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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卷二十九列傳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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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阮籍兄子鹹,鹹子瞻,瞻弟孚,從子脩,族弟放,放弟裕。

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也。父瑀,魏丞相椽,知名於世。籍容貌環傑,志氣宏放,傲然獨得,任不羈,而喜怒不形於。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忘歸。博覽群籍,尤好《莊》《老》。嗜酒能嘯,善彈琴。當其得意,忽忘形骸。時人多謂之痴,惟族兄文業每歎服之,以為勝己,由是鹹共稱異。

籍嘗隨叔父至東郡,兗州刺史王昶請與相見,終不開一言,自以不能測。太尉蔣濟聞其有雋才而闢之,籍詣都亭奏記曰:“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德,據上臺之位,英豪翹首,俊賢抗足。開府之,人人自以為椽屬;辟書始下,而下走為首。昔子夏在於西河之上,而文侯擁替;鄒子處於黍谷之陰,而昭王陪乘。夫布衣韋帶之士,孤居特立,王公大人所以禮下之者,為道存也。今籍無鄒卜之道,而有其陋,猥見採擇,無以稱當。方將耕於東皋之陽,輸黍稷之餘稅。負薪疲病,足力不強,補吏之召,非所克堪。乞回謬恩,以光清舉。”初,濟恐籍不至,得記欣然,遣卒之,而籍已去,濟大怒。於是鄉親共喻之,乃就吏。後謝病歸。復為尚書郎,少時,又以病免。及曾輔政,召為參軍。籍因以疾辭,屏于田裡,歲餘而誅,時人服其遠識。宣帝為太傅,命籍為從事中郎。及帝崩,復為景帝大司馬從事中郎.高貴鄉公即位,封關內侯,徙散騎常侍。

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文帝初為武帝求婚於籍,籍醉六十,不得言而止。鍾會數以時事問之,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獲免。及文帝輔政,籍常從容言於帝曰:“籍平生曾遊東平,樂其風土。”帝大悅,即拜東平相,籍乘驢到郡,壞府舍屏鄣,使內外相望,法令清簡,旬而還。帝引為大將軍從事中郎。有司言有子殺母者,籍曰:“嘻,殺父乃可,至殺母乎!”坐者怪其失言。帝曰:“殺父,天下極惡,而以為可乎?”籍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殺父,禽獸之類也。殺母,禽獸之不若。”眾乃悅服。

籍聞步兵廚營人善釀,有貯酒三百斛,乃求為步兵校尉。遺落世事,雖去佐職,恆遊府內,朝宴必與焉。會帝讓九錫,公卿將勸進,使籍為其辭。籍沈醉忘作,臨詣府,使取之,見籍方據案醉眠。使者以告,籍便書案,使寫之,無所改竄。辭甚清壯,為時所重。

籍雖不拘禮教,然發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至孝,母終,正與人圍棋,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及將葬,食一蒸肫,飲二斗酒,然後臨訣,直言窮矣,舉聲一號,因又吐血數升。毀瘠骨立,殆致滅。裴楷往吊之,籍散發箕踞,醉而直視,楷弔唁畢便去。或問楷:“凡吊者、主哭,客乃為禮。籍既不哭,君何為哭?”楷曰:“阮籍既方外之士,故不崇禮典。我俗中之士,故以軌儀自居。”時人嘆為兩得。籍又能為青白眼,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及嵇喜來吊,籍作白眼,喜不悸而退,喜弟康聞之,乃齋酒挾琴造焉,籍大悅,乃見青眼。由是禮法之士疾之若仇,而帝每保護之。

籍嫂嘗歸寧,籍相見與別。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設!”鄰家‮婦少‬有美,當戶壚沽酒。籍嘗詣飲,醉,便臥其側。籍既不自嫌,其夫察之,亦不疑也。兵家女有才,未嫁而死。籍不識其父兄,徑往哭之,盡哀而還。其外坦蕩而內淳至,皆此類也。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嘗登廣武,觀楚漢戰處,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登武牢山,望京邑而嘆,於是賦《豪傑詩》。景元四年冬卒,時年五十四。

籍能屬文,初不留思。作《詠懷詩》八十餘篇,為世所重。著《達莊論》,敘無為之貴。文多不錄。

籍嘗於蘇門山遇孫登,與商略終古及棲神導氣之術,登皆不應,籍因長嘯而退。至半嶺,聞有聲若鸞鳳之音,響乎巖谷,乃登之嘯也。遂歸著《大人先生傳》,其略曰:“世人所謂君子,惟法是修,惟禮是克。後執圭壁,足履繩墨。行為目前檢,言為無窮則。少稱鄉黨,長聞鄰國。上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獨不見群蝨之處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褲襠,自以為得繩墨也。然炎丘火,焦邑滅都,群蝨處於褲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處域內,何異夫蝨之處褲中乎!”此亦籍之懷本趣也。

