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街的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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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空呈現出一片模糊渾濁的空曠,遠處樓頂上高高架起天線,像十字架一樣肅穆地在秋風中微微搖曳。老冷打了個寒戰,不在心中
嘆:人羣真是一堆活動的影子,可憐得如同虛構的一樣。一個有重量有形態有聲音的大活人,昨天還擲地有聲地存在,太陽翻了一個身,今天這個人就消失不存在了…
恍惚中,他彷彿看到在那十字架頂部,孤立地懸掛着一隻沒有軀體的頭顱,那頭顱在微風中不甘心似的搖搖擺擺,搖着搖着,忽然那人頭就睜開眼睛,眨了眨睫,清醒過來,然後像一隻圓滾滾的氣球,飄浮着
離開那個淒涼的十字架,從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空,忽忽悠悠徑直朝着老冷站立的窗子這邊飛來。老冷驚恐地睜大眼睛,漸漸他看清了,那是郎內的頭顱,面目極其冷酷兇狠,它在上下左右前後六個方向的空間裏,像活着時一樣方位清楚地飛向老冷的玻璃窗子…
哐噹一聲,老冷猛地向後一閃身。
這時,他才聽清那聲響是從身後傳來的,房門在中午十一點半鐘被人打開了。老冷迅疾轉身,見小花站在門口,他繃得緊緊的神經才舒緩下來。
他又朝窗外望了一眼,遠處的天空和窗前的禿樹一片空空蕩蕩,昏昏沉沉,什麼全沒有。他這才放心地坐到沙發裏去,覺得有點冷了。
老冷調整了一下情緒,慢地説,小花,今天上午你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嗎?小花做出不解的樣子,説,今天是怎麼了,都這麼小題大做,平常我也不是沒晚來過。
小花微笑着又把昨夜突然發作腸胃炎的事訴説了一遍。她説,昨天下班後在單位院子裏滑了一會兒旱冰,可能是着了涼,拉了一夜的肚子。然後問老冷,今天單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老冷説,你聽説了什麼嗎?
小花搖頭。
那你怎麼會想起問發生了什麼事?老冷盯住小花的臉孔又問。
他覺得小花的臉孔今天顯得格外異樣,疲憊灰暗,彷彿在墓地裏被幹冷的秋風吹了一夜,皺皺巴巴。往常,她的臉上總是心刻意地堆滿紅紅綠綠的
彩,一派大好山河、喜氣洋洋的景
。他覺得小花的神情也有些不對頭,平時,她最反
那種鬼鬼祟祟的無中生有,探頭探腦地打聽這那的“小家氣”就連人人皆知的她與郎內關係這一公開的秘密,她也是稀裏糊塗裝作沒聽見。今天她主動找上門來詢問,此地無銀,一時讓老冷頗生狐疑。
小花説,老冷,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也沒觸犯什麼法律,怎麼就不能問?
這時,老冷更加堅定了對小花的不信任,他莫名其妙幾乎認定小花是明知故問。所以,他原來預期的想親眼目睹小花對於郎內事件的最初反應的願望,漸漸消失了。他想,無論小花她如何反應,都不過是作戲罷了。
資料員小花覺得今天人人都跟她過不去,人人都陰陽怪氣地對她説話,她小花這麼多年也沒受過那個!那個小川居然趁她不在,擅自打開她的房門,並把他的一雙大髒腳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就像放在他自己的枕頭上那樣坦然。連小川這麼個“本村裏的”都敢如此待她!我本來是來找老冷告狀的,沒想到…
小花醖釀着悲憤情緒,越想越傷心,乾脆一扭身坐到沙發上,眼淚就掉了下來。
老冷本來已經被一個上午所生出的第二次撲空心理,得有點失落,這時見小花如此情形,就不耐煩起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揹着雙手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走動一圈。
他走到窗子跟前,從另一個角度向外邊漫不經心瞥了一眼。不料這一瞥之間,他的目光就撞到了一件他非常悉而且對此充滿敵意的東西上,那是郎內的自行車。自行車的前輪與車筐被過長的鎖鏈鎖住,鎖鏈多餘的部分堆在車筐裏。那輛自行車看上去如同一隻無
打采的大鳥,灰溜溜地斜倚着窗檐立在那裏。
老冷覺得蹊蹺,郎內每天都是騎車回家的,今天他的自行車怎麼會在這兒?
這時,小花哭得愈發烈。老冷猛地回過身來,抑制不住地説,你哭什麼?
老冷叫了一聲就止住自己。停了一會兒,他忽然變了語調,説,人已經死了,哭也沒用。
小花戛然止住嚶嚶的泣,眼睛大睜。誰死了?她問。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郎內今天早上去世了。案件正在調查之中。
老冷話音剛落,資料員小花便雙手掩面,嚶嚶地失聲哭泣起來。她的嗓子變成一把淒厲的小號,音浮動在尖鋭而顫抖的高音區域。
老冷像欣賞街上吹吹打打的送喪隊伍裏的一位小號手,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那抑揚頓挫、飄飄悠悠的樂聲,然後就轉回身,把目光落在小花聳動泣的玫瑰
的肩上,看着她有如跳孔雀舞那樣把瘦瘦的肩起落得一波一瀾,跌宕有致,把那種稱作憂傷的情
,從肩頭的韻律中彌散得層見疊出。他不
在心中暗暗
嘆,可惜這麼嫵媚俏麗的肩,靠錯了地方。
他低着頭,無動於衷地在那波般起伏的地方觀望了一會兒,他看到小花的肩上有一
長長的黑褐
頭髮,就輕悄悄地捏了下來,攥在手中。
然後,老冷的目光轉向小花被雙手緊緊捂住的臉孔。
猛然間,他看到小花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全都用紗布纏裹着,那似乎短了一截的食指,在她的過分尖利刺耳的哭聲裏顫抖着,在她的顯得過分悲傷以至於無法袒的臉頰上醒目地翹立。…那紗布像一束閃電,刺着老冷的眼孔和鼻子,他
到自己的鼻子一陣火熱,彷彿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然後他閉上眼,模模糊糊在腦中看到一雙纖細的女人手在一件鋒利尖鋭的器皿上面風一樣穿梭舞動,然後那十隻手指細細的指尖如同一堆細碎的牙齒,整整齊齊地被切割下來,嘰裏咕嚕紛紛散落到地上…“我是史又村警長。”這時,一個身着警服的高個子男子擋住了老冷驚恐萬狀的視線。
第二章我在哪兒世界上的確有一些神秘莫測的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我經歷過的另外一件事頗有説服力。
十五年前,我在一個新聞情報部門工作。儘管我當時就自知之明地預到,像我這樣一個行為舉止漏
百出、人際關係拘謹封閉並且思維方式一片混亂的女子,如果我能夠得到什麼新聞情報的話,那肯定是全國人民都已經家喻户曉的了,肯定已經成為不再是新聞的新聞。但是,命運既然安排給我這一份新聞情報職業,我只好順乎自然,克服自己為人處世方面的種種心理障礙,勤奮工作。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我都沒能換來預期的效果。也許是我
格深處與生俱來的緊張和懦弱,我對我的兩個互相對立的上級,都敬而遠之、過從甚疏。沒有成為他們中任何一方的親密下屬或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