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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收緊命運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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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剛剛才花了那麼多力氣給你塗藥,你再去爬牆只會再出新的傷口,然後讓某個後巷裡的老太婆給你塗些光明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上去。花園的另一邊有一個小門,已經被花草遮擋住了,只有我還記得它的位置。突然,石板小路上傳來靴子的腳步聲,朝著他們而來。

太遲了。格安喃喃說道,他肯定是一離開我們的視線就開始奔跑。依蕾低吼了一句咒罵,嵐的眉唰地跳得老高。他曾經在女王的祝福那裡聽到過馬伕們罵這句話,當時可很是驚訝了一番的。可是下一刻,她已經恢復了冷靜。

格安和依蕾似乎覺得原地不動就足夠了,但他可無法使自己像他們這樣鎮定自若地等待女王衛兵的到來。他又朝著牆壁跑去,心裡明知爬不到一半那些衛兵就會趕到,卻無法使自己站住不動。

他還沒邁出三步,身穿紅制服的男人已經出現了,沿著小路衝過來,鎧反著陽光。眾人像鮮紅和閃光的金屬波一般似乎從所有方向同時湧上來。有的舉著出鞘的寶劍,有的站定腳步拉弓搭箭。頭盔臉罩下的每一雙眼睛都冷酷無情,搭在弓上的每一支寬頭箭都堅定地指著他。

依蕾和格安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擋在嵐和弓箭之間,張開手臂護著他。嵐一動都不敢動,兩隻手遠離寶劍,放在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地方。

靴子的敲擊聲和弓弦的吱吱響聲還彌留在空氣中,一個肩膀上有一個金黃的軍官標誌繩結的衛兵已經大聲喊道,公主殿下,王子殿下,俯下,快!依蕾仍然張著手臂,莊嚴地直了。你竟敢在我面前拔出武器,塔蘭瓦?伽里布尼為此會怎麼處罰你?如果你運氣好,也許會要你到最簡陋的騎兵馬廄去清理畜肥!衛兵們換著疑惑的目光,一些弓箭手不安地稍微放低了手中的弓。依蕾見狀才放下了手臂,姿態顯得她只是因為自己喜歡才張開手臂。格安猶豫了一下,也放下了手臂。嵐數得出仍然指著自己的弓箭只剩幾把了,他的腹部肌不由自主地收緊,好像以為這樣可以阻擋離他只有二十步的寬頭箭似的。

戴著軍官繩結的男人似乎是最困惑的一個人。公主殿下,原諒我的冒犯。可是格勒吉大人說有一個骯髒的農民潛伏在花園裡,帶著武器,威脅依蕾公主殿下和格安王子殿下。他的目光落到嵐的身上,語氣堅決起來,請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讓開,讓我把這個壞蛋抓起來。這些子城裡的氓太多了。我非常懷疑格勒說過這樣的話,依蕾說道,格勒不會說謊的。有時候我真希望他會,格安在嵐的耳邊輕語道,一次也好啊。那樣跟他一起會輕鬆得多。這個人是我的客人,依蕾繼續道,他在這裡受到我的保護。你可以撤退了,塔蘭瓦。很遺憾,這不可能,公主殿下。您知道,女王陛下,您的母親,針對未經過她的批准入侵宮殿範圍的人下過命令,這個入侵者的事已經報告給女王陛下了。塔蘭瓦的語氣帶著明顯的滿足,嵐不懷疑這個軍官恐怕以前曾經被迫接受過依蕾其他在他看來不恰當的命令,這次他有完美的理由在手,決意是不再屈服了。

依蕾怒視著塔蘭瓦,一時間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

嵐向格安投去疑問的目光,格安明白他想問什麼。監獄。他低聲回答。嵐的臉立刻變得刷白,格安趕緊補充,只是幾天而已,你不會受到傷害的。伽里布尼,衛兵的統帥,會親自對你問話,只要清楚你沒有惡意就會立刻放你走。他頓了頓,眼裡出他的心裡另有想法,我希望你說的是真話,來自雙河的嵐艾索爾。你把我們三個人一起帶到我母親的跟前好了。依蕾突然宣佈。格安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塔蘭瓦擋在頭盔臉罩後的臉出被嚇到的表情。公主殿下,我要不然就把我們三個一起關進牢裡,依蕾又說,我們一定要在一起。還是說你敢下令動手來拉我?她出了勝利的微笑。塔蘭瓦東張西望好像想向樹木求助的樣子說明,他也認為她贏了。

