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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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回身進到屋裡,這才看到門扉上貼了一張不大的黃裱紙,上面寫了八個字:“佛田無緣,阿彌陀佛!”字跡清秀,筆力端莊,不用說這是馮秋雯留下來的。
龍步雲拿著這張黃裱紙,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充滿了歉疚之意。
他知道,秋雯已經走了,不告而別,那是代表著她內心有多痛苦,經過多少慘烈的掙扎,她選擇了不告而別,因為她已經承受不了當面分手的傷痛!但是,馮秋雯到那裡去了呢?龍步雲不能忍受這種無言的分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衝向田間,跑了兩三里路程,才看到一位荷鋤施施然而來的老農。
龍步雲上前施禮,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佛庵,特別是清修的庵堂。老農想了想,搖了搖頭,但是,他又接著說道:“聽說在灕江之中,有一發髻山,山上有一座庵堂,是一處清修的方外之地,從沒有閒雜人等前往。這附近庵堂有幾處,要是說清修的,恐怕只有這一處。”龍步雲心裡已經有了底,向老農稱謝以後,回到茅舍,備好麥紅騾子,攜帶好自己的東西,關上門窗,朝著灕江而去。
騎在騾子背上,溯江邊而上。
沿途的風景是美的,但是,此刻的龍步雲已經沒有那份心情,他只是留意江心的山峰。
如此緩緩而行,約摸過了一盞熱茶時辰,看到江心有一處兀突而起的山峰。
山並不高,滿山青翠,矗立在江之中,倒影在江心,真是一幅美景。
遠遠看去真如同是女人的髮髻,不用問,這就是髮髻山。
在岸邊佇立良久,才商得一張竹筏,牽騾登臨,真是縱一茸凌萬頃,給人以飄飄然的覺。腳下緩緩
動的灕江水,頭上湛藍如洗的青天,髮髻青翠兀立,此情此景,令人俗念全消。
竹筏靠上髮髻山時,付一錠銀子,留住竹筏,繫好麥紅騾子,沿著山徑,緩緩登臨。說不上來是為什麼,龍步雲不敢在這裡施展武功,彷彿一施展武功,就顯示不出他內心的誠意。
如此走到漸偏西,將要到達髮髻山頂,
面是一大叢竹子擋住去路。
龍步雲正待繞過竹叢,突然“哨”地一聲,鐘聲響起,沉重悠揚,使龍步雲停下腳步。
這時候竹叢右邊走出一位年老的比丘尼。一襲灰衣,雙眼低垂,芒鞋白襪,兩手合十,擋住龍步雲去路。
龍步雲連忙退兩步抱拳為禮,說道:“老師太!在下這廂有禮了!”這位比丘尼連眼皮都不曾抬,只是低沉而又緩緩地合掌說道:“施主!前面已經無路了,請回去吧!天黑了就不好過江,渡人是不會久等的。”龍步雲抱拳說道:“請問老師太!這裡可是有一處清修的庵堂,我是…”比丘尼合掌說道:“施主!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難相逢,人生無非是一個‘緣’字,是勉強不來的。”龍步雲心裡一驚,重新施禮說道:“老師太!有一位馮秋雯姑娘不知是否來到寶庵,但求一見。”比丘尼說道:“施主!老尼已經說過,你請回吧!”龍步雲正說道:“師太!原諒我不懂得什麼佛家禪機,我只知道我輩做人要合情合理。馮秋雯與我之間,有一個心結,如今沒有解開,是叫人難得心安的。佛家講究慈悲,難道忍令兩個無辜的人,一輩子心裡得不到平安嗎?”比丘尼合掌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龍步雲說道:“師太!你錯了!這‘有’與‘無’之間,不是我們的心結。我只是要見馮姑娘一面,告訴她,我內心的
受。她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一定能夠明白我的心,師太!瞭解一個人真正的內心,是人與人重要的因果。”老尼連眼皮都沒有抬,只說了一句:“施主請回!”她轉身就走,龍步雲緊跟上一步大聲說道:“老師太!只要你告訴我,馮姑娘是不是在貴寶庵,難道你就慳於說這樣一句話嗎?出家人,慈悲為門,方便為本。你為何如此不通情理?”老尼轉過身來,合掌宣了一聲:“阿彌陀佛”!抬眼看著龍步雲。淡淡地說道:“施主!
