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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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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畔的紅花跟想像中的紅花一樣鮮豔,它們的美麗有些過分,美麗得像生了病。物理教師不是植物學家,但也草草認識幾種植物。那怒放著紅花、莖杆高過人頭、葉子大若蒲扇、紅花一穗穆垂下,那麼那麼壯顯得沉甸甸的,富有覺的,那莖杆黃,生著標誌著生機蓬的白,葉子厚敦敦的,藍天鵝絨一般,從上到下,幾十梯對稱生著的葉都無衰老聯兆的…都是些什麼植物呢?

適才他只是假定了幾十只攝影機的黑的獨眼包圍著自己。現在卻當真出現了七架攝影機,由七個記者扛著,從不同的角度拍攝著這一片生長在臭水溝裡的美麗的花草。臭水溝裡的氣味令物理教師很自然地聯想到距此不遠的第八中學教學大樓裡的氣味。

敘述者聯想:幸好攝影機是攝不出氣味的。他們拍攝的成果將變成圖像顯示在千家萬戶的電視屏幕上或者變成照片複印到畫報的封面上。

攝影師們往往是隻看眼前美景不看腳下道路的,所以在物理教師的眼裡他們都像一些跌跌撞撞胡亂運動的物體。他看到一位上身特長‮腿雙‬特短的記者宛若一隻輪子滾到那道知情人都不走的小木橋上—他要從橋上俯拍溝畔的紅花—你聽到小橋痛苦的呻,看到小橋的凹陷與斷裂。短腿記者扛著攝影機伴隨著腐爛的材料落在臭水溝裡。這過程迅如閃電,記者浸泡在溝水裡時才發出求救的呼號。你本想躲開這件事,但彷彿有一種慣力,使你的身體違揹你的思想—思想往後退卻,身體向前衝鋒。溝裡的水似乎不深,但幾乎淹到記者的牙齒。他又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住了腳趾,所以,不救援他他就有可能死亡。

物理教師撿了一塊帶釘子的木板,伸到溝中央,讓記者抓住。然後用力把他拖到溝畔。

物理教師不知道,明天,市報頭版的左下角,刊出了一幀大照片,照片名‘搶救落水者”並配有五十字的技術說明。

現在。物理教師實實在在地、沒有半點夢幻彩地站在了小賣部的櫃檯前。這兩間孤零零的鐵皮小屋面對著幾十株枝條嫋嫋的柳樹,柳樹間篙草叢生,時有野兔和被拋棄的狗、貓出沒;遠處才能看到人的蹤影。物理教師站在冷冷清清的櫃檯前。突然想:“她把貨賣給誰呢?”女老闆從鐵皮屋的深層結構裡鑽出來。她沒有往手背上擦廉價的蛤俐油,也沒有香氣撲鼻更不笑容可掬。她板著白的大臉,眼睛、嘴巴都如同臉上的傷口。

“哼!”你聽到她鼻子裡發出的聲音,又聽到她的嘴發出聲音“哈!哈哈!哈哈哈!”他被這些涵義豐富的聲音得渾身難受,便說:“我來買盒煙…”

“你剛才不是說戒菸了嗎?不是還擺出一副萬世師表的模樣招搖過市嗎?”女老闆尖刻地說。

“我沒說戒菸呀…”

“喲,你沒說,是一個戴綠帽子的傢伙說的!”

“誰戴著綠帽子?”

“你沒戴,是那個與野獸管理員勾搭連環的女人的丈夫戴著綠帽子!”

“他是誰?’女老闆收住無可奈何的苦笑,嚴肅地說:“就是你!你甭跟我耍花槍。你前來買菸是假,來打聽消息是真。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只要我想勾引你,兩分鐘就行,你信不信?所以呀,你老婆的事你就裝聾作啞算啦!”

“我真的要買菸!”物理教師腦袋亂糟摺的,他想菸。

女老闆走進深處,拿出一條物理教師從沒見過的、連夢中也沒見過、裝瀟得像皇家宮殿一樣富麗堂皇的香菸。

“這要多少錢?”他問。

“你有多少錢?”她翹著一隻嘴角問。

一百張嶄新的一元面值人民幣在你的口袋裡吶喊著。它們是鴿子、它們簡直就是一百隻象徵著世界和平的純潔的白鴿子,想衝出衣袋,飛向湛藍的天空。他下意識地按住綠制服的上口袋。

不待物理教師開口,媚麗的女老闆嘲道:“發了洋財啦?讓我猜猜看,你有多少錢。”她眯縫著眼睛思想了幾分鐘,然後果斷地伸出一個手指,喊道“你口袋裡裝著一百元錢!”他的手更緊張地捂住口袋。

“一百張一元的錢,用一個牛皮信袋裝著。”她繼續肯定地說。

“特異功能!

“物理教師驚叫著。在這樣的半仙面前,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說“是一百元錢,與你說的完全一樣。”

“這條煙恰好值一百元。拿走吧,一手錢,一手貨。”

“這麼貴?”

“要不是看你還有幾分討人喜歡處,一百元也不賣給你!”女老闆滿臉真誠地說。

“我不買啦…”物理教師狼狽地說。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來買菸的!”女老闆把那條煙上金的塑料封條一撕,一層透明的塑料紙輕盈地張開了。她又撕開了一的塑料封條,又有一層淺綠的塑料紙綻開,這時才顯示出包裝紙盒上真正輝煌的顏。她揭開紙蓋,捏出一盒煙。她撕開一金線,又一層無透明的塑料紙張開。她揭開煙盒蓋,掉一塊保護著菸嘴的金紙。她用指甲輕輕彈了兩下煙盒的底部,兩支菸從煙盒裡冒出了頭。早在她掉保護菸嘴的金紙時,物理教師就聞到了濃郁的香味。這是一股獨特的、奇異的香味,他貪婪地扇動著鼻子的翅膀。香菸的嘴兒宛若用象牙雕磨而成。她把煙遞到你的面前,分明用一種看破世情、一擲千金的態度裝點著她的臉、裝飾著她語言的腔調:“沒有錢活不了,錢多了也沒意思,人生在世就是點喝點吃點穿點。”物理教師伸出去的兩手指是僵硬的,好像兩枯瘦的粉筆。手指覺到菸嘴是冰涼的,手腕子覺到香菸是沉重的。你擔著仗古協對的高級香菸,心中熱翻卷,眼球脹得眼眶子痛。你確實聽到血掖循環的聲音:譁—譁—譁—好像風鼓舞著一面面鮮紅的旗幟。

她一低頭,把另一支從盒中神出頭來的香菸叼出。然後她點燃打火機,火苗熾亮無煙,淺藍的氣體在透明的機殼裡抖動。

她把火焰遞給你。女老闆的火焰照亮了物理教師的臉。他的心裡盪漾著生來第一次領略到的有悲劇彩的溫暖多情的漣漪。他的嘴顯得很笨拙,吧嗒吧嗒地響,口水到下上。她拍了拍你的肩頭,拍得是那樣輕,那樣溫存,那樣含蓄,意味深長。你聽到她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輕輕的嘆息。她靈巧的嘴叼著煙往火苗上一觸,一觸即發,白雲般的濃煙從她的棄孔裡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