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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虎門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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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門在眾人的護送之下,終於安抵金陵。大智方文一行人沒有進城便已轉往他處。絕命十八騎也匆匆渡江北上,只有無心道長留了下來,大有長期在沈府作客的意思。沈玉門的平安歸來,給沈府上下帶來莫大的鼓舞,其中最興奮的當然是沈玉汕,一見到他眼淚就忍不住的淌了下來。顏寶鳳也顯得特別開心,親自將無心道長安頓在沈玉門居住的西跨院中,似乎有意叫他們親近,並且嚴閒雜人來打擾,趕來問的親朋好友也一一被她擋駕。

於是沈玉門便開始了他有生以來最神奇的生活。

他雖然足不出戶,但武林的一切動態,都可很快的傳到他的耳朵裡。唯一缺少的,便是有關解紅梅的消息。每當‮夜午‬夢迴,他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女人,只希望能夠早一天和她再度相見,這幾乎變成了他生活中僅有的期盼。經過月餘的調養,他的傷勢已大致復原,起居也逐漸習慣,子過得十分悠閒。當然也有讓他頭痛的事情。每天和沈玉仙的固定會面,便是他最難捱的時刻。

沈玉仙是個極端聰明的女人,也是沈玉門的同胞姐姐,想瞞騙過她,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遲早有一天會出馬腳。他只希望這一天來晚一點,至少也等到他和解紅梅會過面之後。這天一早,他剛剛睜開眼睛,便發覺沈玉仙已坐在他的前。房裡光線很暗,但仍可看出她高雅端莊的臉孔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哀怨。

沈玉門不心驚跳道:“你這麼早跑來幹什麼?”沈玉仙悠悠道:“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沈玉門道:“辭行?”沈玉仙道:“不錯,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姐夫已派人來接我了。”沈玉門大喜道:“那太好了,你趕快走吧!”沈玉仙眉尖蹙動,道:“你…你難道就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麼?”沈玉門不假思索道:“有。”沈玉仙忙道:“什麼話?你說!”沈玉門手掌微擺道:“再見。”沈玉仙霍然站起來,叫道:“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姐姐如此無情?”沈玉門翻動著眼睛,道:“你認為我怎麼說才算有情呢?”沈玉仙道:“至少你也該說幾旬挽留我的話才對。”沈玉門道:“我挽留你,你就能留下來麼?”沈玉仙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不能。”沈玉門雙手一攤,道:“既然明知說也沒有用,我又何必裝模作樣的非要留你不可?”沈玉仙道:“可是你少許表示一下,在我聽來心裡多少總會舒坦一點。”沈玉門道:“你真想叫我這麼做麼?”沈玉仙急忙搖首道:“不必。其實我也不希望我們姐弟之間太過虛偽。”沈玉門居然嘆了口氣,道:“我就是伯你怪我太虛偽,所以連謝都沒敢謝一聲。這幾個月的子你過得比誰都苦,你當我不知道麼?”沈玉仙吃驚的望著他,道:“小弟,我發現你變了,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想你這次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對不對?”沈玉門咳了咳,道:“不是刺,是教訓。如果我再不變,早晚我真的會死在青衣樓手上。”沈玉仙忽然擠到邊,抓住了他的手,道:“我有個建議,不知你要不要聽?”沈玉門慌忙往後縮了縮,道:“你的建議,我當然要聽。你說吧!”沈玉仙道:“你乾脆到京裡來如何?憑你的武功人品,再加上傳家的關係,謀個出身量非難事,豈不比在江湖上打打殺殺要好得多?”沈玉門一驚,道:“你想叫我到京裡去混?”沈玉仙皺眉道:“不是去混,是去當差。”沈玉門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未免太抬舉我了。像我這種人,能當什麼差?”沈玉仙道:“如果你不喜歡當差,作個生意也行。”沈玉門沉道:“恩,這倒可以考慮。”這時水仙忽然走進來,笑眯眯接道:“還考慮什麼,咱們乾脆把駱家的那間‘燕宮樓’頂下來算了。”沈玉門陡然奪回手掌,猛的在大腿上一拍,道:“對,開間館子倒也不錯。”沈玉仙嚇了一跳。道:“你胡扯什麼?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做,為什麼偏偏要開館子?那一行外行人絕對不能沾,可難做得很啊!”沈玉門面含得意,道:“外行人當然不能沾,可是在我手裡,保證可以賺大錢。”沈玉仙微徽一怔,道:“你內行?”沈玉門道:“我當然…”三個字剛剛出口,突然把話收住,臉上那股得意的神也不見了。

