要起媒。”兩個便滾到一處雲雨。不題。

,果然對貴梅道:“媳婦,我想兒子死了,家下無人支撐,你又青年,不可辜負你。如今汪朝奉家中沒了娘子,肯入贅在這裡,倒也是樁美事。”貴梅聽了,不覺垂淚道:“媳婦曾對你孩兒說‘誓死不嫁’,怎提起這話?”寡婦道:“我兒,我是過來人,節是極難守的,還依我好。他有錢似我萬倍。”貴梅道:“任他有錢,孩兒只是不嫁!”寡婦道:“你夜間自去想,再計議。”到晚汪涵宇過來,道:“媒人,姻事何如?”寡婦道:“做腔哩!”汪涵宇道:“莫管她做腔不做腔,你只不吃醋,聽我括上罷。”寡婦道:“這等先充財禮一百兩與我,聽你們暗裡作親。不要不老到,出了喪討材錢。”汪涵宇道:“六十兩罷。”寡婦不肯,過了他八十兩銀子,放他一路。

只是貴梅見了汪涵宇便躲開去,哪裡得一言。無極奈何,又求朱寡婦。

寡婦道:“待我騙她。”又對貴梅道:“媳婦,前說的,想得何如?”貴梅道:“也不必想,是決不可的!”寡婦道:“媳婦不必過執。我想這汪蠻是個愛不愛錢的。不嫁他,便與他暫時相處,得他些財物,可以度。”貴梅道:“私通苟合非人所為。”寡婦聽了便惱道:“怎就不是人所為?小小年紀,這樣無狀!”便趕去要打,得小妹勸了方住。貴梅自去房中哭泣。不題。

過了兩,寡婦為這八十兩銀子,只得又與她說:“我不是定要你從他。只是前為兒子死,借他銀子三十兩,遭他迫。你若與他好了,他便提不起,還有齎助。若不,將什還他?”貴梅道:“他若相,幸有住房可以典賣償他。若說私通,斷然不可!”寡婦聽了,平跳起來將貴梅一掌,道:“放!典了房子,叫我何處安身?你身子值錢,我該狼藉的麼?”貴梅掩著臉,正待靈前去哭,又被一把頭髮捋去,道:“你敢數落我麼?”貴梅連聲道“不”又已打了幾下,走進房去。

小妹來看,道:“親孃如今已在渾水裡,哪個信你清白?不若且依了婆婆,省些磨折,享些快樂。”貴梅道:“這做不得!”一連幾沒個肯意,汪涵宇催寡婦作主,寡婦道:“家中都是憑你的,撞著只管蠻做。我來衝破,便可作久長之計。”果然汪涵宇聽了。

,乘她在後園洗馬桶,他闖進去強去抱她,被她將刷帚潑了一身穢汙去了。

,預先從寡婦房中過去,躲在她下,夜間正演出來,被她喊叫“有賊”涵宇欺她孤身,還來抱她,被她抓得滿臉是血。底下小廝又趕起來要上樓,寡婦連忙開了自己房,等他溜走。

外邊鄰舍漸漸已曉得朱寡婦有落水拖人的意思。一個汪涵宇得傷了臉,半月不得出門,也待罷了。倒是寡婦為銀子分上,定要將這媳婦道她不孝,將來打罵。

汪涵宇趁機來做好相勸,捏她一把。貴梅想起是為他姑媳參商,便一掌打去。他一閃,倒把寡婦臉上指尖傷了兩條。汪涵宇便道:“你這婦人怎麼打婆婆?這是我親眼見的。若告到官,你也吃不起!”寡婦得了這聲,便道:“惡奴!你這番依我不依我?若不依我,告到官去打你個死!”貴梅便跪下道:“貴梅失誤得罪,但憑打罵。若要與這光私通,便死不從!”寡婦道:“有這樣強的!”便向門前喊叫道:“四鄰八舍!唐貴梅打婆婆,列位救命!”便往縣前走。

