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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徵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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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長猛然聽見天錫的呵斥,嚇了一跳,一時為難起來。看樣子他是個貴公子,手裡又拿著縣太爺的名刺,不能得罪,可是就這麼放人,未免太鬱悶了,好歹這裡也是我大。

他壯著膽子回道:“公子爺,這姓梁的雖然不是當事人,到底脫不了干係,沒準兒他也知道此事,小的還指著從他身上查到逆黨的下落,恐怕不能放吧。”天錫冷笑道:“連你自己都說,梁雲林只是與顏標好而已,從未參與此事,那你憑什麼抓人?難道是連坐之罪?”保長聽見他說出“連坐”二字,靈機一動,趕緊答道:“對對,正是連坐,按著律法追究下來,梁雲林肯定脫不了干係。”

“怎麼保長大人倒忘了,我朝的連坐之罪,頭一個跑不掉的就是保長、里正呢?”天錫冷冷笑著“既然你說連坐,是不是該把自己先捆起來?”保長張口結舌,冷汗淋漓,連聲說:“不敢,不敢,不是連坐,不是。就放人,就放人。老五,趕緊給梁先生看座,賠罪!”梁雲林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們別為難顏大哥就好。”顏標雖然手足被綁,仍然連連搖頭說:“你趕緊走吧,別管我,這幫人不會放過我的。”天錫見人已放開,又道:“我現在要帶他走,你不會阻攔吧?”

“不敢不敢。”保長哪裡敢和他硬碰硬,眼珠一轉道“還沒請教公子爺的尊姓大名,萬一縣尊問起來,我也好回話。”天錫心知他要自己的姓名是不懷好意,但他哪裡在乎這種芝麻綠豆小闢?況且他參加過會試,身上有貢生功名,原本就比保長里正之類的高貴,不怕他們糾纏,便道:“要我的姓名,莫非要去丁仲元那裡告狀?呵呵,難道我怕你們去說?你只管回覆丁仲元,是無錫余天錫把人給帶走的。”保長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更驚了,不知是怎麼樣的大官?連縣太爺的名字都是隨隨便便掛在嘴上,幸虧沒有得罪他。趕緊哈回答:“公子爺言重了,小的哪裡敢?梁師傅您儘管帶走,小的都不敢放一個。”天錫見他說的鄙,更加不屑,回頭對梁雲林道:“梁先生,我們走吧。”梁雲林猶豫邁步,到門口時再次回頭,懇求道:“保長大人,顏大哥拜託您了,請多關照。”

“好說好說。”此時的保長一臉諂笑,再不是之前耀武揚威的模樣了。

三人出了祠堂,若茗鬆一口氣,道:“幸虧餘兄帶著丁大人的片子,不然還不知怎樣糾纏。”

“怕什麼?”天錫大咧咧道“他一個小小保長,難道敢攔我?大不了把丁仲元叫來,讓他好好看看他的治下怎麼樣‘愛民如子’的。”

“多謝餘公子相救。”梁雲林停住步子,深深一禮。

天錫扶住他,道:“梁先生,先別忙著道謝,眼下你怎麼辦?”梁雲林一愣:“什麼?”若茗猜到天錫的意思,便道:“餘兄今天能救你出來,但保不準我們一走保長還會抓你。總之此時未曾了結之前,此處是住不得了。”天錫邊聽邊點頭,也道:“林小姐說的,正是我顧慮所在,依我來看梁先生最好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若茗笑道:“反正我也是來請你到我家幫忙的,不如就勢走了。”梁雲林躊躇道:“小姐的美意畫工十分,只是我娘臥病在…”

“這個好辦,”天錫打斷他“我看你家裡也沒什麼家當,我有轎子在村頭等著,把你孃親帶上一起走就是了,那些破磚爛瓦還有那茅草屋都不是什麼值錢傢什,丟這裡算了。”梁雲林臉上一紅,低聲道:“原來你們去過我家,畫工家徒四壁,讓二位見笑了。”若茗心細,見他十分羞慚的模樣,趕緊岔開話題:“自從那一別,我一直等著梁先生回話,誰知這麼久也沒等到你,敢是梁先生不願到我家嗎?”

“小姐誤會了。那天我從城裡回來,我娘就病倒在,一時一刻離不了人,我找不到合適的人給小姐捎信,只得拖著,原說等孃的病情好轉就登門拜訪,誰知一直沒有起…”梁雲林越說越難過,竟然是哽咽了“我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我真沒用,連她老人家都照顧不好。”若茗的眼圈也溼了,趕緊說:“先生放心,到了城裡我一定請最好的大夫給老夫人診治,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說話間已經到了梁雲林家裡,鄰家那個男子正翹首盼望,看見梁雲林回來,眉開眼笑說:“行啊,你這兩位城裡朋友真有面子。”

“梁先生,遲則生變,你趕緊收拾好東西,找人把伯母抬到村頭,咱們這就走吧。”若茗小聲囑咐。

梁雲林答應了,對鄰居說:“大哥,我要帶我娘去城裡住一陣子,麻煩你照看門戶。”那男子幾乎是刮目相看了:“你也去城裡?了大運了!”天錫給了幾個鄰居五分銀子,找來兩個高背椅子,墊上褥子綁在一處,相幫著把梁老孃安置其中,小心抬到村頭,轎伕們正閒坐樹蔭下聊天,見他們回來,一窩蜂湧來,又是抬人又是搬東西,梁老孃也坐進天錫的轎子,舒舒服服靠著轎柱養神。

若茗笑對天錫說:“你怎麼辦?”

“看來我只好踏青了。”天錫呵呵大笑。

鄰家男子眼珠一轉:“公子爺騎驢不?不然騾子?我家裡都有,我送你們進城,便宜算,一兩銀子就行!”天錫想到路途遙遠,便道:“也好,都牽來吧。”待牲口帶到,原來是一頭瘦小花驢和一頭病騾,蔫頭蔫腦的,不知是年事已高還是身患重疾,眼睛都睜不開。

天錫與若茗面面相覷,最後若茗撲哧一笑,道:“還要坐嗎?”鄰家男子趕緊說:“公子爺敢是嫌貴?那好,看在梁師傅面子上,八分銀子好了!”說完咬牙嘆氣,連連跺腳,一副血本無歸的心疼樣。

天錫此時只得苦笑道:“罷了,只好這樣。”於是梁雲林騎驢,天錫乘騾,因為沒有鞍具,只得抓緊鬃,小心翼翼坐著,一路上就像被人點了道一般,大氣兒也不敢出,惹得若茗笑了又笑。

到林宅安排好梁雲林母子,若茗親自向林雲浦回稟了,正要回去休息,林雲浦叫住她:“今天端卿來過,問起你,我沒告訴他你跟餘公子一起出去的,他若是問起,你就說是一個人去的。”若茗疑惑道:“為什麼?”林雲浦神秘莫測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注:連坐,古時因他人犯罪而使與犯罪者有一定關係的人連帶受刑的制度。明朝的連坐之罪涵蓋親屬、鄰居、保甲里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