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章小說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二十六章白橋鎮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謝天謝地,馬特終於吹出最後一個搖晃的音符,放下了索姆那雕刻著金銀花飾的笛子,這支被吹得嚴重走調幾乎聽不出竟然是《勁風撼柳》的曲子總算結束了。嵐放開捂著耳朵的雙手,一個在附近卷纜繩的水手大聲地長舒一口氣。一時間,耳邊只剩下河水拍打船身的聲音,船漿規律地搖動的吱吱聲,還有風偶爾吹動桅索的嗡嗡聲。因為風總是著船頭而吹,船帆沒有任何作用,所以被捲起來了。

我想我得謝你,索姆墨立林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你令我深刻體會到了一句老話:不論你怎麼教,豬不可能學會吹笛子。水手大笑起來,馬特揚起笛子威脅著要砸他。索姆一把將笛子搶回來,練地放回它的硬皮盒裡。我本來以為你們牧羊人在放羊的時候都是以吹笛子來消磨時間的。你令我明白了不是自己親眼看到的事情不能相信。嵐才是牧羊人啦,馬特發牢騷道,他才會吹笛子,我不會。是的,嗯,他確實有點天分。也許我們該練習戲法,小子,你在這方面還是有點潛質的。索姆,嵐說道,我不明白你為啥這麼努力。他朝那個水手瞄了一眼,壓低聲音,必竟我們倆不是真的想當遊詩人啊,這只不過是為了掩護身份尋找茉萊娜和其他人罷了。索姆輕輕扯著鬍子,低頭看著膝蓋上光滑的深棕笛子盒。小子,如果你找不到他們又如何?我們甚至無法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他們活著。嵐堅決回答,看了看馬特等待他的支持。可是,馬特低著眉,抿著嘴,眼睛盯著甲板。好了,說話呀,嵐對他說道,吹不好笛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可能為這事難過啊。我也吹得不好麼。你以前從來都不吹笛子的呀。馬特抬起頭,仍然皺著眉:如果他們死了呢?他輕聲說道,我們得接受現實,不是嗎?這時,船頭的導航員大喊:白橋!白橋就在前面!嵐愣住了,無法相信馬特竟然這麼輕鬆地說出這種話來。他凝視著馬特的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馬特縮著脖子,陰沉著臉和他對視。身邊,水手們紛紛走上甲板。嵐的心中有許多想說的話,卻無法用言語表達。他們必須相信其他人還活著。必須。意識的深處有一個煩人的聲音在問:為什麼?因為這一切就像索姆講的一個故事?英雄找到寶藏,打敗壞人,從此過著幸福生活?有些故事不是這樣結局的,有時候,英雄也會死亡。你是一個英雄嗎,嵐艾索爾?你是一個英雄嗎,牧羊人?馬特突然漲紅著臉移開了目光。嵐收拾心神,跳起來,穿過身邊忙忙碌碌的水手向船欄走去。馬特慢慢地跟著他,甚至懶得躲開擋在他前面的水手。

人們在船上跑來跑去,光腳把甲板踩得砰砰響。他們忙著調整船繩,綁好這些繩子,又解開那些繩子。有些人搬出許多油皮大袋子,裡面漲鼓鼓地滿羊幾乎要把袋子撐破。還有人在準備纜繩,那繩子跟嵐的手腕一般。他們的動作雖然很快,卻都十分練準確。儘管如此,杜門船長還是在甲板上來回巡視發號施令,責罵那些動作不夠快的船員。

轉過阿里尼勒的一個小彎,白橋完全展現在嵐的眼前,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白橋,他從歌曲裡、故事裡還有小販的傳言裡都聽說過它,現在,它就在眼前,他親眼看到了傳奇。

白橋跨過寬闊的河面,橋底比飛的桅杆高出兩倍有多。陽光中,它從頭到尾閃著牛一般的白光芒。跟橋身一樣材質的橋墩紮在強勁的水中,細長細長,樣子柔弱得似乎本無法支撐橋身的重量和跨度。整座白橋渾然一體,就像是用一整塊石頭雕刻出來似的,又或者說,像是經巨人之手澆鑄而成。它寬而高,輕快地橫在空中,令人幾乎忘記了它原來是多麼巨大。相比之下,它東邊連接著的城鎮就像小矮人。然而,城鎮本身也比艾蒙村要大多了,磚石砌起的房屋跟暗礁渡口的屋子一樣高大,沿河伸出一細手指一般的木建碼頭。河面上佈滿了小船,漁民忙著撒網。白橋閃著光芒高高凌駕於這一切之上。

