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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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羽躺在他身邊,他的體力已經完全耗盡,此刻,只要韓墨鐵隨便一掌就可以讓他斃命,他無力地閉上眼睛,鮮血一滴滴地把周遭的雪地染紅,一個碧瑩溫潤的玉如意無聲地滑出他的衣襟,落在血泊中。
韓墨鐵輕輕睜開了眼睛,視線落在洛羽身上,他的眼神雖然混濁,卻還很溫柔,仍然沉醉在剛才的幻境中,突然,血泊中那綠的一點
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眼神霎時變了,變得明亮萬分,彷佛一股奇異的力量瞬間注入他的體內,讓他獲得重生。他重重的息著,困難地移動著毫無知覺的腿雙,慢慢移近洛羽,然後伸出手顫抖地捧起玉如意,潔白的雪、鮮紅的血,還有碧綠的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嘴
哆嗦著,大大的淚珠從眼裡滾落下來,打溼了玉如意。
“小娃兒…爹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還活著,你沒有死,小娃兒,爹最疼的孩子…”他的手顫抖地一滑,玉如意掉落下來,落在洛羽身上,他俯身緊緊地抱住他!
----遠處的韓汐看傻了眼。
這一切都是夢吧?她不懂,為什麼爹會看著玉如意哭?他不發狂了,怎麼還在喊小娃兒呢?他為什麼要抱著洛羽哭?他們…剛剛不是正在進行一場生死決鬥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從雪地裡爬起來,走過去。
“爹!洛羽!”韓墨鐵老淚縱橫,像是突然得到了一件珍貴寶物般的死命抱著洛羽,嘴裡不停地喊著:“小娃兒,我想了二十二年的小娃兒,你長大了,爹很開心,你長這麼大了…”韓汐吃驚地睜大眼,隱約明白了,連忙推著一動也不動的洛羽,語無倫次地喊:“洛羽,你醒醒,你沒事吧?你快醒醒!你聽到了沒?我爹他叫你小娃兒,他竟然是你爹耶!”洛羽
本沒有暈過去,他慢慢的睜開眼睛,眼神空
而麻木。
從韓墨鐵拿起玉如意,那狂喜的眼神就讓他意識到了這駭人的真相。看著眼前才與他一番惡戰的老人,受到他毫無溫暖的懷抱,他的思緒一片混亂。此刻,他的眼前竟然出現許多毫無意義的零亂場面,一樁又一樁的慘案、一具又一具血
模糊的屍體,眼前這個雙手沾滿血腥、殺人如麻的老人怎麼可能和他心中景仰的父親連在一起?這太可笑、太荒唐了!
“汐。”他調勻了氣息,用自己也陌生的冷靜語氣說道:“把你爹拉開,我沒有力氣了。”韓墨鐵渾身一顫,僵住了。
韓汐也愣了一下,隨即回神“洛羽,你別這樣…”
“你聽到了沒有?你什麼時候開始不聽我的話了?把他拉開!”洛羽冷淡地說。
韓墨鐵立即放開手,剛剛的狂喜讓他一時情不自,洛羽幾句冷冰冰的話卻令他迅速地平靜,但還是抑制不住
動,拿起玉如意,顫抖的說:“這是你的嗎?你是不是從小帶著的?如果是,那你就是我的兒子。你是十一月初八生的,你滿月那天,你孃親自給你戴上這個玉如意,我還在一本『黃帝內經』上提了字,那是爹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
“啊,是的是的!”韓汐興奮地喊了起來“洛羽有這本書,原來爹真的是洛羽的親生爹爹,怪不得我覺得上面的字跡好
悉,太好了!”韓墨鐵也笑了起來“一定是的!我真名叫鄭明湛,你應該聽說過,在江南是有名的神醫世家,我在杭州開醫館,過著殷實富足的生活,沒想到二十二年前我只不是拒絕了一個惡霸的求診,他竟然趁我出診的時候,帶了一幫打手把全家五十幾口人全殺光。”他的眼睛裡淚光閃爍,灰白的眉
與頭髮上有雪珠閃動,在黎明中顯得特別蒼老。
鄭明湛又續道:“等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一片血海,那是真正的血海,鮮血都在地上凝固成塊。可嘆我濟世一生,卻保護不了家小,那一刻我瘋了!我瘋狂地在屍體中找尋,我找到了父母、子,卻怎麼也找不到才滿週歲的兒子,想來必是被砍得血
模糊…自此我便什麼也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恨!孩子,真沒想到二十二年後我們父子能夠重逢,是老天爺太眷顧我了。這玉如意是你娘留給你的,一定是她在遭到危急時遣人把你抱走…”洛羽已經坐了起來,他一把拿過玉如意,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猛然打斷了:“對不起,我不想在這裡聽你編故事。這東西是誰留給我的都不關你的事,我爹孃早就死了,我爹是一個濟世天下、以救人為己任的好大夫,我沒有你這種一發狂就濫殺無辜、手上沾滿血腥的爹,我可承受不起這種罪。”他說完這番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陽光照在他毫無血
的臉上,看來冷酷且漠然。
“一發狂就濫殺無辜?”鄭明湛剛恢復記憶,一時反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
“你做過什麼自己知道!”洛羽不再理他,轉向韓汐“你還愣著幹什麼?走啊!”韓
汐怔了怔,拉住他“你別這樣,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啊,現在爹已經好了,以前的事他又不是存心的,他是太思念你了,你就原諒他嘛!你們父子二十幾年沒有團聚,怎麼一見面就賭氣呢?”
