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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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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他們,就更難了。

但現在如果他不允衛子喬回京之事,一來封賞金口已出,二來又怕與曲鉸楚撕破臉,他立刻倒向齊王燕騰風,自己還沒作好萬全的準備,可不能輕易出手。

那麼…既然殺不了曲鉸楚,他就得更加攏絡他。

直到他能殺了他、也殺了燕騰風為止。

他就不信,自己會輸給這兩個小頭。

“也對,那就這麼辦吧。朕許他西蠻一退兵,他就立刻回京。”曲鉸楚微笑:“皇上如此厚愛,衛副將又豈能不為皇上肝腦塗她?"燕釋也出微笑:“但願如曲將軍所說。”木屋外漫天飛雪,屋裡孩子們都睡了。風戀荷拿起那個琉璃燈放在窗邊。萬一曲鉸楚真的趕回來,光透出窗縫去,能讓他不會失在風雪中。

她坐在桌邊,看著書等著門。她不希望在他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室的黑暗等著他。即使他今晚不會回來,她還是點著燈等門。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並沒有害怕等待,沒有恐慌,也沒有心痛…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書,悄悄地聽著外頭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邊一陣輕響,風戀荷驚跳了起來,奔到門口打開門,曲鉸楚也正好伸手要敲門。

兩人目光相對,然後風戀荷驚呼一聲,急急忙忙把曲鉸楚拉進來,埋怨道:“這麼大的風雪,你就別回來了,要是路上出了事,可怎麼辦?"說著,她忙不迭地把曲斂楚的披風脫下,在門口抖掉雪花後掛上。再把曲鉸楚拉到桌邊火盆旁坐下,拿出乾布撥去他發上的雪花:“你先坐著烤火,我給你把寧神茶倒來。你吃過飯了嗎?我還留著些菜…”曲鉸楚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在小小的屋子裡忙碌,心頭柔得幾乎要化成水。原來…回到家裡,有一個人擔心著自己、為自己忙碌的覺,是這樣呀…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看到窗縫透出的燈光時,心裡的那份動。三更了,他原以為,她已經睡了…她卻還等著他。

而他深知…她有多麼害怕等待…

啜飲著風戀荷遞來的寧神薑茶,一股暖意和著茶進了他的體內。

果然…只有她泡的茶,才是上茶呀。

嚴冬在風中緩緩退散,河上的碎冰融了,綠草鮮花開始冒出芽來。

沒有童年的曲鉸楚在孩子們的教導下,在屋前作了二個鞦韆,星兒興奮地坐在上面,軍兒則站在木板上,曲鉸楚在後頭推著他們。兩人蕩得老高老高,笑聲遠遠就聽得見。

風戀荷看著曲鉸楚的臉上出孩子般的笑容,以往總隱含著的憂鬱,這時全都煙消雲散,不也笑了起來。小妍在她的懷裡掙扎著,叫著:“小妍也要!小妍也要。”她才準備放下小妍,叫軍兒跟她換,忽然一個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響了起來:“風大哥,你在玩什麼?這麼開心呀,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風戀荷轉過頭,看見鄰居的小眉紅著臉兒笑嘻嘻地跑過來。這些人一直都以為曲鉸楚姓風,曲鉸楚也從來沒糾正過他們。

小眉跑到曲鉸楚身邊,驚喜地道:“哇,你作了鞦韆,好厲害哦!來,星兒,我幫你推。”曲鉸楚見她來到身邊,就稍稍讓了開,小眉立刻站在星兒背後開始推仙。星兒有點不自在,但也不好拒絕,就任她推著他。

小眉邊推著,邊對曲鉸楚說話。風戀荷望著曲鉸楚的側臉,看著他面帶微笑聽著小眉東拉西扯,突然心頭一陣刺痛,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曲鉸楚和她以外的女人說話。他的神還是那麼溫柔,嘴角還是噙著笑…

就像那個男人一樣…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柔。她竟差點又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她的手再也撐不住小妍的重量。她緩緩彎下身,把小妍放了下地,看著她邁開短短的小腿奔向曲鉸楚,她轉過身,茫然地拿起藥簍往山上走。