它看起來就像玻璃一般。嵐不讚歎。

杜門船長在他身後站定,拇指鉤著間的寬皮帶,說道:不,夥計。不論它是什麼,肯定不是玻璃。雨下得再大,走在那上面也不會滑腳,而且,就算最鋒利的鑿子加上最強壯的手臂也無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我一直認為,索姆說道,它是傳奇時代的遺物之一。船長冷哼一聲:也許吧。反正它很有用。幸運之神告訴我,也可能是其他人修建的,不一定得是艾達依。它未必有那麼久遠的歷史。別偷懶,你這個見鬼的蠢材!他匆匆忙忙地向船尾跑去。

嵐更驚奇了。來自傳奇時代。可能是艾達依建造的。這就是杜門船長遊歷世界的動力,就是他說的世界奇景和未解之謎。艾達依的傑作。道聽途說是一回事,親眼目睹、親手觸摸又是另一回事。你知道的,不是嗎?這一刻,嵐忽然覺得那牛一般的建築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把目光移到河邊的碼頭上,然而,不論他看哪裡,那座橋總能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我們成功了,索姆,他擠出一個笑容,沒有造反。遊詩人只是嗯了一聲吹了吹鬍子,附近兩個準備纜繩的水手嚴厲地瞪了嵐一眼,但是立刻繼續自己的工作。他趕緊止住笑容,一直到靠岸時都避開不看那兩人。

平穩地轉進了第一個碼頭。碼頭用厚木搭建,架在塗著柏油的木樁上。船漿輕輕向後划水,調整船身位置。水手們把船上的纜繩拋給碼頭上的人,把它們繫好。另一些船員把那些羊袋子掛到船弦外,用來保護船身免被碼頭樁子刮傷。

船還沒停穩,碼頭的另一邊就出現了許多塗著黑亮油漆的高大馬車,每一輛馬車的車門上都用醒目的金或者猩紅大字寫著自己的名字。登船的踏板剛剛放好,馬車裡的乘客就急匆匆地登了上船。他們面容光滑,身穿天鵝絨縫製的外套,披著鑲絲的斗篷,腳踩軟布鞋,每一個人都帶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僕人為他提著包鐵皮的錢盒子。

他們圍住了杜門船長,臉上掛著虛偽的微笑,船長卻冷不防地咆哮一聲,把他們的笑容都嚇走了。你!船長伸出一隻手指穿過他們指向甲板另一頭的佛羅然戈伯,後者立馬站定。戈伯額頭上被嵐的靴子踩傷的淤痕已經消退了,但是他仍舊時不時用手指摸著它,像要提醒自己似的。這是你最後一次在我的船上一邊值班一邊睡覺了!我詛咒,這也是你在任何船隻上的最後一次!現在,你自己選一邊吧碼頭還是河水立刻滾出我的飛!戈伯縮著肩膀,對嵐他們三人投以憎恨的目光,特別是看到嵐的時候,他的眼神尤其惡毒。他環視甲板希望有人能支持他,但是希望渺茫。船員們一個個停下工作站直,冷冷地上他的目光。戈伯退縮了,眼中又閃起兇光,而且,加倍兇狠。他喃喃詛咒著,衝向船員艙室。杜門派了兩個人跟著他確保他不會搞破壞,然後咕噥著把注意力轉回圍著自己的商人身上。那些商人的微笑立刻回到臉上,頻頻鞠躬好像從沒有被打斷過。

索姆叫嵐和馬特回去收拾東西。不過他們倆除了身上的衣服,也沒剩多少東西了。嵐的毯卷和鞍囊還在,還有父親的寶劍。他握著劍呆了一會,一時之間,對家鄉的思念強烈得令他雙眼刺痛。我還能見到塔嗎?還能回家嗎?家。我餘下的一生都將在逃跑中渡過,逃跑著,懼怕著自己的夢境。他抖抖身子嘆了口氣,把劍掛在帶上。

戈伯在兩個船員的監視下回到甲板上,雙眼直視前方,可是,嵐能覺到他身上發出的陣陣恨意。他,陰沉著臉,僵直地走上踏板離開飛魯地推開碼頭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商人的馬車後不見了。

碼頭上的人不算多,有衣著樸素的工人,修補漁網的漁夫,還有少數人特意從鎮裡前來觀看今年頭一艘從薩達亞下來的商船。沒有一個女孩是伊文娜,沒有一個人像茉萊娜、或者蘭恩、或者其他嵐希望見到的人。

也許他們沒有到碼頭來吧。他說道。

也許吧。索姆簡略地回答,一邊把樂器盒背到肩上,你們倆要提防戈伯,他肯定會設法搗亂的。我們必須儘量低調地通過白橋鎮,最好人人都在我們離開後五分鐘之內就把我們忘記。他們走上踏板,斗篷在風中飄蕩。馬特把弓斜背在前,雖然他們已經在船上過了不少子,仍有幾個船員看了看他,他們很少用弓。