水仙又已匆匆接道:“少爺當然不內行,但李師傅內行。把他帶去,還怕生意做不起來麼?”沈玉仙沉思了半晌,道:“如果你們一定要做那種生意也可以。不過你們可千萬不能動駱家的腦筋。”沈玉門道:“為什麼?”沈玉仙沉下臉道:“你還敢問我為什麼?這兩年你把駱家搞得一塌糊塗,難道還不夠麼?”沈玉門搔著腦袋。莫名其妙道:“奇怪,我跟駱家會有什麼過節?”沈玉仙即刻道:“沒有過節,你只不過偷偷勾引了人家即將出嫁的大閨女罷了。”沈玉門恍然道:“我想起來了,你指的一定是你的朋友駱大小姐那碼事?”沈玉仙唉聲嘆氣道:“虧你還記得她是我的朋友。你有沒有想到你這麼做,我在中間有多為難?”沈玉門痛痛快快道:“你不用為難了,我答應你以後不再惹她就是了。”沈玉仙怔了怔。道:“真的嗎?”沈玉門道:“當然是真的。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騙你?”沈玉仙似乎還有點不相信,目光很快的便轉到水仙臉上。

水仙笑道:“小姐放心,這次我保證少爺絕對不會騙你。”沈玉仙道:“何以見得?”水仙往前湊了湊,細聲道:“因為少爺已經有了心裡喜歡的人。”沈玉仙道:“他喜歡的人可多了,那有什麼稀奇?”水仙忙道:“這回這個不一樣,少爺好像對她動了真情。”沈玉仙神一變,道:“絕不會是跟唐三姑娘又死灰復燃了吧?”水仙搖頭擺手道:“不是,那種女人誰還敢去惹她。”沈玉仙緊緊張張道:“是不是‘紫風旗’的那個姓秦的丫頭?”水仙道:“也不是,”沈玉仙鬆了口氣,道:“還好不是她,否則我們沈家就整個落在人家手裡了。”水仙匆匆朝門外瞟了一眼,道:“可不是嘛!”沈玉仙又急忙抓住沈玉門的手,迫不及待道:“這次你又看上了個什麼樣的女人?趕快說給我聽聽!”沈玉門咳了咳,道:“你不是已經聽說了麼?”沈玉仙一楞,道:“就是救你的那個姓解的女人?”沈玉門道:“不錯。”沈玉仙猛地將他的手一甩,道:“你為什麼找來找去又找個跑江湖的女人,難道你就不能找個稍微好一點的嗎?”沈玉門臉一沉,滿不開心道:“解紅梅有什麼不好?”沈玉仙道:“我並不是說她的人不好,我只是覺得門戶不太相當。”沈玉門道:“門當戶對的是有,可惜人家已經名花有主,而且你也不會贊同。”沈玉仙苦笑道:“你倒也真會踩人痛腳,一下子又轉到她身上去了…”說著,忽然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喜歡什麼女人我也不再管你,只希望你早一點到京裡來找我,只要不再替我惹麻煩就行了。”沈玉門道:“你想不叫我替你惹麻煩,倒是有個很好的辦法。”沈玉仙道:“什麼好辦法?”沈玉門道:“你最好是勸她早點出嫁。”沈玉仙道:“怎麼?你還是忘不了她?”沈玉門道:“我可以忘記她,就伯她忘不了我。萬一她再賴在家裡不肯嫁,你可不能再怪我。”沈玉仙笑笑道:“你放心,駱大小姐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只要你不再招惹她,她很快就會把你忘掉。”沈玉門突然伸出一隻手掌,道:“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沈玉仙急忙站起來,道:“不必打賭,我回去馬上就她嫁。”沈玉門道:“一年的時間夠不夠?”沈玉仙道:“不要那麼久。只要有三個月的時間,我就有辦法叫她把你忘得一乾二淨。”說完,草草向水仙叮嚀了幾句,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沈玉仙前腳一定,水仙馬上笑了起來,道:“少爺。我發現你應付女人真有一套,比…比…”說到這裡,語聲忽然頓住,笑容也整個僵在臉上。