汪涵宇對貴梅道:“從了我,我與你勸來。”貴梅道:“光!你攪亂我家裡,恨不得咬你的。我肯從你?”汪涵宇做勸的名,也到縣前來。

這些鄰舍打團團道:“一定婆媳爭風廝鬧了。”有的道:“想是看得阿婆動火,鬧嫁。”恰好小妹走到門前來。好事的便一把扯住道:“貴梅為什打婆婆?”小妹把頭搖一搖,這人道:“想是鬧嫁?”小妹道:“肯要嫁倒不鬧了。”這人道:“是什人來說親?”小妹道:“汪朝奉。”這些人便道:“古怪!這蠻子,你在她家與老寡婦走動罷了,怎又看想小寡婦,主唆婆婆她?我們要動公舉了。”誰料那邊婆子已在縣前叫屈。縣裡已出了差人來拿。只是汪涵宇倒心焦:“起前撥置,只說婦人怕事,壓她來從,如今當了真。若貴梅說出真情,如何是好?”打聽得縣官是個掌印通判,姓,極是糊塗,又且手長。尋了他一個過龍書手陳愛泉,是名水手,說道:“此婦潑悍,要求重處,拿進去。”只見這通判倒也明白,道:“告忤逆怎麼拿銀子來?一定有前親晚後,偏護情弊。我還要公審,不收!”汪涵宇急了,又添一名,又與書手三兩,道:“沒什情弊。只是婦人潑悍,婆婆本分,不曾見官。怕一時答應不來,寬了她,她後一發難制。故此送來,要老爺與她做主。”通判道:“這等落得收的,曉得了。”須臾貴梅到,正是晚堂。一坐堂,帶過去,先叫朱寡婦。

寡婦道:“婦人守寡二十年了。有個兒子兩月前已死,遺下這媳婦唐貴梅不肯守制,逐與婦人廝鬧。昨竟把婦人毆打,現有傷痕可證。”通判聽了,便叫唐貴梅,不由她開口,道:“你這潑婦,怎夫死兩月,便要嫁?又打婆婆,拶起來!”貴梅道:“婦人原不願嫁。”通判也不來聽,把貴梅拶上一拶。拶了又敲,敲了又打二十,道:“你這樣撥婦!還叫你坐一坐,耐耐。”發了女監。其時鄰舍來看的,都為她稱屈。

朱寡婦自是得志。一到家中,與汪涵宇沒些忌撣,兩個吃酒說笑道“好官!替我下老實處這一番。這時候不知在監裡怎麼樣苦哩!”汪涵宇道:“生鐵下爐也軟,這番一定依你了。消停一,保她出來。”兩個公然攜燈上樓睡了。

可憐貴梅當下了女監。一般也有座頭,汪涵宇又用了錢,叫眾人挫折她。將來栓在柱上,並無椅桌倚靠,哪有鋪蓋歇宿?立時不得兩腿疼痛,要地下坐時,又穢汙殺人,只是兩淚,一疼死。聽那獄裡一更更這等捱將來,篩鑼、搖鈴、敲梆,好不恓惶。

費梅自想:“當丈夫叫我與他爭氣,莫要出乖醜。誰知只為守節反倒吃拶、吃打、吃監。早知如此,丈夫死時,自縊與他同死,豈不決烈!”千思萬想。

到得天明,子又來索錢,道:“你這婦人,只好在家中狠,打公罵婆,這裡狠不出的。有錢可將出來!座頭,可將我們舊例與他說。”座頭來對貴梅說,貴梅道:“我身邊實是無錢。”座頭道:“曉得你無錢。但你平攢下私房藏在哪邊?或有親眷可以挪借,說來,等子哥與你喚來。”貴梅道:“苦我父母早亡,又無兄弟親戚在家幫家作活,哪有私房?”子聽了叫道:“看這樣潑婦,平料應親鄰鬧斷。身邊有錢,料也背阿婆買吃,沒有是真的。只叫她吃些苦罷!”吵一陣子去了。去得又一陣,故意來輕薄,捏腳捏手,得貴梅跌天撞地,痛哭號啕。這幹又道:“不承抬舉!”大罵而去。水米不打牙。

,忽見一個子拿了兩碗飯、兩樣菜來,道:“是你姓汪的親眷送來的。可就叫他來替你了落我們。”貴梅知是汪涵宇,道:“我沒這親眷!”竟不來吃。等了一會,子自拿去了。又捱一,只見外邊有票取犯婦唐氏,離了監門。

卻是汪涵宇必竟要她,故意用錢叫子凌辱她。後來送飯,以恩結她。又叫老寡婦去遞呈子,道:“老年無人奉養,唐氏已經責罰知改,懇乞釋放養老。”通判道:“告也是你,要饒也是你。官是你做麼?”還要拘親鄰,取她改過結狀釋放。汪涵宇恐怕拘親鄰惹出事來,又送了一名水手,方得取放回來。

