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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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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地位穩固甚至蒸蒸上的崑崙派自然也能給他們帶來無窮的好處。這些豪族與宗門的利益可謂牢牢綁定在一起,說是榮辱與共絕不誇張。

顧不凡的狂怒,陸菲嫣的冷言冷語,吳徵都能理解。那是一種殷切期盼面對殘酷現實時的錯愕,挫折與不甘。吳徵在下代弟子中卓爾不群,從崑崙派直延伸至身後的世家豪族,人人都報以極大的期望。

吳徵演了這麼一出,無異於給了這支派系一記沉重的耳光。崑崙派被萬眾期許的上限陡然消散,是實實在在的任妄為,陸菲嫣一句白眼狼可不是憑空胡說。

『有幾分把握?』奚半樓對愛徒表現出一如既往的足夠耐心,並不是一味地強求或是勸說。倒是絲剝繭,將條理明列而出讓吳徵考慮清楚。

『五分吧,不能再多了。』吳徵抬頭直視奚半樓的目光,又喪氣垂頭:『您還是當弟子毫無把握好了。』一部惡名昭昭,尚未修煉的功法,毫無把握似乎合理一點……

『還要堅持麼?』奚半樓這句話分量不清,已是吳徵最後一次機會。

吳徵斷然點頭:『繼承白常師祖衣缽,就學《道理訣》!此生無怨!』『有時為師也搞不懂你。』奚半樓拍拍吳徵的肩頭站起,袍袖一拂將地牢抹去。『走吧。』『弟子也搞不懂。就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罷。』吳徵甩著發麻的四肢,隨奚半樓行去。

『呵呵!哪來那麼多奇談怪論?』奚半樓大覺有趣,啞然失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聽著倒是有趣。得嘞,看來不是你失心瘋了,是為師失心瘋了才陪你賭這一把。可憐一大把年紀,還要被人戳脊梁骨。』吳徵做出這個決定,受影響的絕不是他一人。崑崙派上上下下都要淪為笑柄,作為崑崙掌門,奚半樓首當其衝……

『五年為限!』奚半樓豎起一隻手掌:『若不能成,為師要廢去你內力,從頭開始修起。到時基大損恐再難有此天賦,屆時莫要怪罪為師。我奚半樓的弟子可以走錯路,但不能渾渾噩噩一輩子。』有言在先,死生無怨。

師徒倆順路前行,奚半樓指著青雲崖上荒僻的小屋道:『給你三時間收拾東西,三後搬到這裡來住。其餘的事情為師替你扛了,內門弟子這是誰也保不住你。』看著吳徵一臉落寞,猜想當慣了大師兄地位尊崇,忽然從雲端墜落難免心態落差太大,又安道:『那裡曾是為師的居所,偏僻了點,常打理勤謹些環境清幽,極適合靜心修煉。』吳徵心中

奚半樓已盡了最大能為,將吳徵安排到此處未嘗沒有保護的心思。在一處清淨的所在能安心修煉是一說,再來也可暫避風頭,免得四處言蜚語惹得心煩意亂。

順著山道一路迤邐下行,崑崙派山門逐漸現出身形。蜿蜒的山路上階梯一徑延伸,像只盤山的大蛇。階梯盡頭的平臺上便是崑崙重地,議事之所——秋閣。

這是一處佔地足有兩畝大的廳堂,亦裝飾得極為奢華,軒峻壯麗!鎏金的屋頂灑下四角飛簷,五張門臉,中央的大門常都是緊閉著的,今因奚半樓回山而大開。

堂前栽著成排的松柏,其間點綴著花盤盆景,藤蘿翠竹。從大開的門臉望去,便能見兩側壁上寶兵與名畫間錯懸掛,寓意文武雙全。中央兩列楠木桌椅隔著可五人並行的過道對望,延伸至底則是五級臺階上的掌門之位。

『你先回吧。』奚半樓打發吳徵離開。

『勞師尊費心了。』他一走了之自是躲過一劫,只是奚半樓便不得不面對多方責難。

奚半樓笑著向秋閣走去:『誰讓為師倒了血黴,收了這麼個徒兒呢?』秋閣裡一眾同門齊至,連早早出嫁的林瑞晨都到了。大秦國侍中胡浩年歲本不與她般配,只因髮早亡,續絃時便選中了這位崑崙派二弟子。

奚半樓在掌門大位上坐定,亦是暗頭疼。這一輩八大弟子一個不缺,實在太過事關重大。答應吳徵容易,要給同門一個代卻是難了。

『掌門師兄,徵兒的事如何了?』林瑞晨亭亭起身施禮問道。她一身穿金戴玉貴氣人,模樣也極是端莊嫻雅,大襯侍中夫人的身份。

奚半樓沉道:『難以勸得他回頭……』『師兄!』顧不凡豁然起身又跪地磕頭:『徵兒定是魔怔了!可不能由著他亂來啊。』情急之下連掌門二字也不喊了。

奚半樓皺眉道:『師弟快起來。咱們慢慢說。』顧不凡斷然搖頭:『師兄不阻止徵兒,我不起來。』『哎……』奚半樓嘆息一聲:『一個個都這般執拗。他不願學,強著又有何益?不如讓他試試罷。實在不成再另想辦法不遲。』『不遲?怎生不遲?』顧不凡爭鋒相對厲聲道:『就算廢了他武功從頭修起,基大損之下至多是庸才一個,師兄,您現下袒護他,實則是害了他!您是他師傅,師命難違,便是他現下心中不快,久後也當能明白一番苦心才是。明年三月便是藏經閣再開之時,我將入閣之機讓與徵兒,讓他好好參悟《天雷九段》,總好過荒廢年華萬劫不復!』『師弟有心了。這倒用不著,徵兒真的想學也該是我這個做師傅的來讓,何須你來?』顧不凡一心為著門派,奚半樓心知肚明:『只是……我覺得徵兒並非魔怔了,倒想讓他試試。』顧不凡然變,顫抖著起身:『原是師兄也這麼想!哈哈,哈哈……崑崙三代奇才本該光耀世間,卻代代衰落。師兄,兩年後門派大比咱們能勝麼?您勝得過向無極麼?本門已連敗三場,第四場看著便已難為。七年後再次大比,難道還要一敗再敗,直至一敗塗地麼?』『恐難取勝。』奚半樓並無隱瞞據實以告。雖是派內議事,如此示弱可見形勢岌岌可危,實無把握。

