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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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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好。”過了好幾秒鐘,範丹妮說。

文倩嵐溫和地笑了:“我不光相信你,也相信正強。他對你印象很好,願意和你來往。”這話卻一下使範丹妮有些惱恨了。然而,此時她惱恨的不光是胡正強,還包括讚譽她的文倩嵐了。文倩嵐的修養剛才還使自己慚愧,現在也轉化為對她的惱恨。文倩嵐說的不是真話。她厭惡這種虛偽。社會上的人會讚美文倩嵐的賢淑善良,卻會斥責她範丹妮的道德敗壞。她不敗壞。文倩嵐站起來去倒水。範丹妮看著她在屋裡走動。她顯得比自己年紀大,容貌差多了。戴著副眼鏡,好像秀氣,可遮不住眼角細密的魚尾紋。她的身材比自己高,可是上下瘦直,沒有一點女的嫵媚。你有什麼可優越的?你是講師,你通兩國外語,聽說你還會彈兩下鋼琴,範丹妮注意到房間一角放置的一架黑鋼琴,就這些吧?這些過去曾使我到自卑,特別是我偷了你的丈夫,而對你更到心虛,抬不起頭。然而這會兒我一下想明白了:你那套修養純粹是虛偽。我看不起你。我沒有必要在你面前自慚形穢。

她心中真的有了惡的情緒:“你覺得你瞭解胡正強嗎?”

“怎麼了?”文倩嵐問。

“我覺得你不太瞭解他。”範丹妮似笑非笑。

文倩嵐拿著茶杯的手微顫了一下。

範丹妮注意到了,這讓她有了信心。她從剛才的拘束緊張中解脫出來,開始冷靜觀察對方:“他常常到很苦惱。”

“是,他在藝術上追求得很苦。他常常找不到適當的藝術形式來表達他的思想。”

“他不光為這個苦惱,他主要苦惱於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

“能夠理解他的人是很少。”文倩嵐說。胡正強不止一次說過,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能真正理解他。

“不,他和我說過,過去從沒有人能真正地、完全地理解他。”範丹妮注視著文倩嵐說道。這是胡正強和自己熱戀時說過的話。不管是真話假話,她現在都要如實道出來。

文倩嵐的臉慘白,暖壺在手中有些拿不穩。

“他說他常常到很孤獨。”範丹妮繼續說。

“是…他在藝術上追求得越深入,越會有這種孤獨。”文倩嵐垂著眼,聲音低弱。

“不,他不光是在藝術上,而且在情上常常覺很孤獨,到得不到滿足。”範丹妮看著文倩嵐“他是個情要求很豐富的人。”

“喝水吧。”文倩嵐端著茶杯走過來。

“你都瞭解嗎?這都是他對我說的原話。”範丹妮說。

失手,茶杯落地,茶水、玻璃碎片濺灑一片。範丹妮看看地上的碎茶杯,又看看文倩嵐,一時有些心軟:自己似乎太殘忍了。文倩嵐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只一瞬間就出一絲抱歉的微笑:“太燙了,沒拿住,我再給你倒一杯。”說著,她又倒了一杯茶放在範丹妮面前,然後用掃帚、拖布收拾著玻璃碎片和水漬。

文倩嵐的態度反而使範丹妮憤怒了,她太受不了這種“賢惠”她看著文倩嵐,簡單明確地說:“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過,他離不開我。”文倩嵐慘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搐。

範丹妮冷靜地注視著她:“我覺得他有時候太懦弱,沒勇氣…”

“是,我很瞭解。”文倩嵐卻抬起頭來,臉上出大理石般的鎮靜。

範丹妮有些吃驚地怔愣了。

“他是有懦弱的地方,有時候做下情衝動的事,可事後常常很後悔。”文倩嵐在上坐下,平靜地說“他又好面子、愛名譽,所以,有時候別人也會利用這個弱點折磨他。過去他喜歡過一個女演員,也沒發生太過界限的事,可是他最後沒能讓那個女演員上成戲,那個女演員就老來糾纏訛詐他。”範丹妮到有些不過氣來。

文倩嵐的語調還很溫和:“他確實是個情豐富的人,可他對情的質量要求很高。一些沒太大價值的情,可能會一時惑他,可是他一旦看清了,很快會厭倦的。我瞭解他這些。”範丹妮到自己的心在哆嗦,眼前閃現出胡正強嫌惡的目光。文倩嵐的話像刀子一樣剜她的心。

看來,真的想要她來演電影了?這不光從鍾小魯的話中,也從鍾小魯的熱切神情中看出來的。她喜歡這部《白響曲》。一半以上是女主人公的戲。戲很含蓄,很適合她演。甚至,她覺得就是為她寫的。編劇劉言如果不是這樣黑黃著臉,有那麼點故作姿態的酸氣,她會為他對女的理解而傾倒。她心中掠過一絲微笑,她發現作家是最經不住見面的。許多作品在閱讀時到作者極有魅力,及至一見到作者的照片,頓時就失了一多半光彩。別胡思亂想這些。自己到底演不演呢?她從未想過當演員,演戲演電影,那是沒有多少文化的人才願意幹的。畫畫,寫作,搞學問,這些才是真正有意義的。然而,當演員的可能一旦很現實地擺在面前,她發現自己的觀念又有所變化。當一個女明星,其誘惑力是顯而易見的。現代時尚,明星不是遠比作家、學問家更受到崇拜嗎?當演員,還畫畫嗎?畫。既畫畫又演電影,做個多方面的藝術家。可她現在的關係還在縣裡。那不要緊,成了明星,調動就輕而易舉了吧?

可她還要幫助整理父親的遺稿啊。父親去世了。做為他惟一的女兒,她應該把他的心血和勞動整理出來。她愛父親。她有著做女兒的責任。她將懷著肅穆深沉的愛年復一年地進行這項艱鉅的工作。一想到整理父親的遺稿,她心中就升起一種聖潔的情。然而,這和演電影顯然是有矛盾的,起碼要推遲對父親遺稿的整理。一瞬間,她甚至閃過這樣的念頭:對遺稿的整理就一定那麼急迫嗎?她立刻又譴責了自己。

不知為什麼,在這種抉擇中,她又體會到上午在美術館看畫展時湧上心頭的內心衝突,這也是從昨晚她一踏進京都起就體會到的衝突。一邊是超脫淡泊的宗教心境,一邊是繽紛華麗、充滿利慾彩的現代生活。

鍾小魯的目光很誠懇,他的絡腮鬍增加了他的敦厚。劉言看上去有那麼點做作和酸氣,可是,第一眼就知道他心眼不壞。張寶琨像個小市民,對誰都不由自主地討好賠笑,這種人可能心狹窄,但肯定辦事熱情。剩下的就是童偉了,他蹺著二郎腿,雙手抱肘靠在沙發背上,始終保持著瀟灑持重的風度。他的形象軒昂,她能到他內在的力度,到他蓄含的思想鋒芒,還到著他那內含的對女人的慾望和征服女人的從容不迫的自信。另外,還到他有那麼一絲陰。

她到底當不當演員呢?

她就保持著這種淡淡的態度——“沒有思想準備”、“大概不會吧”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斷然拒絕。假如最後真的決定當演員,這也算留著很鬆的口子。這樣既能從容抉擇,也顯得比較自重吧。當下一口答應,急不可待,那才會被人輕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