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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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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衙門治公,莊翼尚未處理完幾件文卷,錢銳已急勿勿的闖入內堂。

端起案頭的茶盅來啜一口茶,莊翼閒閒的問:“看你那付急竄火的德——又有什麼事了?”錢銳踏上兩步,微俯上身道:“始才有線民前來密報,”無心“花落紅在咱們”老寵口“地帶現身啦!”莊翼神一凜,隨即坐直:“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錢銳忙道:“一個時辰之前,花落紅與兩個不明身份的人物一起出現再離渡口下遠的‘老李茶棚’,他們行徑十分神秘,聚首於茶棚角偶處,三個人竊竊私語,不知談的是些什麼…?”提到花落紅,莊翼那股心之痛復起,他當然不會忘記苟壽祥的血債,下會忘記花某殺手段的酷毒,這個人,在莊翼來說是個惡瘤、一個膿瘡,一不予切除,他便一不得安寧,這不止是實質上的憎厭,更為心靈間的累贅;於是,他迅速起身,伸手摘下掛在上等長劍:“姓花的人還在‘老李茶棚’?”錢銳道:“線民來報的當口,人還在那裡!”莊翼毫不猶豫的持:“召集顏天寶、賣良、段大發準備行動,你也一起來,還有,衙門對街屋簷下有個挑擔子,賣羊雜湯鍋魁餅的,亦記得去招呼一聲!”呆了呆,錢銳不解的道:“賣羊雜湯鍋魁餅的?老總,呃,我怎麼招呼法?”莊翼這才想到不曾告知錢銳自己私下等佈置,他懶得多說,只道:“就通知那販子,說我們要去‘老李茶棚’抓姓花的即可!”錢銳滿頭霧水的道:“老總!我還是不大明白,我們‘總提調司’的官方行動,為什麼要去告訴一個推車販賣漿的小販之?”微微一笑,莊翼道:“因為那樣做或許在我們緊急之際能獲得某些協助,錢銳!你算是老公門,不會相信這個小販真是個賣羊雜湯的吧?”錢銳恍然道:“莫非是老總另一個組合的人?”莊翼揮手道:“官民齊心。爛鐵變金,快去辦事吧!”片刻後,錢銳回報,一切人手已在待令出發,莊翼二話不說,領頭便走。

“總提調司”隔著碼頭渡口不過三、四里地,一行人不騎馬,抄捷徑穿近道,沒有多久便已抵達‘老李茶棚’,他們剛剛才要散開,茶棚厚重的棉子一掀,三條身影正大極大擺的幌了出來。

三個人裡“無心”花落紅走在最前面,姓花的仍是老樣子,三角眼、尖鼻削腮,目光陰冷,狹窄的面孔上不帶任何表情。

莊翼等人尚未靠近,花落紅已經發覺情況有變,他猛抬眼,恰好輿莊翼四目相,兩個人面對面的僵立對峙,眸瞳深處,皆似燃燒著一杷烈火。

錢銳、費良、顏天寶、段大發四人馬上向四邊散開,形成一個半弧形的包圍陣勢,此刻,周遭行人開始紛紛驚呼走避,便有那想看熱鬧的,也躲到老遠之外采頭探腦,眼前的氣氛,剎時已凝結起來。

跟在花落紅股後面的兩位仁兄起初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同事,等到辨出四名鐵捕的公服,方知道竟是官差拿人來了,拿的是誰?兩個人可實在不敢肯定。

