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拍賣場上鑑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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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料到他來這麼一招,一時大驚。胡哥轉頭看看我,面不解:“老秦,你什麼意思?我可不好這口兒。”秦二爺賠笑道:“您誤會了,我不是說他,而是說他懷裡那件寶貝。我剛收來一尊青銅爵,價值不菲,特意給您送過來。”
“哦?拿來看看。”胡哥扳手一晃,就有人朝我走過來。我心裡大罵秦二爺,這傢伙太無恥了,居然拿別人東西去償還他的債。這夥人一看來路就不正,估計也不會講什麼道理。
我急中生智,索把龍紋爵拿出來,雙手捧著往前面一遞,直截了當說:“胡爺,我跟老秦
本不
,他非要收我的爵,我一直沒答應。他這是想借花獻佛,把欠賬賴到我,明擺著是說您是個不講道理巧取豪奪的人。這爵叫龍紋爵,商周貨,值錢得很。如果您看得起我,儘管拿去,當我送您的禮物,但這話我得說清楚。”我這一番話連消帶打,不光撇清了自己,還把麻煩扔回給秦二爺。人都有貪念,我主動把青銅爵獻出去,還說明不抵秦二爺的賬,這對胡哥來說,是一筆錢變兩筆錢的好事,他幫哪邊不言而喻。
秦二爺聽出裡面的利害,臉都憋紫了。胡哥斜著眼睛看著他:“老秦,這到底怎麼回事?”秦二爺嚇得兩腿發抖,拼命辯解說我在胡說。我也不客氣,拿起龍紋爵說起它的特點來,說得頭頭是道。秦二爺原以為我是個傻頭傻腦的當地小年輕,卻沒想到,我一直在扮豬吃老虎,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胡哥聽我說完,扳手晃動幾圈:“青銅器我不大懂,但你確實是個行家,說話倒直,
有意思。”他使了個眼
,幾個手下人把篩糠般的秦二爺像抓小雞一樣拎了出去,鋪子裡只剩我們兩個人。
“這龍紋爵,如果真如你說的這麼珍貴,那豈不是算國家級的文物?”胡哥問。我點頭稱是。胡哥閉上眼睛沉思片刻,復又睜開:“那豈不是說,如果我收了它,回頭你或老秦去局子裡舉報,我就直接進去了?”果然這世界上不缺聰明人,於是我也不忌諱:“我跟秦二爺真是今天才認識,還沒談妥買賣呢。他要混賴我的東西,我也只好借您的手對付一下。”外頭忽然傳來一聲哀嚎,真不知道秦二爺在受什麼刑罰。胡哥很享受地聽完以後,抬了抬下巴:“我已如你所願,把他收拾了。那你有什麼能回報我的?”聽起來,胡哥是話裡有話。我心念電轉:“我別的不行,鑑古還算有些心得。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胡哥把脖子上的玉拿下來:“你看看這玉是真是假?”我接過來,發現這是一塊桃形玉鎖,正面有“吉祥滿門”四字陰刻,下配靈芝紋飾,兩邊雲紋開窗,還算緻。
我道:“您這問題問得不對。”胡哥眉一抬,我又解釋說:“玉本無所謂真假,得看您以為它是什麼。”胡哥想了想,告訴我這是塊和田玉質地的玉鎖,別人送的,說是清末一戶富紳家的傳家寶。我看了幾眼,又拿著玉往旁邊鐵架子上磕了磕,回頭笑了:“這玉,是別人巴結您送的禮物吧?”
“怎麼說?”
“這玉不是和田玉,估計是青海玉或者俄羅斯玉,磕上去聲音是脆的,不過也算是頂級貨——只是若說是清末老玉,我看實在是不見得。”胡哥饒有興趣地湊過來,也拿起玉鎖來端詳:“你怎麼知道?”我說這可得靠點眼力,你看雲紋處那兩個開窗的部位,裡側有點磨痕對吧?胡哥對著燈光看了半天,又喊人拿來一把放大鏡端詳了一下,說確實有。我繼續說道:“您看這磨痕是和窗口平行的,還是垂直的?”胡哥眯著眼睛看了一陣,說是平行的。我告訴他,老玉工處理開窗時,多是先鑽個眼兒,然後用線鋸伸進去,圍著窗口的形轉一圈,再把窗
敲掉,所以磨痕都與窗口垂直。這種工藝特別費
力,所以現在的玉工,都是先鑽眼,再用磨具一圈一圈旋著磨開窗戶,所以磨痕都是順著窗戶走。看磨痕走向,大抵就能判斷玉的新舊。
“也就是說,這玉佩是假的嘍?”我搖搖頭:“玉是好玉,只不過被虛報了年份和成。”胡哥一拍巴掌:“好,夠專業。”
“金石玉器,瞞不住我。”我淡淡回答。剛才和秦二爺周旋,需要我越裝孫子越好;現在跟胡哥這種人,就需要表現得很自信。
“不過,就這麼放你走了,也不合適。你說要把東西送給我,我沒要,這算是個大人情,是不是?”我心裡暗罵一句,反正現在扳手在他手裡,人情怎麼欠,只能是他說了算。
他忽然端詳我一番:“看你的談吐口音,不像是陝西人。身懷巨寶,又懂這麼多道道,你來岐山到底有什麼目的?”我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不料胡哥忽又擺了擺手:“算了,如果與我無關,就別說出來。”我心想他雖然這麼說,我如果不主動吐一點,還是會惹他生疑。這位胡哥看來在當地頗有勢力,如能借上他的力氣,好過我自己閉著眼睛亂撞,便開口道:“不瞞你說,我來岐山,其實是來找一個人。”
“誰?”
