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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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政治委員梁曙光是一個情沉默而又機智的人,像在野戰部隊裡一樣,在這大群傷員中依然是一個
察秋毫的政治委員,他自己是傷員,卻經常挨著個兒看望傷員,給他們一點安
,給他們一點鼓勵。傷員們都很喜歡他,他到哪兒,哪兒就發出一串笑聲。有一天,嚴素看見他走到她隔壁病
,她突然燃起一種熾烈的希望,希望他到自己這兒來看一看呀!後來他真的走過來了。他好像完全清楚她的情況,他沒問她的傷勢,更沒提他們一道負傷那回事。但,從此他們認識了。他的談吐使她
到驚奇,他不是一個軍人,他是一個學者。從他那像小溪
水一樣的娓娓言談中,談盧梭,談狄德羅,談林肯,談拿破崙,談貝多芬,談肖邦,談達·芬奇,談米開朗基羅,談歌德和拜侖。嚴素在醫學院就是一個埋頭圖書館的人,興趣廣泛,酷愛文學,自從作了軍醫以後,整天整晚行軍、宿營、巡診、搶救;她周圍沒有能談她所熱愛的文學、音樂、美術,這類優美動人的事情的人。而現在,從梁曙光這兒得到了這種她稱之為“美
”的東西。她那給狂風暴雪磨鍊得
糙了的心田上又
進一股清涼芬芳的甘泉。她總是聽得那樣入神,有時微笑,有時沉思,但是漸漸地、漸漸地通過這些
談,她尋找到一顆善良的心,誠摯的心…
月光從玻璃窗上慢慢向西斜下了。
她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睡著了,她在天矇矇亮的時候醒來,她悄悄起,把棉紙一樣薄的小棉被和一個小包袱打成一個揹包,用綠
布帶井字形地綁得四方楞正,先在兩肩頭背上灰布挎包和水壺,然後把揹包背到脊背上,再把一條長長的白布乾糧袋搭在揹包上,然後悄悄走出小車站,輕輕掩上了門。
小站房前有幾棵泡桐樹,密扎扎開滿紫花朵,散發著濃烈的甜香。
她走出幾步回過頭看了看,小站房毫無動靜。
她邁著細碎腳步爬上一座小小山崗。
南方的清晨飄浮著一層白
的薄霧,朝陽像玫瑰花一樣鮮明,想從這裡那裡穿透薄霧灑向人間。那彎彎曲曲的小路上,昨夜的雨水澆出
溼的泥上香味和濃烈的野草氣息。穿過小河邊的一片竹林時,她聽到第一陣鳥雀的噪音。天空明亮了,大地明亮了,把嚴素細長而又堅韌的身影,襯映在一片紅彤彤陽光之中。她輕鬆地、矯健地,一面唱著歌,一面向前行走。
二梁曙光很難忍受華中前線這一片沉寂。
這種沉寂對他來說簡直是痛苦。那天晚上從兵團司令部回來,這種痛苦就像陰雲一樣一直籠罩在心頭。
他一個人站在那被炸燬的橋頭上。
他遙遙望著武漢那個方向,他的眼睛看不見武漢,他的心卻聽到武漢的呻。
如果說對於軍事指揮員的梁曙光來說,武漢只是一個有待解放的目標;那麼,對於在武漢誕生、在武漢長大的梁曙光來說,武漢是他最親的親人,何況他的老母親現在在那裡。
他不知道母親是生?
他不知道母親是死?