花落紅右手姆指勾看長袍前襟,冷冷的開口道:“你的消息可真靈,莊翼!”莊翼腔調生硬的道:“襲殺官差、強劫要犯,花落紅!你兩項重罪在身,還不俯首就擒?”淡淡的,甚至有些挪揄的笑了,花落紅道:“這樣的罪名,我不止兩條,明白的說,可能不止二十條,但你也知道我決不會”俯首就擒“,莊翼!想拿人容易,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莊翼寒著臉道:“我巳警告過你,花落紅,若侍拒捕,我們有權格殺勿論!”花落紅不在意的道:“笑話了!莊翼!六扇門的狗腿子,包括你們更高一層的鷹爪孫,幾時不在”格殺勿論“?用不著大庭廣眾之前放言語,豁開來幹才是正辦!”一側的錢銳目瞪加鈴,霹靂般大吼:“張狂匹夫!斗膽惡徒,王法之前猶敢頑頡反抗,你是活得不耐煩啦!”衝著錢銳“嗤”了一聲,花落紅輕蔑的道:“你這種身份,還不配和我說話,旁邊站著去!”莊翼拿眼阻止住錢銳的衝動,他轉望著花落紅後面的那兩個人,重重的道:“你們兩個,報上名來!”兩位仁兄,一個滿面于思,橫累累,另一個凸著雙金魚眼,形貌猥瑣,顯得賊頭賊腦:在莊翼問之下,二人互視一眼,滿面于思的這個嘿嘿笑道:“莊頭兒!犯不上如此大呼小叫,擺你十州八府總提調的威風,我們一不違朝律、二不涉官贖,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周圭、這是我的夥計包朝生!”這時,費良的斷眉倏豎,宏聲道:“老總!我知道這兩個人的底細,周圭有個”人面猿“的匪號,包朝生混名”順風耳“,是個專門聽壁腳、探隱私的角,他們素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是一對有多項訛詐勒索案底的難兄難弟!”莊翼問道:“海捕名冊上,有他們的名字嗎?”費良道:“三年以前就列名在卅子上了!”莊翼冷笑道:“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一不諱朝律,二不涉官贖呢,正好一併拿下,從重治罪!”那周圭怪叫起來:“這算什麼名堂?好多年前的陳綠豆、爛芝麻小事,你們也翻出來當案子辦?孃的皮,江湖上紕漏比我們兄弟統得大的不知幾多,你們為什麼不去抓?就偏偏衝著我們哥倆黴頭?”莊翼遁:“碰上一個是一個,誰叫你們時運不濟,跟著要犯花落紅攪和?”花落紅七情不動的道:“別嚇唬定的了,莊翼!我們人就在這裡,你儘可放馬過來!”莊翼忽然展開一抹微笑,笑容浮現的剎那,青碧的晶塋劍芒彷佛起自大幽,暴刺花落紅銀閃閃的軟鞭從花落紅的間橫向外彈,就那麼準“當”的一聲便撞開了刺來的劍尖,花落紅身形急旋,漫天的江光縱橫織,像千百條銀蛇扭曲著軀體,層層疊疊的飛舞竄掠。

劍立時凝聚成一團團的光圈,大光圈裡套著小光圈,森森劍氣圍繞著圈沿溢轉,渾厚的芒彩有加深湛的海,波波起伏卻滔滔不絕,竄的銀蛇便在光圈四周彈跳曳走,無隙可入,但分寸不退。

錢銳曉得暗中有人押陣,是而內心篤定,並無後顧之憂,他手裡的“雙臺鍘”一揮,扯開嗓門吆喝:“夥計們!上事啦!”段大發細瘦的軀體驀地騰空,一個斛鬥就翻到周圭頭頂之上,五尺長的大鐵鏈“嘩啦啦”兜頸便纏,周圭怒罵一聲,搶前幾步,右手伸縮,一把巧鋒利的匕首已反刺段大發——以周圭的體形和賣相,使的卻是這麼一種纖細兵刃、看上去實在有點不倫不類,近似可笑。

費良悶不吭聲的由側面掩上,一痕印斑剝的硬棗木猛的掄起便打,周圭反刺出一半的匕首趕快收回斜挑,捕輿身相觸,已被震退三步!

手舞一對“峨嵋刺”的包朝生,正在錢銳的“雙合鍘”強攻之下東蹦西跳,團團打轉,這位仁兄鑽壁腳、包打聽或許是一把手。但要硬碰硬見真章,未免不濟,那幾下子招式差遠去啦。

掂著鬼頭刀,顏天寶委實打不定主意是否該下場幫著錢銳對付姓包的,這包朝生只在幾個同合之間,已經窘態畢,左支右拙,照眼前的情形看,至多十招、八招以內便要認栽,如果他再要上一手,就有點“吃爛飯”打“落水狗”的味道了,身為“鐵捕”總得顧著點形象。

莊翼與花落紅的惡鬥,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兇險,逐漸的,雙方開始以狠招絕式搏戰著著盡向對方要害,步步俱指生死之間,誰也不讓,誰也不退,看來,非分存亡,勢離罷休!

