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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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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自皇后被回中夏主掌六宮以來,李妃也曾不時告誡和安自己:陛下他這完全只是為了大周江山社稷,為了與突厥的聯盟,不得已而娶了突厥皇后的。然而,這些似乎也有些自欺欺人之嫌,因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顯然已不似往了。雖說因皇后眼下一時尚不悉中夏後宮的諸多規矩,許多煩瑣之事仍歸自己料理,但畢竟執掌六宮之任,已歸正宮娘娘的皇后統領了。

李妃雖不敢說心內未有哀怨,可是卻也從未敢在外人面前過半點啊!魯王的立儲未果,朝議上的兩黨之爭反倒使得他們母子深受牽累和屈辱,如今又被陛下冷落至今,還要再去忍受那個鄭姬的排擠和攻訐,李妃著實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灰心,末了,竟開始萌發避禍離世的念頭…聞聽李妃被武帝冷落的消息,楊堅夫婦開始覺情形有些不妙了:李妃的突然被冷落,肯定與陛下是否立長為儲有必然的牽連!女兒麗華剛剛大婚做了陛下的長媳魯王妃,陛下是否立長為儲,必然關乎楊家一門的前程利害乃至生死存亡了。

他們當然不能只作壁上觀。

迦羅悄悄進宮打探虛實並勸李妃,商議對策。

秀月和李妃的另一位心腹宮人見獨孤氏來到,情知兩人有話要說。於是忙領著小公主守在門前編織絲花、縫草籃兒,明為哄小公主玩耍,實則是為了守住殿門,不令外人闖入。

殿內,李妃低聲哽咽道:“…她平素為人刻薄。她的兒子一旦做了儲君,只怕將來連我們母子的葬身之地都不會有了…”迦羅勸道:“姐姐多心了!縱然咱們魯王做不了太子,也輪不上她的兒子!她的孃家也就只有那個遠房堂兄,也不過是個小小的鎮遠將軍罷了,所仗恃的也不過是和烏丸軌有點姻親關係罷了。姐姐你現在這副樣子可不行,你得打起神來!就不為魯王也不為你自己,就不為任何人,憑姐姐這樣一個人物,又和陛下相親相愛、患難多年,難道就甘心敗在那個賤人手下?”李妃淚道:“鄭姬正值風華當年,又會哄陛下開心,陛下眼下對她已是言聽計從了,只怕早忘了當年的患難情分了。這世上,又有幾個帝王是和糟糠之能長相廝守的?又有幾個皇帝不是後宮三千的?按說,他還算是最好的呢,畢竟只有六七位后妃夫人…”獨孤氏聞言,一面冷笑道:“我偏不信!”一面又壓低了聲音。

秀月在門前隱約地聽見什麼“齊王、衛王也是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話,下面的話便聽不真切了。她聽娘娘和隋公夫人說著這些話,心下不覺又驚慌又酸楚的。實在不明白,像他們這般的皇帝王公之家,個個住著高房大屋、鋪著金玉綺羅,哪家不是金銀滿箱、綢緞滿庫,良田騾馬數不清,卻如此爭得你死我活的為什麼呢?再想想鄉下民間,百姓親鄰們,窮家破院,衣食無著,可是趕在饑荒年景裡,就算挖一把野菜、煮一碗稀湯,父母兒女、兄弟姐妹也是你讓我、我讓你的呀!想到這裡,不加倍思念起婆母、丈夫和兒子翰成,思念起家鄉自家的小院來…小公主結絲花玩膩了,一時又吵著要找娘娘和獨孤氏。秀月因怕打攪了兩人說話,忙令宮人守好殿門,自己抱著小公主來到紫雲殿旁邊的小花園裡,哄她捉蝴蝶玩兒。

望著滿園奼紫嫣紅的紫蓮粉荷,聽枝上籠中掛著的各處獻來的珍禽異鳥嘀嘀嚦嚦的叫聲,雖如身在仙境,心裡卻是沉甸甸的。

這時,秀月看見十四歲的魯王猶猶豫豫地步進月亮門,爾後就站在通往紫雲殿的小徑上,望著通往李娘娘的偏門,猶豫著不敢再往裡走了,臉上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小公主一眼瞅見哥哥來了,脆生生地連叫了幾聲。魯王見只有妹妹和孃兩人在花園,幾步便跳過芍藥圃、跨過小徑,一把抱起小公主,連著在她臉上親了幾口,又把她高高舉著轉了兩圈。小公主一時開心地咯咯笑起來,魯王也呵呵笑著,蒼白的臉頰一時便有了幾許紅潤泛上來。