沈玉門斜瞄著她,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比你們少爺還要高明?”水仙慌忙搖首道“不不。你就是我們少爺,我怎麼會拿你自己做比方?我的意思是說…你比你的好朋友孫大少可高明多了。”沈玉門笑了笑,突然道:“石寶山怎麼還沒面?”水仙道:“大概正在前面張羅小姐上路的事吧!”沈玉門道:“你待會兒去問問他,看有沒有那個傢伙的消息。”水仙道:“哪個傢伙?”沈玉門道:“當然是孫尚香。”水仙輕笑一聲,道:“有,聽說他前天便已到了無錫。”沈玉門詫異道:“咦!他跑回無錫去幹什麼?他的老婆不是在揚州嗎?”水仙道:“是啊!我看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非趕去跟龍王商量不可。否則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跑回去找捱罵。”沈玉門一面點著頭,一面吐吐道:“還有沒有聽到其他的消息?”水仙低聲道:“沒有了。就算有,他們也不會傳過來的…我指的當然是有關那位解姑娘的消息。”沈玉門聽得滿不帶勁的不把身子往枕頭上仰,道:“你出去吧!我還想再睡一覺。”水仙急忙將他拖住,輕語央求道:“好少爺,時候不早了,該起啦!而且你的傷勢已好得差不多了,也該開始摸刀了。”沈玉門一怔,道:“摸什麼刀?”水仙立刻跑到牆邊,將懸掛在牆上的一柄刀“嗆”的撥了出來,就地比劃了幾下,笑嘻嘻道:“你看這招怎麼樣?”沈玉門勉強道:“恩,看起來還不錯。”水仙道:“這就是你去年才創出的那招‘相逢疑似夢’。你還記得吧?”沈玉門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道:“你簡直是在說夢話。我怎麼可能會記得?”水仙道:“你不記得,我記得,你所會的每招每式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只要按部就班的練習個一兩年,就不難回覆原有的功力。”沈玉門皺眉道:“一兩年!要這麼久?”水仙道:“也許可以快一點,只要你肯下功夫。”說著,硬把他拖下,將刀在他的手裡。

沈玉門刀一入手,即刻叫道:“這把刀太重了,我兩隻手恐怕都掄不動。”水仙轉身出房,很快的又捧了一把刀走進來,道:“這把怎麼樣?這是我用的刀,你試試看。”沈玉門抓在手上,掂了掂,道:“還是太重了,而且也太長,這種東西可不是我玩的。”水仙無可奈何的從枕頭下面掏出了那柄“六月飛霜”嘆道:“看來你是打定主意。非用這把刀不可了…

沈玉門聳肩攤手道:“沒法子,只有這種分量、這麼長短的東西,在我使來才稱手。”水仙望著那口刀,愁眉苦臉道:“可是我們沈家的刀法,一用這種東西就砸了。”沈玉門道:“你不是有一點才能麼?何不替我另創一套?”水仙苦笑道:“少爺真會開玩笑,你當新創一套刀法是那麼容易的事麼?莫說是我,就是無心道長那種高人也未必辦得到。”沈玉門道:“真有那麼困難?”水仙道:“比你想象的可困難多了。”沈玉門道:“那麼原來沈家這套刀法又是哪個創出來的?”水仙道:“那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據說直傳到上一代,彩將原有的招數棄短取長,演變成現在這套威震武林的‘虎門十三式’。”沈玉門道:“這麼說,刀法也可以變了?”水仙道:“當然可以變。這套刀法曾被過世的大少爺改變了不少,而這兩年你也不斷的在加以修正,顯然又比過去更有威力了。”沈玉門道:“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能再變一變,把這套‘虎門十三式’變成適用短刀的刀法呢?”水仙道:“這就不是我可以做得到的了。”沈玉門忙道:“無心道長怎麼樣?”水仙想了想,道:“恐怕也不行,因為據我所知,我們這套刀法有許多招式本就不適合短刀使用。”說話問,秋海棠和紫丁香已捧著梳洗用具走進來,每個人都是-身短勁打扮,看起來滿身大汗,好像剛剛做過苦工一般。

水仙皺眉道:“你們一大早跑到哪兒去了?”紫丁香慌里慌張道:“練刀。”秋海棠也急忙接道:“本來早就回來了,誰知剛好碰上無心道長。他老人家硬要我們多練了半個時辰,所以才回來晚了,耽誤了少爺起,實在對不起。”沈玉門毫不在意道:“不要緊,你們不在,我也照樣起。”水仙卻已迫不及待道:“你說無心道長方才在陪你們練刀?”秋海棠和紫丁香同時點頭。

