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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朋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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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者,利益相對者也;友者,利益相關者也!敵友之間的天平從來不會彼此分明!朋友不是用來背叛的,卻絕對是用來利用的。

七大凡高明的企業家都擅長望梅止渴這一招,說白了就是在驢子前掛一捆草料,你想吃嗎?那麼你就得向前走一步,當你不知不覺幹完這一趟,抬頭一看那捆草還在眼前。當然,老闆們有時還是會給一點甜頭的,如果把驢子餓死了自然也就沒法幹活了。我被升為分公司副總,專司市場開拓。當然這個副總就是苦修多年得到的一點甜頭。老闆掛出的那捆草料就是"幹好了工作,江州分公司的經理就給我"。我想對於周紅兵而言,想必上頭也給他許過諾,幹好了把代理兩字去掉。要不然他為什麼樂得顛地忙著搬進劉建剛的辦公室?

這世道,沒有永遠的滿足,只有不停的求!

周紅兵正式上任幾天就組織大家學習黨風廉政建設和先進教育,也虧他不知從哪兒找來那麼多的文件,從中央到地方再到主管部門及公司的文件他讓裝訂成冊人手一本開會學習,他還要求大家寫什麼學習心得。我拿著厚厚的一疊文件打哈欠,手機突然震動,一條短信傳過來,正是馬麗發來的,她說:唐總,你對待學習的態度有點不太認真哦。

我瞪她一眼,她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周紅兵的那張老臉,我回短信說:是啊,我平常是有些對自己過於放鬆了,謝謝馬麗同志的批評。

馬麗回覆說:這是應該的,幫助同志不斷提高嘛是我的職責。馬麗是市場部的經理,也就是我的直接下級。但是我們一直關係較好,說話隨便慣了。

我突然靈光一現,馬上發短信說:有件事需要你幫個忙。

馬麗警惕地回覆:這麼客氣,準沒好事。

我回復:呵呵,也不能算是壞事,就是請你幫我寫一份學習心得,我給你兩次受教育的機會。

我倆隔著幾排位置,都是一臉嚴肅狀地在學習周紅兵的先進教育。我掃視了一下會場,起碼有一半的人在開小差,卻都裝模作樣地用資料蓋著手機發短信,鬼知道他們都在跟誰發。

馬麗在江州分公司是一個非常有爭議的女人,有著職業女的敬業和較高的專業素養,卻又是一個個鮮明不怎麼服管的女人,其丈夫博士畢業後出國了,一直未歸,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離婚沒。但馬麗人前絲毫看不出傷悲,且越來越時尚,都32歲的人了比一幫小姑娘還要愛打扮。她回短信說: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你如今當領導了,給下屬就這樣安排工作的麼?一點都不先進,哼,你要請我吃大餐才行。

我微微一笑,知道她是答應了,腦袋一熱,就回短信說:吃飯沒有問題,我從不先進,不過還過得去。

一按下發送鍵我就後悔了,這樣的挑逗有些過分,如果換到從前,我們地位平等倒也沒什麼。我緊張地看著她,見她低頭看了手機就開始發呆,久久沒有等到她的回覆。我暗罵自己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我剛才還在暗笑周紅兵小人得志,原來自己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正猶豫著要不要再發一條短信道歉呢。她倒是先回了,她說:你如今是我的上司,這樣的話可千萬不要說了,小心我告你信騷擾哦。

儘管她將""寫成了"信",但我還是赫然一驚,給一個單身的異下屬發此短信顯得我很不成,而且從管理上來說與下屬保持必要的距離是必須的,再說了兔子不吃窩邊草,傳出去只怕全公司都會笑話我的。

我馬上肅然坐直聽周紅兵在臺上說:"我們應該時刻反省自己,檢討自己,看自己是否是一個合格的黨員,任何時候都應該以國家利益為重、以企業利益為重,少一點私心,多一點責任心。要潛下心來為社會奉獻品工程,為我國的建築業營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儘自己的一份力…"我頭暈腦脹地學習完出來,倪不遲正等我呢,他提議一起去外面喝幾杯以表示對我的祝賀。我們隨便找了一家川菜館坐下。倪不遲在本次人員調整中也終於將科長前的副字去掉。但他毫無喜悅之意,其實他所在的技術科本來就沒有正科長,他一直頂著副職的待遇幹了好幾年。我說:"你怎麼又是一副死樣子,遇到什麼事了?"倪不遲嘆氣說:"徐小月在鬧離婚了。"我一聽就沉默不語了。徐小月、倪不遲、我、趙雪都是同學,那時的我們風華正茂,青飛揚。當年我們在青年路上喝酒到天亮,倪不遲迴宿舍後寫對聯一副貼在單身宿舍的牆上:憑磚瓦作筆寫華章,用沙石研墨畫藍圖!橫批:安得廣廈!歲月如磨,我們漸漸從青年到已經人近中年,我們早就情不再,夢想遠去。我黯然神傷,唯有勸他一杯杯喝酒。