贏了什麼?怎麼贏的?母親正在接見羅耿,格安輕聲說道,好像能讀懂嵐的心思一般,就算她不是很忙,塔蘭瓦也不敢這樣帶著衛兵把依蕾和我帶到她的跟前,就好像押著我們一樣。母親有時候可有點脾氣啊。嵐想起吉爾先生說過的關於摩菊絲女王的事。有點脾氣?一個紅制服的衛兵沿著小路跑了過來,嘎然停住腳步,伸出一隻手臂橫在前行了個禮。他低聲對塔蘭瓦說了什麼,塔蘭瓦的臉上隨即恢復了滿意的表情。

女王陛下,您的母親,塔蘭瓦宣佈道,命令我立刻把入侵者帶去見她。女王陛下還命令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去見她。也是立刻就去。格安畏縮了,依蕾使勁嚥了咽口水。她臉上鎮定,手裡開始用力拍打裙子上的汙漬。可是除了拍掉幾片樹皮,她的努力沒有什麼效果。

公主殿下,請?塔蘭瓦得意洋洋地說道,王子殿下?衛兵們圍在他們四周形成一個空心方陣,由塔蘭瓦帶領著走上石板小路。格安和依蕾走在嵐的兩邊,兩個人都失在不快的思考中。衛兵們已經還劍入鞘、歸箭入囊,但警戒絲毫沒減,他們看著嵐的樣子就好像以為他隨時會抓起寶劍殺出包圍。

嘗試逃跑嗎?我什麼都不會嘗試的。低調!哈!他看著衛兵們看著自己,然後,忽然注意到花園的樣子。他已經完全從摔倒中恢復過來了,可是意外一個接著一個發生,上一個帶來的衝擊尚未退去,下一個已經到來,以至於他一門心思只想著那堵牆和回到牆外的懇切願望,周圍的景物都被忽視了。現在他才注意到心中一直隱約地覺得不同尋常的綠草。是綠!到處都綠樹成蔭。大樹、花叢,綠意盎然、生機,枝葉繁茂、果實累累。小路之上,青蔥的葡萄藤投下蔭涼。到處都是鮮花,品種如此之多,為花園添上無數彩。有些他認識明亮的金黃太陽花和小小的粉紅脂花,深紅的星火花和紫的艾蒙之榮,還有各種顏的玫瑰,從最純的白到最濃的深紅都有有些無論形狀還是顏都如此稀奇,他叫不出名字,甚至覺得它們不是真的。

,他輕聲說道,是綠。衛兵們聞言互相竊竊私語,塔蘭瓦回頭狠狠地瞪了大家一眼,他們趕緊靜了下來。

這是依萊妲的手筆。格安隨口回答。

這是不對的。依蕾說道,她曾經問過我,是否想從外面的農場裡選出一個,讓她把它變成跟我們的花園一樣生機。可其他的農場呢,卻任由它們顆粒無收。人民在捱餓,我們卻在花園裡賞花,這是不對的。她深深了一口氣,冷靜下來。你要保持鎮定,她神奕奕地告訴嵐,問你話的時候要清楚地回答,否則保持沉默。還有,照我的樣子做就好。沒事的。嵐真希望自己能分享她的自信。如果格安也跟她一樣自信,他會安心得多。塔蘭瓦帶著他們走進宮殿裡時,他回頭看了看花園,看著所有的綠樹鮮花,看著一個艾達依為女王而塗畫的鮮豔彩。他已經被捲進了深水之中,四處都看不到水岸。

走廊裡全是宮裡的僕人,穿著紅的制服,領口和袖口是白,束外衣的左上有一隻白獅圖案。他們腳步匆忙,各有任務。當這隊衛兵們簇擁著依蕾、格安和嵐走過他們身邊時,他們全都愣住了,張開口呆呆地看著他們。

一隻雄貓穿過這群呆若木雞的僕人,滿不在乎地沿著走廊遊蕩,在愣立原地的人們腳下左穿右。這隻貓令嵐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奇怪的事。他在拜爾隆的經歷告訴他,再怎麼簡陋的店子,角落裡都會藏著老鼠。可是自從走進宮殿裡,這隻雄貓是他見到的唯一一隻貓。

你們沒有老鼠的嗎?他難以置信的問道。任何地方都有老鼠的。

依萊妲討厭老鼠。格安喃喃說道,他正擔憂地朝著走廊前方皺眉,明顯已經在想象跟女王見面的情景。我們這裡從來沒有老鼠。你們兩個安靜。依蕾的語氣雖然嚴厲,卻跟她的哥哥一樣心不在焉。我在思考。嵐回頭看著那貓兒,直到衛兵帶著他轉過一個彎,擋住了它。如果這裡有許多貓,會令他覺得好過一點,儘管那意味著老鼠,但至少會令這個地方有一點普通之處。

