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微笑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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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曙光從口袋裡掏出秦震留下的一封信,遞給陳文洪,信上寫著:$r%白潔!我親愛的小女兒:我不能親自你出獄,這是我一生中的一件憾事。我祝福你,祝福你和文洪!$r%董天年涕淚縱橫,泣不成聲,他站不住了。梁曙光和陳文洪搶上去,扶住了他。
深夜,西花廳總理辦公室的燈光幽靜、溫馨。
一個人的心從體積上來說並不大,但它比宇宙還遼闊,比地球還深厚。它能夠容納下那麼多無法容納的痛苦,而又煥發出那麼強大的耐力。秦震承受了巨大刺,但他能夠奮力自拔。
周恩來坐在辦公桌後面沉默了好一陣,他似乎有意地給秦震一些時間,使他平靜下來。檯燈的燈光照著一桌之隔、相貼很近的這兩個人。周恩來偶然看秦震一眼,他發現秦震一會比一會鎮定,他終於緩緩地放低了聲音,說道:“這是董天年的電報,你看一看吧!”
“不,總理,我不看了。”
“秦震同志!白潔的犧牲,使我萬分難過…”總理抓住椅子扶手的兩隻手在顫抖。
秦震心裡一陣疼痛,他發現總理一下變得那樣憔悴、衰弱,不像昨天在天安門上,也不像前天在懷仁堂裡,他那颳得發青的兩頰彷彿削瘦了許多。秦震到總理內心的煎熬,他很為此不安。總理!你太累了,他想向總理告辭,回去自己慢慢消磨痛楚。可是他剛剛站起來,總理立即向他投過電光似的一瞥,那意思是:我不能讓你走,我要跟你一道度過一段難熬的時間…於是,秦震又退回到椅子上坐下。總理站起來,兩隻胳膊橫抱在
前,右手手指輕輕叩著左臂,他在沉思。而後,他慢慢踱起步來,腳步遲緩、沉重,好像他的思索愈來愈深入。走了幾個來回,像突然下定決心,他快步走到椅前坐下。總理的面龐又投入檯燈雪亮光圈之內,這時他的神態充滿了愛,他要把自己內心的柔情向別人傾訴。他沒有再看秦震,目光集中桌面,好像在說:——我不是說給你聽,我只是心裡這樣想…他緩緩將兩隻手合在一起攥了一下,然後,把兩隻手掌舒開撫在桌面上:“白潔犧牲了,你失去了一個好女兒,我也失去了一個好女兒。我在重慶見過她幾次,在南京見過她一次…我說過:你一時之間見不到你的父母了,你就把我們當作你的父母吧!你有什麼為難的事,就找我吧,只要能夠辦到的我一定辦。可是,她給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像,她從來沒有一次為自己提過任何要求,她總是笑笑,像個小孩子一樣。”
“在那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子裡,她從來沒說過一個難字。在重要關頭上,她完成了幾項別人難以完成的任務。她十年如一
,兢兢業業,忠心耿耿,她為革命立了功。可是她默默無聞。”
“她是愛陳文洪的,不過,就連那一封信,也是我把她關在一間屋裡,她寫的…”總理很久說不出話來,而後問秦震:“你參加建立新中國有什麼
想?”
“我們邁過了一個門檻,不只是從戰爭邁向建設,而是整整邁過一個世紀。可是,我認識這個門檻很不容易呢!”
“是的,你說得對。我們有許多同志在歡樂之餘沒有深思。今天,每一點勝利,每一份歡樂,都凝聚著無數人的鮮血和生命呀!只從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算起,有多少默默無聞的同志…我們的新中國是在他們血之軀上建立起來的。誰忘記這一點,誰就是背叛。”他的兩眼炯炯一亮。
“一九四六年撤退之前,和白潔見了一面,誰知那次見面竟是永訣。”她看見我桌上有一盆雨花石,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說:“‘周伯伯,聽說你是不擺小擺設的。’”
“我糾正她:‘這不是小擺設,這是雨花石。是從我們的烈士被屠殺的雨花臺拾來的。你不要看這一塊塊小石頭,它凝聚著千百個烈士的亡靈。’她很快領悟過來,從盆中挑了一塊鮮紅的說:‘這裡面留著鮮血,伯伯!把這一塊給我吧,我希望我的熱血也能染紅國土。’”
“‘不,你該活著,你們年輕一代人要好好活著。為了理想的明天,明天是屬於你們的,我們應該說:明天再見!’”