當年畢業時,徐小月留校讀研,倪不遲幾乎每個月買站臺票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到重慶去看她,把自己微薄的薪水拿出一部分來給徐小月當生活費,如此兩年,終於贏得徐小月芳心,徐小月畢業後在華中建築設計院任設計員,如今她已經是主任設計師了。

倪不遲一杯杯喝酒,鬍子拉碴,醉眼矇矓地說:"你說他媽的女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我當年為了她研究生也不讀了,出來工作就是為她,可是她如今混好了,為什麼就翻臉了呢?這個臭女人,老子就不跟她離婚,看她怎樣?"倪不遲已經語無倫次,抓著我的手說:"你說我當年是不是成績最好的一個,我硬是把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偷偷撕了,我只想為了她啊。"我長嘆一聲,城市中人來人往,每一個人都衣著光鮮奔向繁華的燈火輝煌處,無人在意慘淡的月光照著這個紅塵滾滾的城市。我很傷,悠悠地勾起過往的歲月。我們幾個均來自農村,同樣家境貧寒,考上大學是我們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因此我們在學校也走得比較近。當年的徐小月清秀瘦弱,穿著老土,但倪不遲卻對她一見傾心,卻又不敢表白,當年還是我幫他送的情書。倪不遲長相平庸,不善言辭,每天只知道早早地幫徐小月打好飯,在一起時他竟然可以一整天不說話,只知道嘿嘿地傻笑。

倪不遲還是個一筋的死腦子,總穿一件一百年都不換的灰西裝,戴一副厚得跟瓶底似的大眼鏡,每天只知道低頭鑽研建築技術,不會抬頭鑽研經營,雖說技術上他絕對勝過許多權威專家,卻只能在分公司任一個小小的部門負責人。這個技術部經理是最吃力不討好的,活多事雜卻一分油水也沒有。

我說:"算了,娘要嫁人,她要離就由她好了,老扭在一起有什麼意思。"倪不遲大怒說:"你知道個,你算什麼朋友,哪有勸人家離婚的。"我說:"可是你們在一起也不開心啊。"倪不遲突然抓著我的胳膊說:"唐正,你再幫我一次,就像當年一樣幫我一次,徐小月肯聽你的,你幫我勸勸她好不好。"我長嘆一聲,心想這世道竟然真有這樣的痴情漢?我說:"好吧,我試試吧,不過人都是會變的,她未必肯聽啊。"八許多年前,趙雪白衣飄飄,長髮飛舞,稍顯羞澀地站在校園的舞臺中唱: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哪啊水下有紅菱哪啊水邊蘆葦青水底魚蝦肥湖水織出灌溉網稻香果香繞湖飛…

我坐在臺下聽得雙眼發直,我是一個山裡長大的孩子,讀大學前見過最大的水域就是鄰村方圓不到三畝的池塘。在她的歌聲中我眼前彷彿出現一幅畫:浩浩蕩蕩的湖水在遠方與天相接,湖上荷葉田田,一個溫婉的女子持一長竿撐一葉小船在一汪碧綠的荷塘後劃出,嫣然一笑,驚起一灘水鳥。

畢業後終於有一年和趙雪去她在安徽的老家,她家在太湖邊一個鄉村裡。但是我去後卻發現太湖與她描述的完全是兩回事,濁氣沖天,汙水橫,岸邊漂浮著發臭的死魚。他的父母只知道木訥地手足無措地笑。

趙雪說太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是的,我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偌大的城市也是一個煙波浩渺的湖,我們費盡心機到大城市中以為可以找到我們理想中的幸福。但是城市也只是受到極度汙染的太湖,混跡十幾年來,只落得越來越,心越來越黑。我們只能適應這種汙染,否則就如同太湖邊的臭魚。

華中設計院是一所著名的設計院,但是在一切都市場化後,嚴肅科學的設計工作也必須為市場服務,王仕途當年就在這兒工作。徐小月在設計院幾年升上了設計三室的主任,別小看這主任,權力雖然不大,但是油水卻豐厚,掌握著承接與發配任務的大權,更重要的是設計室多實行半承包制,她們常能接些私活來做。徐小月從一個普通的設計員到副主任再到主任是相當不容易的,要知道設計院聚集的可都是一些所謂的高知人士,想在這出人頭地的豈是等閒?