他只覺得母親在等待、在呼喊。
當兵團司令伸出長長手臂在軍用地圖上一揮時,梁曙光的心就像破裂了一樣出一條涔涔血水。
在他心裡,地圖上那些無數標誌不是凝然不動的線條,而是有血有有生命的東西,他看見長江
頭急速地翻滾,他聽見碼頭上襤褸人群的哭號。
現在,他把一支菸蒂狠狠摔掉,又點燃另外一支香菸。
在緊皺的濃眉下,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眼光一刻比一刻嚴峻。…梁曙光自幼失父,家境清貧,他只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年輕時有一頭豐滿的黑髮,面容清秀,心靈手巧,麻利捷,忍苦耐勞。她為了把梁曙光養大成人,不得不靠給人家當傭工度
。媽媽疼他,媽媽愛他,可是媽媽整天整夜都是洗不完的衣服,兩手常常洗紅磨破,鮮血淋漓。有一回媽媽洗著洗著靠在牆上睡著了,小曙光爬下
,光著兩隻小腳丫,把一件破棉襖給娘蓋上,娘一下驚醒,緊緊把兒子抱在懷裡失聲痛哭。媽媽天天抱著漿好補好的衣服出去送活計,總是慌手慌腳趕回來,唯恐兒子有什麼閃失。在黑暗無邊的茫茫人海里呀,做女人難,做寡婦更難,需要多少眼淚?需要多大毅力?媽媽身子骨單薄,可
子剛強。等曙光長大,受了委屈,從外邊回來,媽媽總神著袖口給他抹乾淚水,千叮嚀萬囑咐:“孩子,記住!咱們人窮志可不能短呀!
…
”從那以後,為了不讓母親傷心,他寧可在背地哭個痛快,再回家。梁曙光就是這樣在苦水中長大的,當他長大成人以後,卻走上一條充滿風險的道路。有一天他回來很晚,媽媽靜悄悄坐在一把破竹椅上等他,一燈如豆,身單影只,垂頭不語。曙光慌了。可是媽媽很坦然,舒了口氣說:“人長大了,總要走自己的路。可是,你別瞞著媽,讓媽心
個明白。”媽媽從後牆夾縫裡發現了曙光藏的秘密文件。
媽媽拉著曙光的雙手說:“媽的話在心裡藏了多少年,到了該跟你說的時候了。你爹在這條道上舍棄了生命,現在你又走上這條道。媽不阻你,媽不能阻你,你有志氣踩著爹的腳印走,媽高興,可是你有難處跟媽說一聲,媽多少替你分擔一點。”曙光兩眼熱淚。
媽媽兩眼熱淚。
“你爹爹當了半輩子小學教員,清寒貧苦,意志彌堅。那年,你爹眼看不行了,他說,孩子長大了,應該起個名字,我想就叫曙光吧!黑暗總要過去,曙光就在前頭。曙光!不論走到哪裡,你都得記著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從那以後,母子更親了,媽媽又是母親,又是同志,可是媽媽白髮愈來愈多,身子骨愈來愈單薄,洗衣服,做針線,手在簌簌發抖呀!
一直到了抗戰爭爆發前一年。
那是一個烏雲低垂,風雪飄搖之夜,漢江江面上刮來的狂風猛掃著破鐵皮屋頂,發出令人膽戰心寒的怒吼,破板牆給漢江寒濤震撼得發顫。半夜裡,梁曙光和媽媽同時從夢中驚醒,聽到竹扉上有人拍門。梁曙光披衣起身拉門一看是黃菊香。她滿身滿臉是雪,一進來就踉踉蹌蹌靠在牆上大口氣。黃菊香是曙光從小學到中學的同學,不過他們的關係早逾過那個分界線,是呢友、是戰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地下組織被破壞,街上警車到處抓人,黑名單上有你…省委命令你立刻離開武漢…”梁曙光一股熱
湧上心頭,他一把抓住黃菊香的手,在緊急的剎那間,這深情的一握、
的一握、委託的一握,使黃菊香凝著大粒淚珠點了點頭。
這時,燈影微,四壁淒涼。
媽媽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媽媽果斷地說:“馬上走,你的事我接著幹,你的路我接著走!”母親一把把他推到外面就緊緊關閉了竹門…
三陳文洪想勸一下自己的老戰友,但他自己也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拳搗破這沉寂的天空和大地。他用德國作家雷馬克的書名,挪揄地說道:“西線無戰事!西線無戰事啊!”與此同時,卻有一顆詭譎的心在窺伺、偵察著,這是秦震的心。秦震在掌握住這種沉寂,運用著這種沉寂,甚至可以說在玩
著這種沉寂。
對於一個高級指揮員來說,這是全神貫注的時候,是最傷腦筋,也是全部智慧、思考、研究、審斷最活躍的時刻,是最痛苦也是最歡樂的時刻,是智力與魄力急劇運動的時刻。這種時刻從軍事用語上可以羅列一串:運籌帷幄,隨機應變,擒故縱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