“‘好,那就勝利時再見吧!’她留給我最後的印象是樂觀的…”周恩來聳動了一下濃眉,他正在努力擺脫悽切的心境。他舉起右手,做了一個向下劈切的手勢,好像說:我們不再說這些,讓我們換一個新的題目吧!他在椅子上了一下脊背說:“歷史有時就這樣顛倒過來。從白潔的犧牲來說,現在是年輕人留下路,讓我們年老的人來走完它了。”至此,他怡然一笑,突然把上半身俯過桌面,湊近秦震的面孔說:“我請你來,還要跟你商量一下,這路我們怎樣走!”秦震的思想、
情如長江
水滔滔向前。他意識到前一段談話已經結束,而又不太明白總理最後一句話的含意。
總理說:“部隊進展迅速,新解放地區通很混亂,中央決定你到建設戰線來搞一下子!”
“總理!還是讓我打仗吧,這個行不好改啊。”
“是呀,談了幾位,都是一個調子。可是你剛才不是說要邁過門檻嗎?這個譬喻很形象、很生動。我們新的國家誕生了,我們就要肩起重擔。可是現在,瘡痍滿目,飢鴻遍野,幾億人嗷嗷待哺,難道我們能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嗎?!秦震!這是又一個戰場,我要送你走上這個戰場。”兩人聚首燈下,親密談。
悲哀,傷痛,從秦震心上掠過,他眼前展開了一個新的領域,一個新的境界。周恩來聲音沙啞低沉,一剎那間使人到他肩上擔子十分沉重。秦震被總理
動了,他被新的戰鬥號召鼓舞,昂奮起來了。他的兩頰又恢復了紅潤的顏
,他的兩眼又閃現出機
的微笑。周恩來把右手支著下巴。
“要建設一個國家,需要人手。不是幾個、幾十個、幾百個,而是成千上萬。我們上哪去找?”周恩來有一種魅力,他非常善於在從容談中把人推上一個航道。他從秦震的反應中得到
藉,急速地說了這樣一段話:“鐵路是國家的命脈,它要是不跳躍了,國家就是一盤死棋。你看到那條外國新聞沒有?那上面說:中共取得了軍事上的勝利,可是在經濟上他們要被壓倒壓死!你聽聽,這些洋教師爺又在給我們上課了,我們怎麼辦呢?他們出的題目是幸災樂禍,我們的答案應該是讓他們望洋興嘆!”周恩來哈哈笑了起來。這肅靜而深沉的中南海之夜啊,這充滿豪情壯志的笑啊。
“讓他們隔著大洋觀望吧!有一天,我們建設個樣子出來,還要請他們來指教呢!
…
偏見!偏見!幾百年形成的偏見,總以為東方人是愚昧無知的。可是,人民中間有的是聰明、才智,如果歷史做了第一次答案,現實就將做出第二次答案。”秦震不再退縮,他希望快些知道讓他做什麼。
“讓你去抓一下通,無官無職,受政務院委託,直接跟我聯繫。”
“這…”周恩來截斷他的話,兩頰顫動了一下。
“這次南下渡河不都是你親自指揮的嗎?”
“哎,總理,小河溝的泥鰍,可經不起翻江倒海呀!”
“你去試試,先理理順,修通平漢、津浦兩條路線。”總理站起來,顯然這問題就這樣決定了。不過,總理在陪送秦震往外走時,又問:“小丁(了真吾不小了,兩鬢也有了銀絲。不過她參加革命時是小丁,老同志叫慣了,這小子就不好再改了)怎麼樣呀?天她跟蔡大姐來參加全國婦女代表大會的時候見過一面。你看她承受得了這沉重的打擊嗎?做母親的,心不同呀,何況又是唯一的女兒,你是不是到哈爾濱去一趟?”
“不,真吾是堅強的,我相信她承受得起,她會知道怎樣對待。總理!我看百廢待興,還是立刻上馬吧!”周恩來很欣賞秦震這種作風,就說:“也好。”
“我只有一個請求,我得回部隊代一下。作為父親,我想去看一眼白潔的墳墓,也許我太
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