塔蘭瓦帶著眾人轉了無數個彎,嵐早就失去了方向。終於,年輕的軍官在一對高大的雙門前停下了腳步。這對門是黑的木門,閃著豐潤的光澤,跟剛才經過的某些門相比不算非常豪華,不過仍然雕刻了一行行細的獅子圖案。門的兩邊各站著一個穿制服的僕人。

至少不是主廳。格安的笑聲顯得不太穩定,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母親在這裡把人送上斷頭臺。可他卻說得好像他認為女王很可能會開一個先例似的。

塔蘭瓦伸手要收走嵐的寶劍,但依蕾上前阻止了。他是我的客人,據習慣和法律,王族的客人即使是覲見我的母親時也可以佩戴武器。難道你要否認我說過他是我的客人的話嗎?塔蘭瓦猶豫了,跟她對視了片刻,點了點頭。好吧,公主殿下。他後退了一步。依蕾朝嵐出微笑,可是隻持續了一會兒,便聽到塔蘭瓦命令道:一等衛兵跟我進來。請宣佈依蕾公主殿下和格安王子殿下求見,他對門口的僕人說道,還有衛兵副官塔蘭瓦應女王陛下的命令押送入侵者求見。依蕾對塔蘭瓦怒目而視,但大門已經打開。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宣佈來者身份。

依蕾略略招手叫嵐緊跟著自己,然後昂首莊嚴地走進大門。格安活動了一下肩膀,大步跟在她的身側,整整齊齊地保留著一步的距離。嵐跟在他們後面,不太確定該怎麼走,於是與格安持平跟在了依蕾的另一側。塔蘭瓦帶著十個衛兵,緊緊跟著嵐。大門靜靜地在他們身後關上。

依蕾忽然屈膝,同時彎並雙手張開裙襬行禮。嵐一愣,趕緊抄襲格安和其他男人的動作,笨拙的改了好幾次才抄對。單膝跪下,右膝觸地,低頭,身體前傾,把右手手指壓在大理石地板上,左手放在劍柄上。格安沒有佩劍,他的左手以同樣的方式放在匕首上。

嵐剛剛開始慶幸自己終於做對,就發現塔蘭瓦雖然低著頭,頭盔臉罩下的眼睛卻斜過來怒視著他。難道我應該行別的禮?他忽然覺得一肚子火,本沒有人教過他,塔蘭瓦怎麼能指望他知道該怎麼做呢?還有,為什麼要害怕這些衛兵?他沒有做錯事,有什麼好怕的。他也明白自己的恐懼不是塔蘭瓦的錯,但他就是生他的氣。

所有人都原地不動,就像等待天消融的冰雪。他不知道他們在等什麼,便利用這個空檔觀察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他一直低著頭,只是略略轉動到可以看見的角度。塔蘭瓦的臉更難看了,但他不理他。

這是一個方形的房間,大小跟女王的祝福的大堂差不多,牆壁上鑲著純白的石塊,上面雕刻著狩獵場景的浮雕。浮雕之間有掛毯,上面織著溫和的圖案,有明亮的鮮花和羽豔麗的蜂鳥,只有兩幅除外。那兩幅掛毯掛在房間正面的牆上,毯子上的圖案是昂都的白獅,個子比人還高,站在鮮紅的國土之上。兩張掛毯之間是一個高臺,高臺之上有一張雕花磨光的王座,女王就坐在上面。

一個結實的男人筆直地站在女王的右側,他沒有戴頭盔,穿著女王衛兵的紅制服,斗篷的肩膀上有四個金繩結,雪白的袖口上環著數道金寬帶。他的兩鬢已經斑白,但仍然強壯,像岩石一般不可動搖。這一定就是那個統帥伽里布尼了。王座後的另一邊,一個穿著深綠絲衣的女人坐在一張矮凳上,正在用深、幾乎是黑的羊編織著什麼。起初,她的編織活計令嵐以為她是個老婦人,再看清楚一點後,他發現自己看不出她的年紀。年輕,老邁,他不知道。她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手裡的編織針和線上,好像離她不到一個手臂之外的女王不存在似的。她是一個俊俏的女人,表面平靜,然而她的專注之中帶著某種可怕的情緒。房間裡靜悄悄,只有她的編織針喀噠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