設計院我們是要常來走動的,從院長到下面的設計員,我們都要與之打道,因為許多的工程信息最初都出自此處,更重要的是設計圖紙中的一些微妙修改都可以為我們帶來不可估量的收益。王仕途在華中設計院時就是我們主要的公關對象之一,與我們私下裡做成了許多易。因此,有事無事請院長、主任們出來泡泡妞、釣釣魚是一種必要的公關手段。約8年前,徐小月研究生畢業來江州找工作。那時的她仍然一身土氣,衣著樸素,乾瘦文弱,是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毫不起眼的學生,跟倪不遲租住在公司附近的一間狹小平房裡,他們頂著烈在江州到處找工作,一連多無著無落。

那時倪不遲在公司技術員任小科員,我則在工地上做項目副經理。一個分公司的小科員活動能力相當有限,他天天拎著廉價的禮品跑來跑去卻毫無效果,倪不遲找到我幾乎要哭了。我心想這個腦瓜不開竅的sb,能辦成這事只怕是難。

我便出面幫他們,當時工地上因為圖紙修改變更的事我正與設計院的人打得火熱,通過王仕途請出了他們的院長,王仕途說,他們劉院長別的愛好沒有,無非財兩字也。我暗想,不過平凡爾。拉出劉院長一頓酒足飯飽之後再請到天女洗浴中心洗桑拿,出來後再送信封一個,內裝現金8000。第三天,劉院長就打電話說,唐正啊,讓你的那個什麼表妹來試用一下吧,哈哈,我這可是破壞了規定啊。

一週後徐小月即到華中設計院上班,在王仕途的手下當設計員。有些事其實很簡單,只是我們做得太複雜了,徐小月工作的事就是這麼簡單地搞定。倪不遲和徐小月對我千恩萬謝,一定請我吃飯,酒桌上他們一杯杯敬我,彷彿我是他們的再生父母。那晚徐小月在喝了酒後,雙腮飛紅,兩眼含竟然看起來很是漂亮。我想徐小月其實很有美人的潛質,只是她長年以來只知埋頭讀書,加上營養不良,所以發育遲滯。假以時,必成美女啊,倪不遲這小子其實很有投資眼光嘛。倪不遲在酒的作用下,紅著臉說:"你為小月找工作花了多少錢?我來付。"我凝視著他說:"咱們多年兄弟,別提錢不錢的好嗎?"一轉頭竟然看到徐小月似有千言萬語的眼神。我心頭怦地一跳,忙正襟危坐。多年前,我常去女生宿舍找趙雪,總會看到她沉靜地坐在窗前看書,卻又總能受到她熱烈而曖昧的眼神。有一次趙雪對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對我們宿舍的同學那麼好?"我開玩笑地說:"怎麼?是你說要與你的室友搞好關係的嘛?是不是我太帥了,你不放心啊?"趙雪沒笑,反而說:"你不是有個朋友叫倪不遲嗎?我看他倒與徐小月很般配的,要不你幫他們撮合一下?"我一拍大腿說:"對啊,我看行。"以後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就多了兩個人。應該說我還是徐小月與倪不遲的紅娘。他們成功後,趙雪有一次終於說了:"我這一招還是高明,既成就了愛情,又保護了友誼。我就發現徐小月對你有意思的。"我驚呼:"這怎麼可能?"趙雪洋洋得意地說:"女孩子的直覺不會錯的,你難道沒有發覺她看你的眼神不對嗎?"我倏然一驚,想想還真有那麼一回事。其實我是知道的,不過只是自己不願意去承認罷了,同時也為趙雪的良苦用心和深謀遠慮到驚訝。

此刻的我又受到這種眼神,我裝看不見,對倪不遲說:"我們是兄弟,你要是提錢就見外了。"倪不遲急了說:"親兄弟,明算賬,你幫我是幫我,沒有理由錢也讓你出。"他說著當即掏出5000元拍在桌上。

我嘆息一聲,想這恐怕是他的全部家底了。

我仍然在推託,他紅著眼說:"唐正,你他媽的要是不收,我們就不是兄弟了。"徐小月也說:"唐正,你還是收下吧,不然我們會過意不去的。"我只好哈哈一笑收下。後來想到倪不遲之所以堅持要給我錢,無非是不想欠我的,這樣他在心理上就還是跟我平起平坐的兄弟與同學。其實我那晚在劉院長身上花費的錢已經全部在項目中作為公關費用報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