“你走不走?不走是吧,那我走了。”他扯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洛羽!”韓汐追上他“你不要衝動,你不會跟我生氣吧?大家都受了傷,我們先回去休息好嗎?有什麼事以後再說。”洛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麼不跟你生氣?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要把他放開,你聽進去了嗎?你這樣任
又是非不分,你以為每次都會像今天這般幸運嗎?你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我可不覺得!”
“洛羽…”他按住口,抑住湧上來的甜腥,閉了閉眼睛,繼續往山下走。
韓汐站在路中,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追上去。
鄭明湛坐在雪地上,看著兒子冷漠的背影,一時之間似乎蒼老數十歲,洛羽那一句“濫殺無辜,沾滿血腥”在耳邊不斷迴旋,他勉強靜下心回憶,這二十幾年來,每一次發病、每一次殺戮、每一次的血橫飛一點一滴的想起來…
天哪!他的雙手發抖,全身冰冷,血彷佛在剎那間凝固了。
眼前一黑,他暈倒在雪地上。
“爹,你怎麼了?爹!”韓汐忙跑過來扶他,看了一眼山下,洛羽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了…
----無塵山莊--“好大的雪啊!”邢綺蘭一早起來就看到滿院的瓊花玉樹,她生於南方,很少見到如此大雪,不由得興奮起來,大聲地喊著丈夫:“你快出來,好漂亮!”
“你當心著涼。”澹斌看著子穿著單薄的衣服在院子裡玩雪,忍不住叮嚀:“去添件衣服再玩也不遲。”正說著,忽聽得外面有敲門聲,一下一下的,聽起來特別沉重。
“誰啊?大清早就來開門。”邢綺蘭心急,也不等僕人開門,自己轉身就跑出去把門打開。
“二弟!你怎麼了?全身都是血,你受傷了嗎?天哪,發生什麼事情了?”洛羽沒有回答她,他已經閉上眼睛軟軟地倒了下去。
所謂的事實真相,所謂的重逢喜悅,他統統都不相信,也不要去面對!
對洛羽來說,這一切就像一場惡夢。
雖然他已從心底原諒鄭明湛殺人如麻的事實,但這與承認他是自己的父親是有差別的。那時因為他從來沒有把這個人與自己聯繫在一起,站在外人的角度,他可以諒解、可以理解,加上韓汐的關係,他也可以接受,雖然常常會
到自責,但事已至此,他只希望能儘自己的一份力去彌補,不讓悲劇再度發生。但此刻,那個人竟然從陌生人跳到親生父親的位置上,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他印象中的父親只能從黃帝內經上的幾個字去想象,二十幾年來,父親幾句殷殷的囑託--行醫濟世,乃為人之本!望兒切記!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標。他也相信,自己的父親絕對是個懷寬廣、懸壺濟世的大英雄。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那個讓他一度深惡痛絕,甚至產生殺唸的殺人惡魔竟然變成了他的父親,這一切太荒唐了!
洛羽終躺在
上,不吃不喝,發著高燒,也不用功力抵抗,反正就是打算自生自滅。有時候,睜開眼睛看到澹斌憂心地看著自己,他就微微一笑,然後又閉上眼睛“大哥,當初師父真不該把我救起來,你也不該把我帶下山,總之,什麼都不該發生,我不在這個世界上最好。”澹斌聽到他的話,又是生氣又是擔憂,如果不是他現在身受重傷,他肯定會把他拉起來狠狠地毒打一頓。洛羽從小就沒有讓人
心過,他潔身自愛、驕傲完美,除了父母雙亡這點缺憾外,他幾乎沒有一點瑕疵,雖然他選擇了韓
汐,讓他有些吃驚,但還是覺得這對歡快冤家很有趣;即使韓
汐沒有想象中那樣完美溫柔,卻也可愛調皮,這幾乎是最好的結局了,但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讓洛羽這樣心灰意冷。
“我覺得,二第可能遭到一生中最嚴重的打擊,不知道是什麼破壞了他心中對生活的信念,讓他沒了生存的勇氣。”澹斌對邢綺蘭說,長嘆了一口氣。
“是和汐吵架嗎?不太可能吧,二弟那麼喜歡她。”邢綺蘭想不通。
“我覺得跟汐無關。肯定發生了我們想都想不到的事。我想…應該是跟他的身世有關!”