杜門船長離開那群商人,在踏板上截住了索姆。

你現在就走嗎,遊詩人?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繼續坐船呢?我會一直行駛到伊連,那裡的人很尊敬遊詩人,在那裡表演你的藝術最合適不過了。我會在賽仿節之前把你送到,就是那個講述大獵角傳奇的比賽,你知道的吧,勝者有一百個金幣的獎金。獎金很豐厚啊,船長,索姆華麗地鞠了一躬,揚了揚斗篷,五彩補丁隨之鼓動,比賽也很引,肯定能引世界各地的遊詩人前去參加。不過,他淡淡補充,恐怕我們無法負擔您的船費了。啊呀,嗯,這個麼船長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皮錢包丟給索姆,索姆一把接住,裡面叮噹作響,船費還給你們,這裡面有多的了。船身的損傷比我想象中的要小,而且,你一路都在工作,講故事,奏豎琴。如果你一直跟船到狂暴之海,我可能還會再付你這麼多,而且還在伊連停留讓你參加賽仿節。在那裡,一個優秀的遊詩人就算拿不到冠軍,也可以小賺一筆。索姆掂量著手裡的錢包猶豫了,嵐口道:船長,我們約了朋友在這裡見面,說好了要一起去卡安琅的。所以,只好下次再去伊連了。索姆歪了歪嘴,吹了吹長鬍子把錢包收進口袋:如果我們想見的人不在這裡,我們也許會來的,船長。啊,杜門冷冷說道,你考慮一下吧。可惜現在我的船上沒有戈伯可以轉移其他船員的怒氣了,不過,我說過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只是,從現在開始我得放鬆一下他們了,可能為此得花費平常三倍的時間才能到達伊連。嗯,也許那些半獸人真的只是在追趕你們三個吧。嵐眨眨眼,沒有說話。可是馬特卻沒有這麼謹慎。

為啥您會認為它們不是呢?他問道,它們跟我們爭奪同一個寶藏啊。也許吧,船長哼道,語氣裡滿是懷疑。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鬍子,又指著索姆收起錢包的口袋說道,如果你肯回來表演,令我的船員忘記我迫他們辛苦工作,那麼,我肯付雙倍的酬勞。考慮一下吧。我明天黎明時分出發。他轉身回到商人身邊,張開雙臂為耽擱他們表示抱歉。

索姆還在猶豫,嵐在他改變主意之前趕緊催著他走下了踏板,遊詩人也沒有抗議。碼頭上的人們看見索姆的補丁斗篷,開始低聲議論,有人朝他大喊,詢問他會在哪裡表演。嵐沮喪地想,這怎麼可能低調啊,恐怕到了傍晚整個白橋鎮都知道來了一位遊詩人了。儘管如此,他還是催促索姆加快腳步。索姆賭氣一言不發地大步走著,對人們的詢問不理不睬。

高高坐在馬車駕駛座上的車伕饒有興趣地低頭看著索姆,不過他們的自持身份不能大聲呼喊。嵐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於是轉進了白橋底下一條跟河平行的街道。

我們必須找到茉萊娜和其他人,他說道,而且要快。我們早該想到要換掉索姆的斗篷的。索姆忽然恢復了神停下腳步:要想知道他們是否在這裡,或者是否經過,問旅店老闆就知道了,旅店老闆知道所有的新聞和言。不過,必須問對人。如果他們不在這裡他來回看著嵐和馬特,我們三個就得談談了。說完,他轉身往離開河岸的方向走進鎮子,斗篷隨著他的腳步波起伏。嵐和馬特不得不快步跟上。

從近處看,那座寬闊的大橋仍然壓倒一切地高高在上,不過,走進鎮子以後,嵐才發現其實這個白橋鎮跟拜爾隆一樣大,只是沒有那麼擁擠。街上有一些小推車,用馬匹、牛或者驢子拉著,也有用手推的,沒有大馬車。看來那些大馬車是商人才用的,現在都擠到碼頭去了。

沿街分佈著各種商店,招牌隨風搖晃,不少人就在自己的店子門前工作。他們經過一個正在修補鍋子的男人,還有一個裁縫把做好的衣服在光線下舉起來讓客人仔細查看。一個鞋匠坐在自己的店門前,揮著錘子敲打一隻靴子的鞋跟。小販大聲叫賣,宣稱自己提供磨刀或者磨剪子的服務,不停招呼路過的人說自己賣的碟子、或者水果、蔬菜很便宜,不過,有興趣的人不多。那些賣食品的商店,裡面擺放的食物少得可憐,比起嵐印象中拜爾隆的店子要少多了。河面上雖然有那麼多漁船,魚販的店子裡卻只有小小的幾堆魚兒。子還不算太難過,但是人人都知道,如果天氣再不轉暖,大家將面臨怎樣的困境,所以,人人都愁眉不展。