只見這些鄰舍見她拶打狼狽,也都動憐道:“你小年紀,平聽得你極本分孝順,怎打婆婆?”貴梅道:“貴梅也知事體,怎敢打婆婆。”只見一個旺尖嘴,是左鄰吳旺道:“昨她家說來,是要她嫁汪蠻。不肯,告的。”又一個老鄰舍張尚義道:“這等,你死也掙兩句,說個明白。怎受這苦!”貴梅道:“這是我命運,說他怎麼。”一個對門的李直又道:“她不仁,你不義。這樣老婦,自已養漢,又要圈局媳婦,謊告。汪蠻謀占人家婦女,教唆詞訟,我們明到道爺處替她伸冤。”貴梅道:“我如今已得放,罷了。不敢勞列位費心。”一步步挪到家中。

朱寡婦正在那邊與汪涵宇講話,見了道:“惡奴,若不是汪朝奉勸,監死你!不是他送飯。餓死你!”汪涵宇道:“罷,罷,將就些。”貴梅不敢作聲,兩淚汪汪到了房裡。

小妹進來見了,道:“爺呀!怎拶做這樣腫的,想是打壞了。你從不曾吃這苦,早知這樣,便依了他們罷!”貴梅道:“丈夫臨終,我應承守他,斷不失節。怎怕今苦楚,忘了?只是街坊上鄰舍,為我要攻擊婆婆,是為我洗得個不孝的名,卻添婆婆一個失節的名,怎好?我不能如丈夫吩咐奉養她,怎又汙衊她。”說了一番。夜間穿了幾件縞素衣服,寫四句在衣帶上道:親名不可汙,吾身不容浼。

含笑向九泉,身名兩無愧。

趁家人睡,自縊在園中古梅樹下,正是:勁節偏宜雪,心堅不異冰。

香魂梅樹下,千古仰遺馨。

次早,老寡婦正又來罵她、她,只見房中俏然,道:“這惡奴想逃走了。”忙走下樓看時,前門尚閉,後門半開。尋去,貴梅已氣絕在梅樹下了,驚得魂不附體。

來見汪涵宇,涵宇道:“有事在官,只是懼罪自盡。不妨。”拿出五七兩銀子來,與寡婦買材。哄得出門,他自忙到婆子房內,把平送她的席捲而去。

婆子回來尋汪涵宇時,已是去了。又看自己樓上箱籠又空,真是人財兩失,放聲大哭。鄰舍們見汪涵宇去得慌忙,婆子又哭,想是貴梅拶打壞,死了,那吳旺與李直悄地趕到水口,拿住汪涵宇。道:“蠻子,你因致死人命,待走到哪裡去!”江涵宇急了,買求,被二個身邊擠了一空。

婆子又吃地方飛申。虧通判迴護自己,竟著收葬。也費了幾兩銀子,房子也典與人。似此耽延,貴梅三方殮。顏如生,見者無不嘆息稱羨。

後來通判為貪罷職。貴梅冤抑不伸,悽風淡月時節,常現形在古梅樹下。四川喻士積有詩吊之。楊升庵太史為她作傳,末曰:嗚呼!婦生不辰,遭此悍姑。生以梅為名,死於梅之林。冰霜清,梅乎何殊?既孝且烈,汗青宜書。有司失職,咄哉可籲!乃為作傳,以附筋碑之跗。

李卓吾曰:“孝烈”二字,楊太史特筆也。夫貴梅之死,烈矣!於孝何與?蓋貴梅聽以寧死而不自白者,以姑之故也。不然,豈其不切齒痛恨於賄囑之商,而故忍死為之諱哉?書“孝烈”婦當矣!死三而屍猶懸,顏如生,眾人雖知而不敢舉。每之暮,白月照梅,隱隱如見,猶冀有知之者乎?楊太史當代名。有力者百計借一言以為重而不得,今孝烈獨能得太史之傳,以自昭明於百世,孝烈可以死矣!設便當其時貴池有賢者,果能慨然白之於當道,亦不過賜額掛匾,了一故事耳矣,其誰知重之乎?自此傳出,而孝烈之形,吾知其不復重見於梅月之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