其實,不是她也可以的。她並不是不能取代的,只是剛好在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碰見了曲鉸楚罷了。他的溫柔不是隻對她的,那個時候無論是誰,曲鉸楚都會搭救、會保護著的。

她只是…恰巧是那個人罷了。

就像…她曾恰巧在那個地方,讓那個男人救了她一樣…

她的腳在樹上胖了一跤,跪倒在地。好痛…眼淚掉了下宋…真的好痛…她搗住了眼睛,哭了出來。

“戀荷?"她到一個溫實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肩,但她不願抬頭。深了口氣,也回淚水,她把搗著的手放開:“沒事,我只是跌了一下。”她沒有看他,側身避開曲鉸楚的手,逕自拿起藥簍:“你去吧,我得去採藥。”她不看他伸出的手,倚著樹要站起身。

“我愛你。”曲鉸楚一反常態的坦白,讓風戀荷怔住了,良久良久,她終於緩緩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那個男人,他就像他們初見的那一天一樣,揹著光像神只一樣地站在她面前,不吝惜地對她出手。

曲鉸楚跪在她身前,伸出衣袖替她抹去淚水。那衣袖是工作用的布,而不是曲府中的綾羅綿緞,她的心又輕輕地震攝了一下。他凝視著她,低柔地說:“因為有過去的你,才會有現在的你。我愛現在的你,又怎會為了你的過去動搖?我知道你的心上了鎖,也從沒要強迫你打開它。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是不需要讓你去猜的。”一句句話,像錘子般敲裂了風戀荷的心牆,她幾乎看到一絲光照了進來…然後,她再把裂口給堵了上。如今,她的賭注不是隻有她的命,還有她的孩子呀。

她想起了當她拖著殘破的心經過老家時,那已經不再是風府了。她眼裡還清清楚楚映著父兄憤恨如仇的眼神,耳邊還蕩著他們控訴著她害死了最疼她的娘…她永遠記得那一瞬間萬念俱灰的漠然。

她不能再被這樣的溫柔給矇住了心,她不能讓孩子們像她的父母兄長一樣被她給拖累。她配不上他…他應該值得更好的。

“沒用的。”她深了口氣,把幾乎再落下的淚水給收了回去:“當年我離開的時候,就把心給扔了。對一個沒了心的人,你能要求什麼?"曲鉸楚的黑眼一樣溫柔,沒有一絲動搖:“我的心雖然只有一顆,卻足夠兩個人分。如果你沒有了心,我的分給你。”在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前,風戀荷站起身避開了他像大海一樣深廣的眼神,飛奔而去。

“…你的心…我要不起…”她的語音破碎在風中,只留下曲鉸楚站在原處,默默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這天一早,曲鉸楚才劈完柴就聽到門口的爭執聲,才走過去,就看見鐵烈和軍兒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正在鬥氣。

他忍住笑道:“鐵烈,什麼急事讓你趕來?"鐵烈咧開嘴笑著瞪了軍兒一眼,轉頭對曲鉸楚道:“老大,宮中傳了旨意出來…”曲鉸楚阻住他,轉頭對軍兒說:“你去跟姐姐說,我要上京城一趟。”軍兒和拿著簍子走出來的星兒登時臉一垮:“那我們的釣魚呢…”

“還有烤魚。”曲鉸楚笑著摸摸兩個男孩的頭:“明天再去吧。”說著,他牽出鳴風,一躍上馬,對著男孩們說:“好好聽姐姐的話,別胡鬧。”軍兒笑道:“會惹姐姐生氣的是你,又不是我們。怕什麼?"星兒推推他,仰頭向曲鉸楚道:“大哥,你不要太晚回來哦。”曲鉸楚笑著和鐵烈縱馬而去。曲鉸楚並不時回頭向兩人揮手。鐵烈忍不住笑道:“老大,你現在變成愛家的男人啦,連孩子都順便有了。怎樣,拐到菱煙了嗎?"曲鉸楚笑著瞟了他一眼,道:“是指婚嗎?"鐵烈沉下臉:“可不是。老夫人已經接下聖旨了。老大,你打算怎辦?"“拒婚。”對這個想當然爾的答案,鐵烈沒多表驚訝,只問:“皇帝不會答應的,那你是要跟齊王合作?還是落跑呀?"曲鉸楚淡淡一笑:“我不想捲進那場是非。”鐵烈惋惜地嘆了口氣:“噴,要跑路哦,真是的。我還希望能大幹一場哩。”曲鉸楚沒理他,只問:“都安排好了?子喬呢?"鐵烈道:“放心,都安排好了。要落跑不是問題,衛子喬也在路上了。只等老大你把菱煙拐上手,跟著咱們跑路羅。”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只要跟著老大,就算離開戰場也不會無聊的。