白橋的橋腳連接著鎮子中央的一個大廣場,地上鋪的石板經歷數代,早已被靴子和車輪磨破。圍繞著廣場的是一家家旅店、商店,還有一些高大的紅磚屋子,上面掛著牌子,有一些的名字嵐在碼頭的馬車上見過。索姆似乎很隨便地在這些旅店裡挑了一家走了進去。這家店的門上掛著一個隨風擺動的招牌,上面一邊畫著一個男人揹著行李大步走路,另一邊畫著同一個人枕著一個枕頭,店名是:遠行者休憩地。

旅店大堂里人很少,只有一個胖乎乎的旅店老闆,他正在從一個酒桶裡倒啤酒,還有兩個穿著糙工作服的男人在遠處的桌子邊坐著,陰鬱地看著手裡的啤酒。嵐三人走進去時,只有旅店老闆抬起頭。一道齊肩高的牆壁把這個大堂一分為二,兩邊都有桌子和壁爐。嵐有點無聊地猜想,是不是所有的旅店老闆都是又胖又禿頭的啊?索姆雙手,跟老闆聊了聊這寒冷的天氣,點了熱的加香葡萄酒,然後低聲問道:有沒有地方可以讓我和朋友們不被騷擾地說說話?老闆朝那道矮牆點點頭:牆的另一邊是這裡最合你要求的地方了,除非你想租一個房間。那道牆是為了那些上岸的水手們修的,他們互相之間似乎總是合不來,為了避免他們在我的店裡打架,只好用牆把他們隔開。他從一開始就在打量索姆的斗篷,此刻他歪著頭,眼神透著狡猾,你要在這裡住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遊詩人到鎮上來了。人們很樂意掏錢來觀看錶演,好減輕擔憂。我甚至可以給你的住宿和食物打折。低調,嵐悶悶不樂地想。

您真慷慨,索姆練地鞠了一躬,也許我會接受您的邀請。不過現在,我需要一些私人空間。我會把你要的酒送過去。我剛才說的表演報酬在這裡來說不錯的喲。牆另一邊的桌子都是空的,不過索姆在正中間的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這樣沒有人能趁我們不注意偷聽,他解釋道,你們聽到那個傢伙說的嗎?他會給我們打折。什麼啊,我可以令他的生意翻倍,竟然只是打折。有些誠實的旅店老闆會給遊詩人免費住宿,甚至還另外付錢呢。所有的空桌子都不太乾淨,地上很明顯已經好幾天、甚至好幾星期沒有打掃過了。嵐看了看周圍,皺起了眉頭。艾維爾先生就算是病倒了也不會容許他的店子變得這麼髒的。

我們只想打聽消息,記得嗎?為啥找這裡?馬特問道,我們剛才經過好幾家比這裡乾淨的旅店。因為它正對大橋,索姆說道,橋的那邊就是前往卡安琅的大路。每一個路經白橋鎮的人都會經過這個廣場,除非他們走水路,而我們知道你們的朋友不會走水路。如果這裡沒有他們的消息,他們就不在這個鎮上。由我來負責套話好了,言辭必須十分小心。這時,旅店老闆來了,他一手抓著三隻白鑞酒杯,另一手用巾掃了掃桌子,放下杯子接過索姆付的酒錢。如果你住下來,就不用付飲品費用了。這可是好酒啊。索姆裝出微笑:我會考慮的,老闆。這裡有什麼新聞嗎?我們之前都呆在消息落後的地方。大新聞,就是這樣。大新聞。老闆把巾搭在肩上,拉了一張椅子,手臂叉擱在桌子上坐下來,長舒了一口氣,一邊說著能坐下來真是太好了。他名叫巴提,剛坐下來就開始說自己的腳,什麼長了雞眼發炎啊,每天多數時候得站著啊,還有用什麼‮物藥‬來治療啊,等等。索姆不得不再次提起新聞,他立刻暢地把話題轉了過去。

果然是大新聞。羅耿,偽龍神,試圖把軍隊從希爾丹轉移至特爾,途中在路伽附近進行了一次大規模戰役,結果被俘虜了。老闆問他們知不知道預言的事?索姆點點頭,於是巴提就繼續說。南方的道路上擠滿成千上萬僥倖還活著的逃難者,他們往各個方向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