顧不凡慘笑道:『徵兒修習《道理訣》便是徹底廢了。七年之後又拿什麼去抵敵青城?師兄難道不知迭雲鶴之女迭輕蝶已是二品下修為,絲毫不弱於徵兒麼?』他大怒之下滿臉漲紅:『小師叔祖肆意妄為,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師兄本該坐鎮大秦中樞卻被趕去荒僻的涼州,也是當年不顧大局,為名女子惡了聖上……』秋閣中人人面大變。『不凡住口!』林瑞晨厲聲道:『你滿口胡言什麼?』奚半樓擺了擺手,神情蕭索道:『讓他說吧,沒有外人。』『師兄見諒。』被二師姐喝了一聲,顧不凡略微冷靜:『崑崙派不能再衰落下去。如今聖上多般猜忌外患當頭,徵兒是希望之所聚,若能循序漸進再耐心以待良機,必有翻身之時。萬萬請師兄三思!』『你說的我都明白。』奚半樓凝目望天,只是棟樑錯的屋頂遮住了視線,一如當今紛亂複雜的形勢:『本門如今的局面,我有責任。只是把期望全寄託在一個孩子身上,不覺有些過分麼?』『二師妹,胡侍中可有帶了話?』作為天子近臣,胡浩的話極具分量。

『徵兒的事情倒是未提,只說聖上近來脾氣越發暴躁,此後的動作怕是不會少。讓掌門師兄在涼州小心行事。至於益州地界的諸多生意我盡力維持便是。』『聖意難測。韓車騎閉門不出韜光養晦,咱們這一系被打壓至深,本就該收斂羽翼。青城派聖眷正隆,敗給他們幾場也算不得什麼。不凡,你當記住,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該喪失信心,怨天尤人!徵兒與崑崙派上下歷代門人都不同,他……很怪異。《道理訣》我看過,也看不明白。徵兒方才卻對我說,他能看懂。是能看懂,不僅僅是想學《道理訣》。你們真以為徵兒是失心瘋了麼?以他的聰慧早,這話不會是亂說。我思來想去,徵兒這一出未嘗不是一個順勢而為機會。眼前便是泥潭,咱們主動踏進去,總比被人推下去好得多……』『但能站在岸上,總比掉下去好得多?誰知道泥潭裡有什麼?掉下去,還上不上得來?』顧不凡起身姿,鋒芒畢:『師兄近年在涼州,我殫竭慮督促門人弟子,便是為了崑崙能直脊樑。』奚半樓走下掌門寶座,拍拍顧不凡肩頭道:『過剛易折。拳頭先收回來,再打出去才能更有力量。』崑崙掌門比個架勢右拳握在前引而不發,不愧是名滿天下的絕頂高手,簡簡單單的比劃便讓顧不凡覺全身都在拳勢籠罩之下,處處破綻。『這一招暗林虎伏還是小時候我傳授給你的。武學之道非止強身健體,從中亦有許多處事道理。』顧不凡聽掌門師兄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心中一軟:『師兄之意不凡不敢違抗。只是門派無小事,千里之堤毀於蟻。我依然認為此事太過草率直如兒戲一般。師兄還請再三思量。明年藏經閣再開,師兄修煉《天雷九段》已至關鍵處不可中斷,徵兒若回心轉意,我的機會還是讓與他。』奚半樓點了點頭道:『此事便如此定了。我這便回涼州,其後尚有諸多事務煩勞師弟見機處置。』送別了掌門師兄,一眾同門散去。每人心頭都泛著異樣的心思,事情鬧到如此地步,期盼吳徵創造奇蹟者有之,冷眼旁觀者有之,茫然無措者有之。

奚半樓亦心知肚明,然則事已至此也暫無良策,只得等待時光推移心緒略微平定之後再行寬。思量至此,不由搖頭苦笑:徵兒啊徵兒,真是給為師出了好大一個難題。所幸者即使你不懂武功,想要出人頭地亦是不難。

踏上撲天雙鵰的背脊騰空飛去,奚半樓沒有看到顧不凡一臉心喪如死,捏的雙拳嘎嘎作響的模樣,更聽不到他的心聲:崑崙完了,崑崙完了!

引發這一場大風暴的吳徵早早調整好心態置身事外,這一場風波想著就令人害怕,索不去多想。

雖有三天期限,但第二天他便搬離了林錦兒的小院。與此前的前呼後擁相比甚為淒涼。同門中只有楊宜知前來幫忙,據他傳來的消息,顧盼原本要來,不過被陸菲嫣足……

林錦兒只是旁觀,數次言又止,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或說不知從何說起。

八年的經歷從腦海裡一晃而過,吳徵回過神時楊宜知依然在他腿上痠麻處不輕不重地推拿捏。他來時林錦兒已捎來口信,明起吳徵將被剝去內門弟子身份,貶為外門弟子。自從事發之後待吳徵一如從前的,也只有林錦兒與楊宜知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