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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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殉君難書生得女貞不兢嘆南風,徒抒捧功。
堅心誠似鐵,浩氣成虹。
令譽千年在,家園一夕空。
九嶷遺二女,雙袖溼啼紅。
大凡忠臣難做,只是一個身家念重。一時烈,也便視死如歸;一想到舉家戮辱,女哭兒啼,這光景難當。故畢竟要父子相信,像許副使逵,他家在山東樂陵做知縣時,
賊劉六、劉七作反,南北直隸、山東、河南、湖廣府州縣官或死或逃,只有他出兵破賊,超升僉事,後轉江西副使。值寧王謀反,
脅各官從順。他抗義不從,道:“天無二
,民無二主”解下
間金帶打去,眾寡不敵,為寧王所擒,臨死也不肯屈膝。此時他父親在河南,聽得說江西寧王作亂,殺了一個都堂,一個副使。他父親道:“這畢竟是我兒子。”就開喪受吊。人還不肯信他。不期過了幾時,兇報來到,果然是他死節。
又如同他時死的,是孫都堂燧。他幾次上本,說寧王有反謀,都為寧王邀截去了。到六月十三,寧王反謀已
。
待除他,兵馬單弱,
不得他勢大;
待從他,有虧臣節。終
彷徨,在衙中走了一夜。
到五更,大聲道:“這斷不可從!”此時他已將家眷打發回家,只剩得一個公子,一個老僕在衙內。
孫都堂走到他房裡道:“你們好睡!我走了一夜,你知道麼?”公子道:“知道。”孫都道:“你知道些什麼?”公子道:“為寧王的事。”孫都道:“這事當怎麼?”公子道:“我已聽見你說不從了,你若從時,我們也不顧你先去。”孫都卻也將頭點了一點。
早間進去,畢竟不從,與許副使同死。忠義之名,傳於萬古。
若像靖難之時,胡學士廣與解學士縉,同約死國。及到國破君王,解學士著人來看胡學士光景。只見胡學士在那廂問:“曾餵豬麼?”看的人來回復,解學士笑道:“一個豬舍不得,捨得命?”兩個都不死。後來解學士得罪,身死錦衣衛獄。
子安置金齒。胡學士有個女兒已許解學士的兒子,因他遠戍,便就離親,
女改嫁。其女不從,割耳自誓,終久歸瞭解家。這便是有好女無好父。
又像李副都使實,平與寧王
好,到將反時,來召他,他便恐負“從逆”的名,
尋自盡。他兒女貪圖富貴,守他不許。他後邊做了個逆黨,身受誅戮,累及子孫。這便是有了不肖子孫,就有不好父母。誰似靖難時,臣死忠;子死孝;
死夫。又有這一班好人:如方文學孝孺,不肯草詔,至斷舌受剮。其
先自縊死。王修撰叔英的
女、黃侍中觀的
女都自溺全節。曾鳳韶御史夫
同刎。王良廉史夫
同焚。胡閏少卿身死極刑,其女發教坊司二十年,毀刑堊面,終為女處。真個是有是父,有是子。但中更有鐵尚書
雪中松柏。他兩個女兒瑩瑩水裡荷花,終動聖主之憐,為一時傑出。
話說這鐵尚書名鉉,河南鄧州人。父親喚做仲名,母親胡氏。生這鐵鉉,他為人瑋梧卓斝、慷慨自許,善弓馬、習韜略。太祖時,自國子監監生除授左軍都督府斷事。
皇侄孫靖江王守謙,他封國在雲南,恣為不法,笞辱官府,擅殺平民,強佔人田宅子女。召至京勘問,各官都畏縮不敢問,他卻據法詰問,擬行削職。洪武爺見他不苛不枉,斷事明,賜他字教做“鼎石”後來升作山東參政使,愛惜百姓,禮貌士子。地方有災傷,即便設處賑濟。鋤抑強暴,不令他