秀月望著這個雙肩瘦削、稚氣未退的魯王,不湧出一陣的憐惜:莫看他生在帝王之家,天天山珍海味、金奴銀婢的,可比自己兒子還大幾歲的他,論個頭、論膀臂,竟還趕不上自家兒子壯實高大呢。

魯王一面抱著妹妹,一面望著殿堂那邊小聲問:“孃,母妃那裡這會兒有沒有外人?”魯王知道妹妹的孃和母妃私下的情密切,故而一直也隨妹妹的稱呼叫她。

“魯王,隋公夫人和娘娘眼下說話呢。魯王,等隋公夫人離開後再過去,有什麼話也好單獨對娘娘說了。”秀月望著魯王的臉說。

魯王點點頭,逗妹妹時的那副孩子氣一下子便沒了,臉一時又陰鬱起來。魯王沉默了一會兒,抬眼問:“孃是哪裡人氏?家裡有幾個弟弟妹妹?”秀月答道:“奴婢家中只有一個兒子。他比魯王小几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魯王又恢復了稚氣:“哦?弟弟他叫什麼名字?孃哪天把弟弟帶進宮來,讓我認識認識。”秀月笑道:“他名叫翰成。一個鄉下的傻孩子,哪裡敢進宮覲見魯王殿下?”

孃,弟弟平時犯了什麼錯,孃和公如何處置於他?”魯王問。

“鄉下的孩子都是由著子瘋長的。奴婢和奴婢的男人從沒動過他一指頭…”秀月話到這裡忙打住,改口說“陛下和娘娘責罵魯王,那是為了成就魯王做大事的。普天之下,像魯王這樣十多歲就和大人一樣天天上朝下朝、參與朝廷軍國大事的有幾個啊?”魯王的臉馬上沉了下來,半晌才神情憂戚地說:“唉!孃,說心裡話,我真不願意生在這個帝王之家,更不想做什麼太子!有時我真想跑到山上出家當和尚去,或者乾脆一死乾淨!如果人真的能重新託生,我好想下輩子也有個像你這樣疼愛自己孩子的孃親。我情願天天打漁耕地養活孃親,也不想再看見這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動一動都有人監視、隨時都可能被怒罵鞭撻的皇家御苑!”魯王的眼中盈滿了淚花。這滿天下,包括在他的王妃和姬妾面前,他也要裝出大丈夫的面目,也只有在妹妹這個面目慈祥、身份又特殊的孃面前,才敢說這番話。

秀月聽了不覺鼻子一酸、眼圈一熱:在宮中這些年,她目睹面前這個身子骨還沒成形的魯王,常常為了一篇文章沒背,一張帖子沒有寫好,或是和宮人嬉鬧了幾句,就會有人告到陛下那裡,被狠狠地責打或是訓斥一頓。有兩次,她陪娘娘去看望被陛下打得起不來的魯王。要不是親眼所見,她怎麼也不會相信竟是被他親生父親下手打成的。

秀月悄悄拭了拭眼睛:“魯王,一會兒見了娘娘可不要說這些話。魯王是天生要做大事的人物,所以才會比別人要格外受些苦!”

“唉!”魯王重重地嘆了口氣再也無話了。

直到魯王離開紫雲殿以後,秀月才扯著小公主的手兒走進殿來。她一邊哄小公主玩連環鎖兒,一邊不急不慢地勸道:“不管陛下如何,娘娘也不要與陛下計較才是。娘娘想,陛下雖是萬民之主,可也有身心無奈的時候。陛下和娘娘畢竟是多年的結髮夫,娘娘若還不知體諒陛下,這世上還有誰體諒他呢?雖說陛下近些子沒有過來看娘娘,娘娘還要做出不經意的樣子才好,該派人過去噓寒問暖還是要派人去問。