子渾,字長成,有父風。少慕通達,不飾小節。籍謂曰:“仲容已豫吾此,汝不得復爾!”太康中,為太子庶子。

鹹字仲容。父熙,武都太守。鹹任達不拘,與叔父籍為竹林之遊,當世禮法者譏其所為。鹹與籍居道南,諸阮居道北,北阮富而南阮貧。七月七,北阮盛曬衣服,皆錦績粲目。鹹以竿掛大布犢鼻於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爾耳!”歷仕散騎侍郎。山濤舉鹹典選,曰:“阮咸貞素寡慾,深識清濁,萬物不能移。若在官人之職,必絕於時。”武帝以鹹耽酒浮虛,遂不用。太原郭奕高有識量,知名於時,少所推先,見鹹心醉,不覺嘆焉。而居母喪,縱情越禮。素幸姑之婢,姑當歸於夫家,初雲留婢,既而自從去。時方有客,鹹聞之,遽惜客馬追婢,既及,與婢累騎而還,論者甚非之。

鹹妙解音律,善彈琵琶。雖處世不人事,惟共親知絃歌酣宴而已。與從子修特相善,每以得意為歡,諸阮皆飲酒,鹹至,宗人間共集,不復用杯觴斟酌,以大盆盛酒,圓坐相向,大酌更飲。時有群豕來飲其酒,鹹直接去其上,便共飲之。群從昆弟莫不以放達為行,籍弗之許。苟勖每與鹹論音律,自以為遠不及也,疾之,出補始平太守。以壽終。二子:瞻、孚。

瞻字千里。清虛寡慾,自得於懷。讀書不甚研求,而默識其要,遇理而辯,辭不足而旨有餘。善彈琴,人聞其能,多往求聽,不問貴賤長幼,皆為彈之。神氣沖和,而不知向人所在。內兄潘岳每令鼓琴,終達夜,無憐。由是識者嘆其恬澹,不可榮辱矣。舉止灼然。見司徒王戎,戎問曰:“聖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瞻曰:“將無同。”戎諮嗟良久,即命闢之。時人謂之“三語椽”大尉王衍亦雅重之。瞻嘗群行,冒熱渴甚,逆旅有井,眾人竟趨之,瞻獨逡巡在後,須飲者畢乃進,其夷退無競如此。

東海王越鎮許昌,以瞻為記室參軍,與王承、謝鯤、鄧攸俱在越府。越與瞻等書曰:“禮,年八歲出就外傳,明始可以加師訓之則;十年曰幼學,明可漸先王之教也,然學之所入淺,體之所安深。是以閒習禮容,不如式瞻儀度;諷誦遺言,不若親承音旨。小兒毗既無令淑之質,不聞道德之風,望諸君時以閒豫,周旋誨接。”永嘉中,為太子舍人。瞻素執無鬼論,物莫能難,每自謂此理足可以辯正幽明。忽有一客通名詣瞻,寒溫畢,聊談名理。客甚有才辯,瞻與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覆甚昔。客遂屈,乃作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得獨言無!即僕便是鬼。”於是變為異形,須臾消滅。瞻默然,意大惡。後歲餘,病卒於倉垣,時年三十。

孚字遙集。其母,即胡婢也。孚之初生,其姑取天延壽《魯靈光殿賦》曰“胡人遙集於上檻”而以字焉。初闢太傅府,遷騎兵屬。避亂渡江,元帝以為安東參軍。蓬髮飲酒,不以王務嬰心。時帝既用申韓以救世,而孚之徒未能棄也。雖然,不以事任處之。轉丞相從事中郎.終酣縱,恆為有司所按,帝每優容之。

王裒為車騎將軍,鎮廣陵,高選綱佐,以孚為長史,帝謂曰:“卿既統軍府,郊壘多事,宜節飲也。”孚答曰:“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從事,不敢有言者,竊以今王蒞鎮,威風赫然,皇澤遐被,賊寇斂跡,氛祲既澄,月自朗,臣亦何可爝火不息?正應端拱嘯詠,以樂當年耳。”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嘗以金貂換酒,復為所司彈劾,帝宥之。轉太子中庶子、左衛率,領屯騎校尉。

明帝即位,遷侍中。從平王敦,賜爵南安縣侯。轉吏部尚書,領東海王師,稱疾不拜,詔就家用之,尚書令郗鑑以為非禮。帝曰:“就用之誠不快,不爾便廢才。”及帝疾大漸,溫嶠入受顧命,過孚,要與同行。升車,乃告之曰:“主上遂大漸,江左危弱,實資群賢,共康世務。卿時望所歸,今屈卿同受顧託。”孚不答,固求下車,嶠不許,垂至臺門,告嶠內迫,求暫下,便徒步還家。

初,祖約好財,孚好屐,同是累而未判其得失。有詣約,見正料財物,客至,屏當不盡,餘兩小(車兒),以著背後,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詣阮,正見自蠟屐,因自嘆曰:“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神甚閒暢。於是勝負始分。

咸和初,拜丹楊尹。時太后臨朝,政出舅族。孚謂所親曰:“今江東雖累世,而年數實淺。主幼時艱,運終百六,而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以吾觀之,將兆亂矣。”會廣州刺史劉覬卒,遂苦求出。王導等以孚疏放,非京尹才,乃除都督廣寧三州軍事、鎮南將軍、領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未至鎮,卒,年四十九。尋而蘇峻作逆,識者以為知幾,無子,從孫廣嗣。