水仙道:“他老人家有沒有指點你們幾招?”兩人互望了一眼,才同時搖了搖頭。

水仙大失所望道:“那不是等於白練了?”秋海棠道:“也不算白練,因為他老人家看了我們的刀法,叫我們給少爺帶句話。”水仙神情一振,道:“帶什麼話?”紫丁香搶著道:“他說只要少爺有辦法再贏他三盤,他就有辦法使‘虎門十三式’脫胎換骨,從此更上一層樓。”水仙呆了呆,道:“這位老人家倒也真敢吹牛。‘虎門十三式’乃是一套冠絕武林的刀法,雖不敢說天衣無縫,卻也絕非一般人可以尋出破綻的。無心道長縱是一代奇才,也不可能一眼就能把我們沈家歷代的心血輕易推翻。少許修正倒說得過去,脫胎換骨就未免言過其實了。”秋海棠點頭不迭道:“就是嘛!我一聽就知道那傢伙…那位老人家在胡謅。”紫丁香緊接道:“我也不相信。如果那老道…那老道長真有那種本事,武當的功夫早就凌駕各派之上了,何苦至今還在受青衣樓的窩囊氣?你們說是不是?”水仙和秋海棠聽得連連點頭,沈玉門卻搖著頭道:“那也不見得。”水仙一怔,道:“少爺真相信他有這種本事?”沈玉門道:“他有沒有這種本事我是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他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

他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水仙道:“既然如此,少爺索就多費點腦筋,先贏他三盤再說。我倒想看看他有什麼辦法能使我們沈家這套刀法更上一層樓。”秋海棠趕忙道:“我也想看看。”紫丁香也迫不及待道:“我也想。”沈玉門忽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想贏這老道的棋愈來愈不容易了。”水仙道:“沒關係,有我們三個在旁邊幫你,保證不會輸棋。”秋海棠遣:“對,縱然棋上幫不上忙,至少我們也可以在一旁擾亂那老傢伙的思路。”紫丁香也道:“咱們就這麼辦,那老道正到廚房去找東西吃,我現在就去請他來。”說完,轉身就往外跑。

沈玉門突然叫道:“等一等。”紫丁香收步道:“少爺還有什麼吩咐?”沈玉門神情詭異道:“你說他現在正在廚房裡?”紫丁香點頭。

沈玉門淡淡的笑了笑,道:“好,你就叫他在廚房裡等,我洗把臉馬上就到。”圈房裡很寬敞,通風設施也比較完善,毫無一般廚房那股擁擠悶熱的味道。但忙碌的氣氛卻也與一館子上座時刻的情況沒有什麼兩樣。沿牆的幾座大灶正在吐著火苗,鍋裡也都在冒著熱氣,幾十個下手也都在分頭幹活,有的切菜,有的剁,也有的正蹲在灶前吹火。

似乎還嫌灶裡的火苗不夠旺。

其中唯一閒著的人就是李坤福。

李坤福在廚房裡絕對享有至高無上的特權,只有他可以在眾皆忙碌中悠閒的坐在當門的一張高桌旁邊。除非遇到重大的問題非向他求教不可,否則就算他睡著了,也絕對沒有人敢吵醒他。現在他當然不會睡覺,因為無心道長正坐在桌子的另一頭。

無心道長是個很隨和的人,又是府裡的貴賓,李坤福對他當然十分敬重,而最令他興趣的,是這位方外高人不忌葷腥,而且對品味非常內行,往往可以給他許多寶貴的意見。桌上的盤子已經見了底,兩隻四兩的錫壺也全都喝光。

李坤福眯著眼睛。細聲道:“道長還想吃什麼?我再叫他們幫你趕做兩樣。”無心道長摸著肚子,意猶未盡道:“我看夠了,再吃就裝不下了。”李坤福道:“再來壺酒如何?這可是道地的陳紹,在外面是絕對喝不到的。”無心道長沉了半晌,才道:“好,一壺就一壺。”李坤福立刻吩咐道:“再替道長溫兩壺酒,順便端盤麻辣小鯽魚來!”無心道長眉一動,道:“麻辣小鯽魚?”李坤福道:“不錯,全名是青蔥麻辣小鯽魚凍。是我們二公子最喜歡吃的小菜,昨天晚上才做好的,先請道長嚐嚐鮮,但不知合不合你老人家的口味!”無心道長嚥了口唾沫,道:“合,合。一定合,只聽了這個萊名就知道錯不了。”李坤福突然神一變,道:“不瞞道長說。方才那幾樣都是我自創出來的菜,徒弟們的手藝又不到家,如果有什麼不合口味的地方,你老人家一定要告訴我,好讓我改正,千萬不要客氣。”無心道長笑呵呵道:“你放心,我這個人啥都會,就是不會客氣…”說著,又將剩萊吃了兩口,道:“你說這幾樣菜都是你徒弟們做出來的?”李坤福道:“正是。”開心道長筷子一擺,道:“李師傅,憑良心說,你這幾個徒弟訓練的真不錯,手藝高極了。就算把他們擺在大館子裡,好可以獨當一面了。”一旁忙著做活的那群手下聽得全都停了下來,每個人都笑口大開的望著無心道長。