害小民。生員有親喪,畢竟捐俸周給。時嘗督率生儒做文會、講會。
會中看得一個濟陽學秀才,姓高名賢寧,青年好學,文字都是錦心繡腸,又帶銅肝鐵膽。聞他未娶,便捐俸著濟陽學教官王省為他尋親事。不料其年高賢寧父死丁憂,此時遂已。鐵參政卻又助銀與營喪葬。在任年餘,軍民樂業。恰遇建文君即位,覃恩封了父母。鐵參政制了冠帶,率領兩個兒子:福童、壽安,兩個女兒:孟瑤、仲瑛恭賀父母。
只見那鐵仲明受了,道:“我受此榮封,也是天恩。但我老朽,不能報國。若你能不負朝廷,我享此封誥,也是不愧的。”鐵參政道:“敢不如命。”本家宴不題。
荏苒半年,正值靖難兵起。朝廷差長興侯耿炳文領兵征討,著他管理四十萬大軍糧草。他陸路車馬搬運,水路船隻裝載,催趲召買,民也不嫌勞苦,兵馬又不缺乏。後來長興侯戰敗,兵糧散失。朝廷又差曹國公李景隆督兵六十萬進徵。他又多方措置,支給糧草。又道濟南要地,僱倩民夫,將濟南城池築得異常堅固,挑得異常深闊。不料李景隆累次戰敗,在白溝河為永樂爺所破。
此時鐵參政正隨軍督糧,也只得南奔。到臨邑地方,遇著贊畫舊同僚、五軍斷事高巍,兩個相向大哭。時值端午,兩個無心賞午,只計議整理兵馬固守濟南。正到濟南,與守城參將盛庸,三人打點城守事務,方完,李景隆早已逃來。靖難兵早已把城圍得鐵桶相似。鐵參政便與盛參將背城大戰。預將噴筒裹作人形,縛在馬上,戰酣之時,點了火藥,趕入北兵陣中。又將神機銃、佛狼機隨火勢施放,大敗北兵。
永樂爺大惱,在城外築起高壩,引濟水浸灌城中。鐵參政卻募善游水的人,暗在水中撬坍堤岸,水反灌入北兵營裡。永樂爺越惱,即殺了那失事將官,從新築壩灌城,得城中家家有水,戶戶心慌。那鐵參政與盛參將、高斷事分地守禦,意氣不撓。但水浸
久,不免坍頹,鐵參政定下一計,叫城上
了降旗,分差老弱的人到北營說:“力盡,情願投降。”卻於甕城內擺下陷坑,城上堆了大石,兵士伏於牆邊,高懸閘板。只要引永樂爺進城,放下閘板,前有陷坑矢石,後又有閘板,不死也便活捉了。
曹國公道:“奉旨不許殺害,似此恐有傷誤。”鐵參政道:“閫外之事,專之可也。”議定。只見成祖因見累年戰爭,只得北平一城,今喜濟南城降,得了一個要害地方,又得這幹文武官吏、兵民,不勝欣喜,便輕騎張著羽蓋進城受降。剛到城下,早是前驅將士多顛下陷坑。成祖見了,即策馬跑回。城頭上鐵參政袍袖一舉,刀斧齊下,恰似雷響一聲,閘板閘下。喜成祖馬快,已是回韁。打不著,反是這一驚,馬直躥起,沒命似直跑過吊橋。城上鐵參政叫放箭,橋下伏兵又起,成祖幾乎不保。那進得甕城這干將士,已自都死在坑內了。正是:不能附翼遊天漢,贏得橫屍入地中。
成祖大惱,分付將士負土填了城河,架雲梯攻城。誰知鐵參政知道,預備撐竿。雲梯將近城時,撐竿在城垛內撐出,使他不得近城。一邊火器亂髮,把雲梯燒燬。兵士跌下,都至死傷。成祖怒極,道:“不破此城,不擒此賊,誓不回軍!”北將又置攻車自遠推來,城上所到,磚石坍落。鐵參政預張布幔擋他,車遇布就住,不得破城。北將又差軍士頂牛皮抵上矢石,在下挖城。鐵參政又將鐵索懸鐵炮在上碎之。相持數月,北軍乃做大炮,把大石礮藏在內,向著城打來,城多崩坍。
鐵參政計竭,卻寫“太祖高皇帝神牌”掛在崩處。北兵見了,無可奈何,只得書進城招降。
