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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悠悠知客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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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像一口燒得火紅,而倒轉來放置的巨鍋,密不透氣地罩向大地,沒有云,也沒有風。

這是某年盛夏的六月六,午牌時分。

少林寺前殿那尊身高丈五,名列三十二天將之首,藹然睜著一雙不怒而威的慧目,身披金甲,手捧金剛寶杵的韋馱神像前,兩隻蒲團上,這時正面向寺外、並肩躍坐著兩名年約四旬上下的灰衣僧人。

饒是天氣燠熱如焚,而兩僧臉上卻不見絲毫倦怠之

兩僧頭頂光淨,戒疤排列均勻,俯首,合掌,垂眉,閉目,儼然端坐,神態寧靜而肅穆!

就在這時候,但見右首那灰衣僧眉宇間神驀地一動,雙目微睜緩合,忽然低誦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沸。”左首灰衣僧坐姿未改,俯首合掌如故,僅於眉宇間笑意微地低聲接口讚道:“師弟的羅漢神功看來進了不少呢,善哉,善哉。”右首灰衣僧微微一笑道:“敢請師兄進一步顯示本門絕學之微。”左首灰衣僧也是微微一笑道:“師弟是不是想考我一考?”右首灰衣僧微笑道:“悟果不敢,師兄知道。”左首灰衣僧也微笑道:“依你呢?”右首灰衣僧略一定神,低聲道:“似已來至三十級與二十五級之間。”左首灰衣僧含笑點頭道:“二十五級,不錯現在是二十二級,此刻踏在第二十二級上的,似乎正是左腳。”臉一整忽然咦道:“十九級?十六級?本寺石階每級寬達五尺,來的這人是誰?”話至此處,霍然變促聲道:“快起來,師弟,這種三伏天,事不尋常,十二級?八級?啊,到了!”當少林這兩名悟字輩知客高僧,悟因悟果兩位大和尚甫自蒲團上雙雙長身而起,寺門外,業已岸然昂立著一人。

來的是位年約五旬出頭的道人。

但見這位道人身穿一襲明紗鶴服,頭梳朝天寶髻,腳踏多耳麻鞋,身後斜背一支長柄拂塵,面容清癯柳髯垂,雖一臉風塵之,但一雙眼神在閃動間卻依然光隱現,奕奕如電。

兩僧在看清來人面目之後,不由得齊聲一啊,雙雙合掌當,施禮不迭。

當下由上首的灰衣僧悟因和尚開口致詞道:“原來是武當掌門人一塵子道長,貧僧與師兄弟,有失遠了。”說也奇怪,這時那位風塵滿臉的武當掌門人,一塵子道長,不但未向面前這兩位在少林寺中僅比少林本代掌門人心鏡大師小了一輩,排位悟字行的高僧還禮,甚至連悟因和尚的說話也都未予置理,就好似本沒覺察到面前兩僧的存在。

他那雙直看穿一切的眼神,自停身寺門口以來,一直就向殿內如閃般四下掃不已,由兩僧背後的那兩隻空蒲團望去韋馱神像,望望東壁大鐘,再望望西壁的大鼓,好似在搜索一件什麼東西似的,最後雙目中先是一陣驚疑之一掠而逝,接著一聲冷哼,一張面孔,驀然下沉!

兩僧見狀,不由得雙雙一怔。

師兄弟迅速地換了錯愕的一瞥,跟著又是雙雙一躬,合掌齊聲說道:“請道長內殿奉茶。”直到這個時候,那位武當掌門人,一塵子道長,方始有所警覺地‘峨”得一聲,忙將單掌一立,身微躬,補還一禮;可是,一雙目光雖已自殿中怏怏收回,但一雙腳卻定立在原來的地方,始終未曾移動分毫。

只見他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好似要說什麼,注目猶疑了片刻,忽然一聲苦笑,搖搖頭,又復忍住,最後改作輕輕一嘆。無可奈何地說道:“算了,算了,還是有勞兩位清神,讓一塵子先見見你們心鏡大師罷!”兩僧敬諾一聲,悟因側身讓路,悟果則急步趨向東壁一口大鐘。

知客僧悟因,偏身領著武當掌門人一塵子道長剛剛步出前殿,身後鏘然一聲,知客鍾業已悠悠地響了起來。

在連續的鐘聲中,一僧一道,主賓相偕,向內院走去。

清越嘹亮的知客鐘聲,緩緩而有節奏地一下接一下地連響七下。

鐘聲響至最後一下,位於羅漢堂和達摩院之間,那座為少林歷代掌門人方丈所居的如來殿已呈現眼前。

這座如來殿,是少林三六座內院的中心。

它代表著少林一寺的權威,也代表著少林一寺的尊嚴,一般武林人物平時想走進少林任何一座內院已是萬無可能,要想走進這座內院中的內院,自是談也毋須談得。

可是,知客鐘聲一起,尤其是連響七下,那就另當別論了。

就在最後一下知客鐘聲戛然而止之際,前面那座宏敞莊嚴的如來殿上,已經出現一位年約六旬,身材高大,紅光滿面,長眉覆目,身穿深紫金線袈裟的僧人。

見到掌門方丈出現,知客僧悟因和尚遙向殿上一躬,合掌引退。

“阿彌陀佛,道長辛苦了!”殿上那位手撫前醬玉念珠的少林本代掌門方丈,心鏡大師,以一抹微笑迅速地掩蓋了臉上的疑訝,口中含笑招呼著,右袖微抬,導引武當掌門人一塵子道長步向側殿,走過一道朱漆迴廊,來至一座竹棚之下,因為棚頂爬滿青藤,棚中清涼異常,主賓落坐,沙彌獻上兩盞香茗。

坐定後,心鏡大師臉一抬,嘴微啟複合,原來他忽然憶及他剛才在雙方照面時已經說過了兩句話,而貴賓尚未開過口,現在不該是他說話的時候,因此注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再看對面的一塵子,那位武當掌門人,當身為主人的心鏡大師抬臉時,他也抬起了臉,幾乎同一剎那間,主人嘴啟而複合,這位貴賓的嘴也微微啟合了一下,但一樣沒有說出什麼來。

於是,主賓雙方,一致伸手向茶,端起茶碗,掀開碗蓋,吹去漂浮的茶梗,相對默默地喝起茶來。

喝茶固可解窘,但茶碗卻無法永遠捧著。

茶碗既無法永遠捧著,早晚總得放下。於是一塵子將茶碗放回桌上,心鏡大師不得已,也將茶碗放回原處。

也許心鏡大師在這方面的容忍功夫並不在一塵子之下,但是,主賓勢異,遇上這種情形時,做主人的一方,是不可能也不應該以這種方式陪客人乾耗下去的,因此,心鏡大師只好乾咳一聲,故作朗地一笑說道:“道長,崑崙一別,也快十年了吧?”一塵子臉一仰,冷冷答道:“唔,快十年了!”心鏡大師微微一怔,強笑著又道:“相別至今,貧僧很想道長能來,咳,但卻萬萬沒有想到道長竟會在這種大暑天趕來。”一塵子仰臉如故,冷冷一笑答道:“見面以後,貧道很想大師說話,嘿,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大師竟說出這種無謂的廢話!”心鏡大師又是一怔,臉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