“哦?”
“二弟對以前的生活沒有半點印象,他被我師父救起時,身上只有一個玉如意和一本醫書,但是師父曾經和我說過,當時杭州出了一個滅門慘案,師父也不願多說,他只想把二弟培養成心地純良、完美無瑕的人,只希望他能夠快樂的生活。這麼多年來,二弟也已經放棄了找尋父母的希望,他盡力學醫,以不負他父親的囑託。他把自己的背景想得很簡單,其實他本身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只想和自然親近,我想這也是汐會
引他的原因。可是現在,我猜他可能知道了一些事。”澹斌憂心地朝
上看了一眼,輕聲道:“我有預
,
汐的愛會救他起來,只是還要一段時間…”----幾天以後,洛羽的燒退了,也能夠下
,但他卻變得很沉默,常常發呆,無論是誰和他說話,他都只是搖搖頭,然後說:“如果你們為我好,就不要來問我,讓殘肥這一切都忘掉吧。”
“忘掉什麼?”邢綺蘭第一個不明白,兇巴巴地說:“你要做和尚嗎?只有和尚才會說這些奇怪的話,你這個樣子,汐怎麼辦?你要讓她做尼姑嗎?你不再愛她了嗎?如果你敢欺負她,我就把你踢出家門去。”洛羽聽她說完,才頭疼地說:“大嫂,你讓我靜一下好嗎?我不會拋棄
汐約,我只是想靜一下。”
“靜一下?你已經靜了很多天。你還要靜多久?有什麼事大家一起攤開來說。”邢綺蘭氣急敗壞地說“本來還以為年底能辦樁喜事呢,就憑你這樣子,一輩子都別想娶老婆!”
“大嫂!”邢綺蘭還想再說,一個丫環突然跑進來,嚷著:“韓姑娘來了。”
“來得正好,把她叫來。你自己剛才說的,你不會拋棄她,我看你怎麼留她!”本來神情麻木的洛羽聽到韓汐來了,忍不住抬起頭,眼睛閃著光芒。
邢綺蘭看他這副模樣,滿意了,氣也消了一點。
過了半晌,只聽門外腳步聲響,韓汐跑了進來。
她看上去又疲倦又蒼白,眼睛還紅紅腫腫的,一見洛羽就抱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焦急地問:“你沒事吧?傷好了嗎?你怎麼不來找我呢?我這幾天真的擔心死了。”洛羽撫了下她的黑髮,默然地摟緊她,眼眶溼潤。
邢綺蘭看他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吵架,猜想是小夫在鬧彆扭,便鬆了一口氣,輕鬆地走出門去。
過了一會兒,韓汐才從洛羽懷裡仰起頭來,急促地道:“洛羽,你跟我走一趟好不好?爹現在情況很不好,他的腿受傷了,怎麼也不肯治,
本下不了
,整
發脾氣,我知道他是想讓所有人都離開他。此外,他還很想你,整天只喊你的名字,你去看看他吧,你去他就會好的。”洛羽本來溫柔的神
一下子變得冰冷,放開了她“你是為這件事而來的嗎?”
“洛羽,你在賭什麼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爹也很後悔,他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你再這樣,他本活不下去!你就去看他一下,就一下下而已,他會很開心的。他找了你這麼多年,他的痛苦你也看到了,你不是無知無覺吧?”他冷冷地回道:“我就是因為太有知有覺,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我一看到他,就想到那些慘絕人寰的血腥場面,一個人可以恨、可以怨、可以思念成狂,但為什麼要把這份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他一個人的仇恨造就了多少人的仇恨,他口裡說不要報仇,可轉眼間就去殺人,我沒法子接受,我沒有這樣的父親,我一輩子都不要看到他!”韓
汐呆住了,搖著頭,慢慢地往後退“一輩子不見?你好狠的心啊!我最看不慣你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好像自己多祟高似的。其實你最自私,你只想著自己,因為有這樣的父親而
到恥辱,你覺得他侮辱了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把你生下來,你身上
著的是他的血,你們是一樣的!他有多殘忍,你就有多殘忍,你憑什麼這樣說他?你既然恨他,那天就不該救他,讓他死在滿天煙雨下面就好。你又要裝好心,又要劃清界線,真令人討厭!今天就當我沒有來過,你以後也別再找我們父母倆,省得辱你的名氣!”說完這一段話,她轉身就跑,正好和門口的邢綺蘭撞個滿懷,氣憤地喊:“我以後再也不進你們家,我討厭死你們了!”她一邊哭一邊跑走了。
邢綺蘭衝進屋,看到洛羽頹然地靠在牆上,還沒等她罵,他就主動說:“大嫂,你罵我吧,打我也行,把我打死最好。”
“你這種人要我打,我還嫌手痠呢!哼!”邢綺蘭生氣地瞪他一眼,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