其中一名年輕人剛好捧著個托盤走過來,輕手輕腳的將兩壺酒和一盤澤鮮美的小鯽魚擺在桌上,道:“這是我師傅的名菜。請道長嚐嚐看。”無心道長迫不及待的夾起一條咬丁一口,邊嚼邊道:”這是你經手做的?”那年輕人點頭,兩眼直盯著無心道長,顯然是在等待著他的答覆。

無心道長直等把一條魚整個嚥下去,才道:“你叫什麼名子?”那年輕人道:“小的叫蕭四喜。”無心道長道:“你是李師傅的第幾個徒弟?”那蕭四喜哈道:“回道長的話,小的就是因為排名第四,所以師傅才賜名四喜。”無心道長嘴巴一抹,道:“蕭四喜,你好像可以出師了。”此言一出,登時引起了一陣大笑。

蕭四喜面紅耳赤道:“道長真會開玩笑,小的入門才只六年,連師傅三成的東西都沒有學到,怎麼談得到出師?”無心道長一怔,道:“那要學幾年才能出師?”蕭四喜道:“這可沒準。我二師兄人比我聰明得多,還足足學了十二年,如非師傅硬把他推薦出去,他還賴在這裡不肯定呢!”無心道長道:“要這麼久?”蕭四喜道:“時間愈久,手藝就愈紮實。像現在蘇州‘大鴻運’的掌廚楊善,他曾經跟隨師傅整整十六年,現在已算是江南名廚了。”無心道長一驚,道:“‘大鴻運’的楊師傅也是你師傅的徒弟?”蕭四喜道:“不錯,那就是我大師兄。”無心道長呆了呆,道:‘這麼說,你師父在這一行的輩分很高嘛!”蕭四喜道:“那當然,不但輩分高,而且名聲也響亮得不得了…

一旁的李坤福哈哈一笑,道:“道長不要聽他胡說。來,喝酒,喝酒。”他一面說著,一面已拿起了酒壺。

紫丁香就在這時跑進來,搖著手道:“李師傅,你今天可不能灌道長喝酒,一定得讓他保持頭腦清醒。”無心道長訝然道:“我要那麼清醒千什麼?”紫丁香笑嘻嘻道:“我們少爺馬上過來,他請你老人家在這裡等他。”無心道長道:“他過來又怎麼樣?跟我喝酒有什麼關係?”紫丁香道:“關係可大了…你老人家不是說他再贏你兩盤,你老人家就能使我們沈家的刀法脫胎換骨、更上一層樓麼?我們少爺就是為贏那兩盤棋來的,你老人家不保持清醒怎麼行?”無心道長立刻從李坤福手裡拿過酒壺,自己斟了一盅,一飲而盡道:“有兩件事我要告訴你,希望你聽清楚。”紫丁香道“哪兩件事?”無心道長道:“第一,你們少爺那兩手已經唬不住我,就算我喝醉了,他也未必贏得了我。”紫丁香道:“哦!第二件呢?”無心道長道:“第二,是三盤,不是兩盤,這可不能錯。”紫丁香道:“為什麼-定要三盤?”無心道長道:“你們沈家的那套刀法一共不是十三式麼?”紫丁香道:“是啊!”無心道長道:“以一盤摺合一式就要十三盤。我現在欠你們少爺十盤,不剛好還差三盤麼?”紫丁香眉尖一皺,道:“咦,道長錯了吧?你不是欠我們少爺十一盤麼?怎麼說是十盤?”無心道長瞪眼道:“你胡說,我從到這裡總共跟他下了四十六盤,十八勝二十八敗,正好輸他十盤,我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搞錯。”紫丁香道:“那麼在平望的那一盤呢?難道就不算了。”無心道長急聲道:“那盤棋才只下了一半,當然不能作數。”紫丁香道:“可是我記得當時道長不是已經投子認輸了麼?”無心道長臉紅脖子道:“那是因為我看他怕得要死,才隨口說說,想舒解一下他的緊張情緒,你們怎麼可以當真?”紫丁香呆了呆,道:“我們少爺當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何曾怕得要死要活過。”無心道長道:“咦!那天他被人家嚇得連在褲襠裡,難道你們都沒有發覺?”紫丁香立刻叫起來,道:“你亂講,你太過分了。我們少爺待你不薄,你怎麼可以胡亂破壞他的形象?”無心道長聽得哈哈大笑,一面指著紫丁香的鼻子,一面回首望著眾人,道:“你們聽聽,這雅頭倒也強得可以。在陳士元的‘胭脂寶刀’下,她居然還在替那小子塑造形象,你們說好笑不好笑…”他的話聲愈說愈小,說到最後,已小得幾不可聞,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