修字宣子,好《易》《老》,善清言。嘗有論鬼神有無者,皆以人死者有鬼,修獨以為無,曰:“今見鬼者雲著生時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有鬼?”論者服焉。後遂伐社樹,或止之,修曰:“若社而為樹,伐樹則社移;樹而為社,伐樹則社亡矣。”簡任,不修人事。絕不喜見俗人,遇便捨去。意有所思,率爾褰裳,不避晨夕,至或無言,但欣然相對。常步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酣暢。雖當世富貴而不肯顧,家無儋石之儲,宴如也。與兄弟同志,常自得於林之間。

王衍當時談宗,自以論《易》略盡,然有所未了,研之終莫悟,每雲“不知比沒當見能通之者不”衍族子敦謂衍曰:“阮宣子可與言。”衍曰:“吾亦聞之,但未知其齏齏之處定何如耳!”及與修談,言寡而旨暢,衍乃歎服焉。

梁國張偉志趣不常,自隱於屠釣,修愛其才美,而知其不真。偉後為黃門郎、陳留內史,果以世事受累。

修居貧,年四十餘未有室,玉敦等斂錢為婚,皆名士也,時慕之者求入錢而不得。

修所著述甚寡,嘗作《大鵬贊》曰:“蒼蒼大鵬,誕自北溟。假靈鱗,神化以生。如雲之翼,如山之形。海運水擊,扶搖上徵。翕然層舉,揹負太清,志存天地,不屑唐庭,蔦鳩仰笑,尺鷃所輕。超世高逝,莫知其情。”王敦時為鴻臚卿,謂修曰:“卿常無食,鴻臚丞差有祿,能作不?”修曰:“亦復可爾耳!”遂為之。轉大傅行參軍、太子洗馬,避亂南行,至西陽期思縣,為賊所害,時年四十二。

放字思度。祖略,齊郡太守。父覬,淮南內史,放少與孚並知名。中興,除太學博士、太子中舍人、庶子。時雖戎車屢駕,而放侍太子,常說《老》《莊》,不及軍國。明帝甚友愛之。轉黃門侍郎,遷吏部郎,在銓管之任,甚有稱績。

時成帝幼衝,庾氏執政,放求為州,乃除監州軍事、揚威將軍、州刺史。行達寧浦,逢陶侃將高寶平梁碩自州還,放設撰請寶,伏兵殺之,寶眾擊放,敗走,保簡陽城,得兔。到州少時,暴發渴,見寶為祟,遂卒,朝廷甚悼惜之,年四十四。追贈廷尉。

放素知名,而清約,不營產業,為吏部郎,不免飢寒。王導、庾亮以其名士,常供給衣食。子晞之,南頓太守。

裕字思曠。宏達不及放,而以德業知名。弱冠闢太宰椽。大將軍王敦命為主簿,甚被知遇。裕以敦有不臣之心,乃終酣觴,以酒廢職。敦謂裕非當世實才,徒有虛譽而已,出為溧陽令,復以公事免官,由是得違敦難,論者以此貴之。

咸和初,除尚書郎。時事故之後,公私弛廢,裕遂去職還家,居會稽剡縣。司徒王導引為從事中郎,固辭不就。朝廷將徵之,裕知不得已,乃求為王舒撫軍長史,舒薨,除吏部郎,不就。即家拜臨海太守,少時去職。司空鄭鑑請為長史,詔徵秘書監,皆以疾辭。復除東陽太守。尋徵侍中,不就。還剡山,有肥遁之志。有以問王羲之,羲之曰:“此公近不驚寵辱,雖古之沈冥,何以過此!”人云,裕骨氣不及逸少,簡秀不如真長,韶潤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殷浩,而兼有諸人之美。成帝崩,裕赴山陵,事畢便還。諸人相與追之,裕亦審時必當逐已,而疾去,至方山不相及。劉幀嘆曰:“我入東,正當泊安石清下耳,不敢復近思曠傍。”裕雖不博學,論難甚。嘗問謝萬雲:“未見《四本論》,君試為言之,”萬敘說既畢,裕以傅暇為長,於是構辭數百言,義人微,聞者皆嗟味之,裕嘗以人不須廣學,正應以禮讓為先,故終靜默,無所修綜,而物自宗焉。在剡曾有好車,借無不給。有人葬母,意借而不敢言。後裕聞之,乃嘆曰:“吾有車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車為!”遂命焚之。

在東山之久,復徵散騎常侍,領國子祭酒。俄而復以為金紫光祿大夫,領琅王師。經年敦,並無所就。御史中丞周閡奏裕及謝安違詔累載,並應有罪,銅終身,詔書貸之。或問裕曰:“子屢辭徵聘,而宰二郡,何?”裕曰:“雖屢辭王命,非敢為高也。吾少無宦情,兼拙於人間,既不能躬耕自活,必有所資,故曲躬二郡。豈以聘能,私計故耳。”年六十二卒。三子:傭、寧、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