“娘娘知不知民間有句話,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陛下雖一時心情不好慢待了娘娘,卻不會因為娘娘依舊對陛下的關切反倒更生氣吧?再有,娘娘還要打起神來,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娘娘你想,憑鄭姬那樣的情,陛下和她肯定有慪氣的時候。一時念及娘娘多年的溫柔和情義,陛下過來看娘娘和小公主時,娘娘總不成再去匆匆忙忙梳妝打扮吧?若是陛下到了娘娘這裡,見娘娘沒事兒一樣高高興興地接駕,依舊親親熱熱,陛下心裡自然又暖和又舒展。若娘娘只管和陛下慪氣,陛下認真生娘娘的氣了,一定要怎麼樣,娘娘你想,又有哪個大臣能阻擋得了的?”李娘娘起初並不大在意她的話,聽到此時覺得頗有幾分的道理。低頭思量:這個身為孃的秀月竟有這些見識!獨孤迦羅平時的心計和點子倒是比眾姐妹高一籌,可她畢竟是朝臣之,又是兒女親家,來往過甚自然會引起陛下和朝臣的猜忌,反而對皇兒不利。這個秀月和別的宮人不一樣。她既在宮裡走動服侍,卻又身份特殊,和自己是真正的榮辱與共者。而在宮中,作為皇妃的自己,有許多話就是爛在肚裡也不能對別的嬪妃和宮人訴說的。即令和自己再親近的宮中姐妹,也要留有七分的餘地,否則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埋下了禍

自打這個孃進宮以來,因了小公主,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自然比別人長了些,和她的關係不覺也漸漸親密起來。有時苦悶的話兒和她訴上一訴,沒承想,她總能不動聲地為自己剪剪燈燭、撥撥亮光。

如今聽她這番話裡的道理,獨自思忖:自己雖為罪人之女,可畢竟還是被陛下冊封為宮中一品嬪妃了。而像自己這樣可以為陛下生兒育女、熱湯熱茶服侍的人,無論宮中哪個女人都能做得到。而陛下新娶的皇后、突厥汗國的阿史那公主,卻能為陛下做所有嬪妃都做不到的事——自她被回中夏後,不僅為陛下免卻了西北之虞,聽說突厥還準備出兵十萬助陛下伐齊呢!自己雖曾在陛下藏韜略晦的十多年裡,與他同甘共苦、風雨同舟,可也正是因此陛下才破例冊封自己為一品嬪妃,並令自己掌管後宮多年的。若自己不知輕重,果然遭陛下嫌惡,什麼禍事不會臨到頭上?自己出身罪家,犯了律條原比一般人要罪加三等的。那時別說為兒子爭太子了,只怕連命也難以保全了!自己生死倒也事小,從此苦了兩個兒子和小公主沒娘疼著護著,那才叫人死不瞑目呢。

想到此,娘娘當即就令宮人為自己更衣上妝。此後,一直做出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依舊白天黑夜地給陛下送湯送衣、問寒問暖,還主動讓宮人帶小公主過去問候父皇。

沒過幾天,鄭姬果然因抱怨陛下一直不願談及立儲之事,仗著陛下平素對她的恩寵,見了面不僅不知取悅,反而哭哭啼啼地以出家為尼要挾陛下。

武帝此番終於沉下了臉。他一揮袖子,丟下兀自號啕的鄭姬憤然離開翠微宮。

武帝獨自站在御花園裡,望著偌大的皇宮六院,卻不知該到哪個嬪妃的宮殿享受一番天倫之樂才好?雖說天元宮裡新娶的皇后寢宮倒是夜夜燈火通明,天天絲竹隱隱,可是皇后因年齡小他近二十歲,而且既不懂中夏的諸多規矩,言語也不甚通順,每只知在宮中領著她從突厥帶來的樂手舞伎們歌舞演樂。加之她也不諳男女風情,所以自娶回宮後,武帝對她除了定時問候之外,很少有什麼夫親暱。

掖宮諸院雖有六七位嬪妃夫人,論知心和體貼數李妃,論嬌媚俏麗便是鄭姬了。

比之李妃那種知冷知熱又含蓄端莊的情來,鄭姬的熱情洋溢和恰到好處的嬌嗔,確令每為國事所累的武帝一踏進翠微宮便到一種別樣的輕鬆。可是,近來鄭姬為了儲君冊定之事,也開始變得胡攪蠻纏起來,竟敢恃寵干涉起朝廷立儲大事來,卻不知這已犯了帝王的頭等大忌。

博聞強記的武帝,深知歷朝歷代帝王和國家覆滅的緣故都是什麼。他也許會鍾情於某一個嬪妃,但決不會為了任何一位女子陷入痴甚至動搖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