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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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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當天得到長隨捎來的信,說端卿捱了打昏了半天,葉水心老淚縱橫,當即坐上轎子往素好的士紳人家走動,到處訴冤,只求解救兒子。那知世態炎涼,十家中只有一兩家答應往丁仲元跟前說情,其他一聽見與東林黨有瓜葛,早白了臉叫送客。

葉水心半夜才回家中,黃夫人正在燈下垂淚,見了他慌忙問道:“商量好了嗎?”葉水心嘆道:“無事之時誰不說親道故,一個個比親骨還親,怎麼有一點子事就像躲瘟病一般躲著,人啊,人啊!”黃夫人登時淚如雨下,道:“難道端兒沒指望了嗎?”正說著忽聽林雲浦的聲音在外道:“大哥,嫂子,方便進來嗎?”黃夫人此時顧不得避忌,忙道:“快請進來。”林雲浦走進來見了禮,這才道:“今兒丁仲元去我那裡了,你可知道?我前前後後打點了將近兩千兩銀子,看樣子不大會再找我的晦氣,只是一件,我將余天錫和淩濛初都推在端兒身上,說我不認得他們,大哥,不是我落井下石,我委實是要留住我好營救端兒出來。”葉水心忙道:“早已商量過諸事只推在端兒身上,你不必解釋。只是如何又扯上了淩濛初?”

“大哥還不知道?我問了跟來的衙役,說是蘇州為了抓周順昌鬧起來了。打死了兩個緹騎,帶頭地就是顏標和淩濛初,如今已經壓在牢裡,丁仲元就是為這事才有了膽子拷打端一聽到“拷打”兒子,黃夫人眼淚又下來了,泣道:“親家。如今怎麼救端兒?”林雲浦面有難道:“說不得。大哥大嫂別顧臉面,去求一求丁仲元吧,若是送禮,我家裡三四千銀子還拿得出,丁仲元是個貪酷的角,端兒的事他拿不住憑據。咱們多送些銀子應該能行。”黃夫人正點頭,葉水心怒道:“我絕不與那個狗官低頭!”林雲浦知道他的脾氣難勸。只是,黃夫人哭道:“難道要看著兒子死不成!”葉水心道:“縱死何妨,我們讀書人家,決不能向贓官搖尾乞憐!”林雲浦使個眼與黃夫人,跟著道:“大哥說的也對,不如這樣。我反正已經給他跪也跪了,錢也送了,我這臉面豁出去跟他求情吧。也不值什麼。大哥只管咬住一點:餘應升是丁仲元的房師,丁仲元從前向餘應升和余天錫獻過不少殷勤。周順昌他也接待過,余天錫他也大擺筵席討好過,大哥只管聯合上城裡地士紳拿這話問他,都知道他來拜會過周順昌和余天錫不知道多少次。”葉水心嘆道:“城裡地士紳,哼,不知幾家肯說句公道話,躲禍的倒不少。好,雲浦這主意很是,我明天就去問問丁仲元,他若敢動端卿,我豁上老命不要,哪怕去告御狀。”

“不,告御狀沒有,你就告訴他,若是他執意誣陷端兒,你就向東廠告發他跟餘應升勾結。”葉水心怫然道:“我豈能跟東廠沆瀣一氣!”黃夫人救子心切,忙道:“親家說的有理,他最怕的就是東廠!”林雲浦道:“又不是真讓你跟東廠結,無非嚇唬嚇唬他罷了,你放心,我猜他斷不敢冒險。”葉水心見如此說,低著頭尋思了半天,方才說道:“既這麼說,我唱白臉你唱紅臉,一個威一個利誘?”林雲浦點頭道:“好歹先把端兒出來再說。”幾人正然說著,忽然有人在外輕輕叩門,葉水心從門縫裡看出去,卻是那長隨跟著父親一起候在外頭,慌忙讓進來,長隨急急說道:“半夜方才得空偷跑出來,老爺等急了吧?我已經安排獄卒照顧少爺,身上傷認真調養一番,兩三個月就能好,老爺請放心,一切有我在內照顧。只是丁仲元把人看的極嚴,連我也見不到,老爺最好去衙門裡打點打點,下回丁仲元要是提審,好歹讓行刑的人下手輕些。”黃夫人不顧身份,垂淚應道:“一定,多謝你了。”那長隨又急急忙忙說道:“要是沒大事我也不敢輕易出來,只是我聽見裡頭吵嚷,說是在城門口抓到了余天錫,丁仲元已經連夜提審,不知道會不會再牽連老爺?老爺及早提防。我得趕緊回去了,回頭丁仲元撈不到人只怕要疑心。”說著打了一躬,慌忙走了。

葉水心心下驚疑,怎麼天錫又來崑山做什麼,怎麼會被丁仲元抓住?卻不知他這一頭如何了結?