其時高賢寧聞濟南被圍,來城中赴義。也寫一篇《周公輔成王論》出城去。大意道:不敢以功高而有藐孺子之心,不敢以尊屬有輕天子之意。爵祿可捐,寄以居東之身,待
於風雷;兄弟可誅,不懷無將之心,擅興夫斨斧。誠不貪一時之富貴,滅千古之君臣。
成祖見了,卻也鑑賞他文詞。
此時師已老,人心懈弛。鐵參政又募死士,乘風雨之夕,多帶大炮,來北營左側施放,擾亂他營中。後來北兵習作常事,不來防備。他又縱兵砍入營,殺傷將士。北兵軍師姚廣孝在軍中道:“且回軍。”鐵參政在城上遙見北軍無意攻城,料他必回。忙挑選軍士,準備器械糧食,乘他回軍,便開門同盛總兵一齊殺出,大敗北兵。直追到德州,取了德州城池。朝廷議功,封盛總兵為歷城侯充平燕將軍。鐵參政升山東左布政使,再轉兵部尚書,參贊軍務。召還李景隆,盛總兵與鐵尚書自督兵北討。
十二月,與北兵會在東昌府地方。盛總兵與鐵尚書先殺牛釀酒,大開筵席犒將士。到酒酣,痛哭,勸將士戮力報國,無不動。
戰時,盛總兵與鐵尚書分做兩翼屯在城下,以逸待勞。只見燕兵來衝左翼,盛總兵抵死相殺,燕兵不能攻入。復衝中軍,被鐵尚書指揮兩翼,環繞過來,成祖被圍數重。鐵尚書傳令:“拿得燕王有重賞!”眾軍盡皆奮勇砍殺。北將指揮張玉力護成祖左右突圍,身帶數十箭,刀槍砍傷數指,身死陣中,真是屍橫遍野,血成河。燕兵退回北平。
三月,又在夾河大戰。盛總兵督領眾將莊得等戮力殺死了燕將譚淵,軍聲大振。不料角戰之時,自辰至未,勝負未定,忽然風起東北,飛沙走石,塵埃漲天。南兵逆風,咫尺不辨,立身不住。北兵卻乘風大呼縱擊,盛總兵與鐵尚書俱不能抵敵,退保德州。後來北兵深入,盛總兵又回兵徐州戰守。鐵尚書雖在濟南飛書各將士,要攻北平,要截他糧草,並沒一人來應他,徑至金川失守,天下都歸了成祖。當時文武都各歸附,鐵尚書還要固守濟南,以圖興復。爭奈人心漸已渙散,鐵尚書全家反被這些貪功的拿解進京。
高秀才此時知道,道:“鐵公為國戮力最深,觸怒已極,畢竟全家不免,須得委曲救全得他一個子嗣,也不負他平賞識我一場。”棄了家,扮做逃難窮民,先到淮安地方,在驛中得他幾個錢,與他做夫。等了十來
,只見鐵尚書全家已來。他也不敢
面,只暗中將他小公子認定。夜間巡邏時,在後邊放上一把火,趁人嚷亂時,領了他十二歲小公子去了。
這邊救滅火,查點人時,卻不見了這個小孩子。大家道:“想是燒死了。”去尋時,又不見骨殖。有的又解說道:“骨頭,想是燒化了。”鐵尚書道:“左右也是死數,不必尋他。”這兩位小姐也便哭泣一場。管解的就朦朧說“中途燒死”只將鐵尚書父母並長子、二女一行解京。
卻說高秀才把這公子抱了便跑走了。這公子不知什事,只見走了六七里,到一個曠野之地,放下道:“鐵公子,我便是高賢寧,是你令尊門生。你父親被拿至京,必然不免。還恐延及公子,我所以私自領你逃走,延你鐵家一脈。”公子道:“這雖是你好情,但我如今雖生,向何處投奔?不若與父親、姐姐死做一處倒好。”高秀才道:“不是這樣說。如今你去同死,也不見你的孝處。何如苟全命,不絕你家宗嗣,也時常把一碗羹飯祭祖宗、父母,便鐵家有後,豈不是好?”鐵公子哭了一場。兩個同行,認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