花落紅的軟鞭帶起尖銳的呼嘯聲飛縱掃掣,銀芒賽雪,不但繽紛,而且綿密強勁,力道破空,宛如裂,莊翼木劍眩閃若電,劍劍相連,鋒鋒銜接,劍輝像煞一條條青濛濛的匹練穿又繞回,冷焰並濺,氣勢凌厲之極。

又在兩邊須臾收發的十三招後,花落紅身形前傾。幾乎正面貼向地下,手中“飛瀑”軟鞭彷彿將一片奔反扯過來,濤起湧似的浩浩寒光由下往上卷蕩倒蹋,頓時狂飆四起,天暈地暗,果同飛瀑齊,猛不可當!

瞬息裡!莊翼的長劍震顫“波”聲輕響的一剎,劍華驟盛。他全身融人瑩塋的青光芒之中,光芒旋動,形成一道凝聚不散又矯似龍騰的璀燦光柱,光柱疾直穿,以貫落月之勢透進那片洶湧的飛瀑內!

結果剎時分曉,花落紅的一條左臂齊肘斷墜,順便綴上一隻左耳,莊翼身中兩鞭!前後背大綻裂,兩遁尺多長的血口子翻卷著,雙方全是一樣的血糊淋漓!

在此同時,但聞一陣“嘩啦啦”的金鐵暴響,周圭的脖子上多纏了一條鐵鏈,段大發使力倒扯尾,拖得周圭腳步踉蹌,重心不穩,費良趁機撲到,照著姓周的背脊樑狠狠一,周圭“唉唷”慘叫一聲,人已“噗通”跪跌於地!

惶然回顧的包朝生正自心膽俱碎,不知所措的當口,錢銳一鍘刀過去“刮”聲削掉了包某頭頂一塊油皮,包朝生才一機伶,尚未及揮動傢伙抗拒,旁邊的顏天寶已一個虎跳橫撞包某眼,這位“順風耳”整個身子便斜斜飛出,重重摔落,只這一捧,可憐業已悶過氣去!

折了一臂的花落紅切齒如挫,卻當機立斷,雙肩倏聳,猛然拔升三丈有餘,凌突藉力揮鞭,身影恍同驚鴻,眨眼已在六、七丈外!

莊翼這一次已決心不讓花落紅逃出生天,他半聲不響,暴起直追,木劍在他快速的奔掠下映起摺摺尾焰,活似星趕月。

錢銳見狀,趕忙跟上,一邊跑,一邊大聲招呼同伴:“兩個人犯留給你們處置,我隨老總追拿姓花的去啦…”跺跺腳,段大發也立即攢過去,追趕中,猶瞪著前面的錢銳背影,嘴裡不停嘀咕。

休看花落紅才被削掉一條左臂連同一隻左耳,鮮血儘管染赤了半邊身子,動作依舊隼利如鷹,人在縱走飛奔,越屋翻毫不拖泥帶水,莊翼緊隨於後,發力迫趕,雙方的間距雖然拉近,但縮短的過程卻極其緩慢。

至於錢銳和段大發,更則遙遙落後了,不過視線所及,倒還綴得上。

腥紅的血跡成淌成點,一路滴下去,花落紅恍同不覺,身形內騰躍掠,直若行雲輕穹,好象他的力永不衰竭,血是在別人身上一樣。

莊翼當然不價這一套,他知道一個人在不甘不服,並強烈求生的支撐下,可能會有超越體能的表現,但這種表現,僅乃暫時的亢奮反應,決難持久,他肯定花落徵逃不了多遠就必將另做打算。

從“老龍口”的渡般碼困斜斜棄過市街邊緣,再由城內趕向郊野,一前一後,怕沒追出二十多里路去,現在,花落紅已來到一片枯草班萎、殘木橫傾的山坡下,他停住勢子,轉回身來,臉灰白又息急促,然而神態冷峻陰沉如故,他目光僵硬,注視著起來越近的莊翼!

白袍前後裂綻,血痕浸透白袍,看上去更形鮮豔刺目,莊翼任由破碎的袍絮飄拂,人隔著花落紅十步之外站定,他尚不能確知對方的意圖,可是有一樁他卻十分清楚——姓花的斷斷不會束手就縛。無論如何,一場困獸反噬的把戲還將上演。

齊肘部份被斬掉的傷口,是一片平整的肌白骨,血仍在點點滴滴的淌,而花落紅的一邊面頰沾糊著業已乾硬的血痂,缺少了左耳,模樣便顯得咱些怪誕,左耳削去的位置,僅剩一孔,耳孔內還灌著血,就這片刻之間,花落紅的軀體似乎變得瘦小又單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