“姬雲浮。”胡哥聽到這名字,眼神爆出一道厲光,旋即黯淡下去,慢悠悠地抱著胳膊道:“你找他,是報恩呢,還是尋仇呢?”我心裡“咯噔”一聲,這個問題可不好答。胡哥跟姬雲浮有什麼恩怨,我可不知道,萬一答擰了,他手裡那扳手可不饒人。
“都不是,我是找他問個事。”我回答。姬雲浮如果蒐集味版書,那麼一定對味經書院刊書處有很深的瞭解,說不定能找出什麼東西,所以我不算撒謊。
胡哥對這個回答有些不滿意,放下扳手,忽然說起另外一件無關的事:“兩天之前,在岐山附近出土了一塊宋代石碑,明後天應該會運到縣城。縣裡組織了一個內部拍賣會。你跟我去,幫我鑑定看看,我打算把它買下來。”說完他朝門那邊瞄了一眼:“我原來還想讓老秦去,可惜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可是,這是岐山縣組織的拍賣會吧?我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怎麼混進去?”
“這你不用擔心,你跟著我就行,縣委書記是我舅舅。”胡哥淡淡地說。我明白秦二爺為什麼如此害怕他了,在這種小地方,縣委書記就和天子差不多。我聽說在陝西的一些小地方,當地政府為了解決財政問題,都紛紛尋找出路,默許有關係的文物販子倒賣一些不太顯眼的文物。胡哥應該就是這樣一個背景。
胡哥看我沉默不語,又說道:“你幫了我,我也會幫你。你不幫我,那就得還我個人情。你說這公平不公平?”我連忙拍了拍脯:“公平,公平。別的不說,金石鑑定我不會輸給別人。”胡哥給我找了個住的地方,條件比我找的小旅館強多了,就是一點不方便:不讓出門。整整三天,我都是在屋裡待著的。我也趁這個機會,把之前的線索都重新梳理了一遍。這期間,我還拜託胡哥打聽木戶加奈的動向,胡哥告訴我,這女人是打著文化
的旗號來的,縣裡不敢怠慢,帶著她每天在各處寺院轉悠。
看來她應該是在尋找則天明堂玉佛頭的線索。岐山靠近武則天的乾陵,說不定會在寺廟有什麼發現吧——我估計她的思路就是這樣想的。
其實我跟木戶加奈的目的,並沒有矛盾。她希望破解筆記,找出祖父在中國的行蹤;而我則需要儘快破解筆記,讓木戶拿回去說服東北亞研究所的人,將佛頭歸還中國。我們殊途同歸。
可我始終還是不能夠信任她,總覺得她背後還隱藏著什麼東西。
更讓我有些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劉局接到木戶加奈歸還佛頭的消息以後,很快得到匿名信,聲稱佛頭有假;我介入此事以後,也收到紙條,提醒木戶有詐;鄭國渠也曾接到過電話委託,要他去買那面青銅鏡。種種詭秘難解之處,不一而足——這讓我覺,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目光,始終懸在我頭上。
我之所以從鄭別村逃出來,一方面是為了擺脫黃煙煙、鄭國渠,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跳開這道視線的注視,取得行動自由。
就這麼過了三天,胡哥帶著我去了縣裡唯一的一座賓館。這座賓館裝潢新
,藍玻璃,鋁合金窗框,大理石地面,外面還貼著一片片的白
瓷磚。我們來到一樓的車庫,裡面已經站了不少人,見到胡哥來了,都紛紛過來打招呼。有一個大胖子對他不屑一顧,胡哥冷哼一聲,什麼都沒說。
車庫裡現在明顯分成了兩派,以那個大胖子和胡哥為兩個圓心。之前胡哥給我普及過,岐山縣的古董圈子有兩股勢力,一股是胡哥,嚴格來說不屬於古董圈子,但藉著縣委書記撐,有
吃的時候也會
一槓子;還有一股勢力是那個大白胖子,他叫封雷,是當地玩古董的世家,據說家裡從明清起,就是岐山的古董大戶。
這一個是外來勢力,一個是本土力量,兩方肯定是誰看誰都不順眼。胡哥有勢力,只是苦於手裡全是修車的,沒什麼鑑古的專業人才,只能用秦二爺這種級別的幫閒。所以當我了一手以後,立刻被他委以重任。沒辦法,人才匱乏嘛。
車庫裡除了這兩撥人以外,還停著一輛小皮卡,皮卡後頭豎著一塊近兩米高的石碑,底座都用鋼索固定好,碑面已經擦乾淨了,黑底白字刻著一排排小楷,周圍還有云龍紋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