原來身後所有的人都在提刀持柴的瞪著他,而且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敵意。他緩緩的將指著紫丁香的手縮回來,想去抓壺斟酒,卻發現酒壺已被李坤福收起,似乎連酒也不想再給他喝。

就在這g時,沈玉門己在水仙和秋海棠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一進門便朝滿臉尷尬的無心道長招呼道:“道長早!”無心道長登時鬆了口氣,強笑兩聲,道:“早,早,幸好你來得還不太晚,否則我這個臺階還真難下了。”沈玉門匆匆朝四周環視了一眼,道:“這裡出了什麼事?”無心道長忙道:“沒什麼,我不過是一時不小心,碰上了一隻馬蜂窩而已。”沈玉門目光立刻緊盯在紫丁香臉上,淡淡道:“這廚房裡不可能有馬蜂窩,是不是?”紫丁香囁嚅著道:“是…是啊!”沈玉門道:“我看八成是你出言無狀,冒犯了他老人家,是不是?”紫丁香急道:“不是,不是,是這老道…長正在說少爺的壞話,奴婢還沒來得及爭辨,少爺就來了。如果少爺不信,可以問問他們。”說著,抬手向眾人指了指。

那些人沒等沈玉門發問,便已在拼命的點頭。

沈玉門摸著下巴,道:“不會吧?我跟他老人家一向相處不惡,雖然我贏了他幾盤棋,那也是堂堂正正贏來的,也不至於惹得他老人家在背後罵我才對。恩,他老人家不可能是這種人。一定是你們在騙我。”紫丁香急得嘟起了嘴,道:“我沒有騙你,這老道…長就是這種人。”沈玉門道:“哦?那你倒說說看,他老人家究竟罵我什麼?”紫丁香道:“他…他居然說那一天少爺嚇得連在褲襠裡,你說像不像話?”沈玉門道:“哪一天?”紫丁香道:“就是在平望那一天。”沈玉門哈哈大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只是為了這個。”無心道長急忙道:“小夥子,憑良心說,有沒有這回事?我有沒有冤枉你?”沈玉門居然想了想,才道:“是還沒出來,不過急了一身冷汗倒是真的。”無心道長立刻叫起來,道:“你們聽,這可是他自己承認的。可不是我在背後貶他。你們也不想想,在陳士元的刀下,哪有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人,這不是胡謅麼?”沈玉門笑笑道:“不過道長最好也不要搞錯,我那身冷汗可不是被陳士元的寶刀嚇出來的,而是被你老人家那幾招妙手給出來的。”無心道長楞楞的望著他。道:“你是說…我的棋比陳士元那把刀還可怕?”沈玉門道:“可怕多了。”無心道長道:“你對陳士元那把‘胭脂寶刀’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沈玉門道:“有你老人家在旁邊,天塌下來也沒我的事,我在乎什麼?”無心道長猛將桌子一拍,道:“好,沈老二,就憑你這句話,那盤棋我也認了。只要你再贏我兩盤,你們沈家揚眉吐氣的子就到了。”一旁的水仙聽得神情大振,秋海裳和紫丁香也同時展開了笑顏。沈玉門卻全不當一回事,突然排開眾人,走到牆邊。取了幾木柴,隨手丟進第三座大灶的火口裡。所有的人瞧得全都楞住了,誰也設想到他在這節骨眼上會替爐灶加起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