“鐵烈,”曲效楚望著他:“你來的時候有沒有小心後頭?沒人跟蹤你吧?"鐵烈大刺刺地擺擺手:“沒啦沒啦,老大,再這麼婆婆媽媽的,小心菱煙就不要你!"曲鉸楚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裡隱隱有點不安。這幾個月來,他始終小心翼翼,除了鐵烈、貝彥和週二,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去處,深怕齊王或皇帝會追蹤到戀荷和孩子們,那是他的弱點,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到他們一絲一毫。

他們是他絕對輸不起的弱點。

當天下午,軍兒和星兒抱著小妍,到河邊抓魚去了。風戀荷一個人在藥園裡除草、下種子。只是這次,她種的不是那二年一生的圓葉風鈴草,而是容易長又好賣的蕃紅花、蜀葵…

雖然曲鉸楚沒有多說,但她看得出他眉間的煩惱,猜得出皇帝與齊王的奪位,把曲鉸楚和他的弟兄們都捲了進去。她不能自私地再把他留在這個地方,他是屬於天下、屬於世人的,她得夠堅強地在他走的時候,微笑地送行。

“風戀荷。”她微微一驚地抬起頭,一個全身黑衣的僕婦站在她面前,眼裡帶著她看慣了的輕視,但卻又有著微微的恐懼。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起了身。

“我奉曲老夫人的命令,來給你送訊。”那個僕婦有點緊張地四處張望。曲鉸楚並沒有告訴風戀荷,他把曲府的權力奪了回來的事,所以風戀荷不瞭解為什麼這個僕婦會一身喪服似的黑衣;也不瞭解她有多害怕被曲鉸楚發現,她奉命趁曲鉸楚不在的時候來送訊,她一點也不想要作這差事,要不是午時皇上召老夫人晉見,說了這個狐狸的下落,她又剛好陪侍在側,也就不會被老夫人派到這兒來。誰不知道爺把這狐狸當成寶,為了她連老夫人都遭了殃,何況她只是個小小的僕婦…

“老夫人說…”她緊張地d因了咽口水:“皇上這幾就要把公主指婚給爺了。你這狐…狐…如果還識相,就早早收拾包袱走遠點,免得公主以後拿你開刀。”她急急忙忙傳完了訊,一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風戀荷茫然地站在藥園裡好半晌,才慢慢拾起種子囊,走進屋裡,軟軟地坐在桌邊。

指婚呀…終於到了這一天了。

她並不在乎他要娶誰,因為,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她的。她在乎的是,指婚是皇帝和他的棋局中的一個棋子,而她的存在,會不會打亂了曲鉸楚的棋?

逐鹿中原,賭的是生與死呀,是曲鉸楚和他的弟兄們的生與死。她不知道自己在曲鉸楚的棋局中,扮著什麼樣的角,但她絕不要成為皇帝威脅他的弱點。

或許…這是一個契機口巴,要她離開他的契機…

他那樣的人值得更好的女人,也許不會是公主,但也不會是她。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回應他的愛的女人。像她這樣一個沒有了心、揹著敗家弒母之罪的女人永遠也給不了他想要的溫暖。

突然眼前一黑,她的口也緊緊地糾起。抬起頭,不知何時黑夜降臨了。遠遠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她緩緩點上燭火,打開門。

一隻蛾飛了進來,奮不顧身地往那明亮灼熱的火撲過去,一陣小小的火花閃動,那隻蛾揹著焚燬的羽翼跌落在桌上,猶自不停地扭動撲打著殘翅,想向火光移近,哪怕只是一點也好…

就像她一樣呀!

她也曾經飛蛾撲火,只為企求那一絲熱度,卻僅換得焚身烙印與斷羽殘翅。

她…再也飛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