除煩惱須無我!”龍步雲高聲說道:“我不懂,我也不必懂你在說些什麼!請你只要告訴我,馮姑娘到底在不在寶庵?”老尼不再理他,一直向前繞竹而行。
龍步雲緊緊追隨在後,一繞過叢竹,眼前出現一座庵堂。
那是一座極簡陋的庵堂,累石為牆,覆竹為瓦,只有兩三間。正門頭上有三個墨寫的大字:白衣庵。
庵門外面,站著一個人,馮秋雯!
馮秋雯身穿一件長灰袍,頭髮散開,披在身後,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龍步雲腳下一個蹌踉,他穩住腳步以後,才鎮靜下來,叫道:“秋雯!你怎麼會…”馮秋雯沒有說話,只是雙淚下垂,滴溼了灰衣。
龍步雲說道:“秋雯!你不能這樣,伯父伯母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這樣做,伯父伯母墳前都沒有人上香,斷了香菸,是為不孝。佛家也不能叫人這麼做。”馮秋雯站在那裡一直淚,沒有說一句話。
龍步雲和緩著語氣說道:“秋雯!如果你這樣做,那是讓我這一輩子無法安心做人。我將為這件事折磨一輩子。”馮秋雯淚得更多了,她的臉部已經開始在
動。
龍步雲說道:“秋雯!你說我對你有大恩大德,報雪母仇,扶柩回鄉,我是不敢居功,只是盡一份心,秋雯!你這樣做,讓我痛苦一輩子,你是在報恩嗎?”馮秋雯終於“哇”地一聲,痛哭失聲,人倒坐在地上。
龍步雲不敢上前,只是站在那裡說道:“秋雯!回去吧!守住你那一畝三分地,守著自己父母的墳塋。然後,結婚生子、繼承香菸。秋雯!我們都是普通人,我們沒辦法跳出三界之外,我們不能成佛!”老尼站在庵前合掌低宣:“阿彌陀佛!”龍步雲繼續說道:“秋雯!隨我回去吧!”馮秋雯突然止淚大叫一聲:“不!”她緩緩地站起來,整衣之後,朝龍步雲跪下,深深下拜。
龍步雲連忙搶步上前,伸手待扶,叫道:“秋雯!你這是何苦!”馮秋雯只顧自己恭恭敬敬叩拜。
老尼站在她身旁,正說道:“施主!你若是再上前一步,就罪孽深重了,那怕是就這一步。”龍步雲雙手伸出僵在那裡,不敢上前。
馮秋雯深深拜罷,站起來,向老尼又跪下叩拜,並且合掌說道:“師太!弟子渾身罪孽,曾經賣身為娼,曾經一心殺人,曾經要奪人所愛…這些大罪大孽,今生今世,是洗刷不淨的。求師太為弟子剃度,終生在佛前懺悔。弟子從未想到成佛。只是贖罪!懇求師太慈悲!”老尼合掌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龍步雲聽到這些話,知道馮秋雯表面上是向老尼說的,實際上是說給龍步雲聽的。
龍步雲呆在那裡,人傻住了!一個縱橫江湖的好漢,空有一身超人的武藝,空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卻不能挽回一個少女要遁人空門的決心!龍步雲眼睜睜地看著老尼將跪在面前的馮秋雯頭髮分開三綹,從衣袖裡取出一柄雪亮的剃刀…
龍步雲無法再看下去,他有一種從未覺過的重創,刺痛他的心頭。
他明知道馮秋雯即便隨他離開發髻山,又待如何?他不能娶她,也不能久留在灕江之濱,最後仍然只有留下秋雯一人。說得很好,結婚生子,承祧香菸,跟誰結婚生子?隨便找一個泥腿人,跟著廝守終生?這些道理,這樣的結果,都是龍步雲能知道的,但是,眼看著馮秋雯,他仍然有說不出的悲痛!他大叫一聲:“老天!這是什麼樣的世界!”他沒有聽到老尼高聲宣出的佛號:“阿彌陀佛!”轉身狂奔,身形
出,疾如
矢,飛躍而下,直奔灕江之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