林雲浦拍手道:“好,正主兒找到了,端兒有救了!”黃夫人忙道:“這話怎麼說?”

“丁仲元無非就是要抓東林黨獻寶,端兒地罪本來就模稜兩可,料他也不好下手的,如今余天錫落在他手裡,正是一個活寶貝,他還留著端兒幹嗎,豈不是平添負累?大哥明天趕緊找些人去衙門理論,給他敲個警鐘,我再從中花些銀錢,只怕人就能出來了。”黃夫人喜形於,忙道:“極好,極好,親家要多少銀子儘管開口,哪怕我賣房子賣地,兒子一定要救出來。”

“現在不提這個,我先走動著,端兒也是我地女婿,又是替若茗受過,我便是花些錢也是該黨的。如今太晚了,剛來的路上巡夜的士兵已經敲了我一記竹槓,我得趕緊回去,再被他們看見又是一場事。”林雲浦說著拱手告辭,快步出了門。

這裡黃夫人一夜未曾閤眼,天剛一亮便伺候丈夫梳洗了,坐著一頂小轎四處約人去衙門評理。

卻說端卿捱打之後,又兼牢裡溼陰暗,底下只有稻草鋪著可以存身,如今周身俱是痠疼的,自己看是,大腿上沒一處囫圇皮,轉側也是難的,只得上半身撐著,勉強趴在稻草堆上,疼地一刻未曾睡著。將近‮夜午‬之時,只聽牢裡一片喧嚷之聲,又聽見獄卒叫道:“快拿涼水來,又昏了一個!”端卿心道,不知哪個無辜之人平白受罪。正在默然之際,忽聽一人哭道:“這是什麼世道,崑山難道沒有王法嗎?憑什麼抓我,又憑什麼打我?”這聲音靜夜聽來分外悉,靜心一想,不是天錫是誰?端卿大吃一驚,怎麼他也進了這裡?

苞著又聽見啪啪兩聲,一人獰笑道:“你還當你是貴公子,耀武揚威老爺伺候著你呢!你還做夢呢!告訴你,現如今你是亂黨,誰都打得,再吵嚷我再給你兩嘴巴子!”天錫捱了嘴巴,卻不言語了,獄卒們累了一天,不多時也都散去,一時間牢內又靜了下來。端卿正在苦思如何跟他透個聲息,忽然聽見他那邊傳來一線低低哭聲,越哭越傷心,端卿忍不住叫道:“天錫,你別哭了,我也在這裡!”天錫忽然聽見他的聲音,心中一喜,跟著一痛,原本還指望他能搭救則個,原來他也在這裡!不由得哽咽道:“葉兄,你怎麼也進來了?”端卿忍痛答道:“無非為周大人的事。你先忍耐幾時,咱們都是無辜之人,料想丁仲元不敢將咱們關押太久。”天錫哭道:“你是無辜之人,我可逃不脫!我爹已經問了貪汙地重罪,如今正在抓我,要判放哪!還不知我爹是死是活!我想著來找若茗,誰知道還沒進場這幫人就把我抓來,丁仲元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居然拿我邀功!”端卿正要勸解,獄卒已然吼道:“作死呢,深更半夜不睡嚎什麼喪!”跟著一個人便走到端卿跟前,隔著柵欄拿子戳了兩下,端卿只咬牙忍痛,卻聽見天錫叫了幾聲,想是也捱了打。

獄卒散去,端卿又道:“你放心,若茗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天錫想應聲,又怕獄卒來打,他已吃了不少板子,聽見捱打兩字魂也丟了一半,哪裡敢應聲?唯有默默垂淚而已。

端卿半天不見他回應,便也不再吭聲,朦朧閤眼,一時醒一時睡地,剛聽見更鼓敲了五下,跟著便是橐橐的官靴聲,幾人闖進來大聲叫道:“老爺提審余天錫,快給我帶上去!”天錫縮成一團不肯走,到底被兩人拖了出去,大堂上丁仲元一臉獰笑,高聲道:“快說,你跑來崑山是要聯絡那些亂黨!”天錫一見案上滿滿一桶朱籤,頓時心膽俱裂。早先聽見過楊漣、左光斗都是被打得肢體破碎,兀自不肯屈服,竟至於被活活打死,當時除了敬佩之外,更立下效仿之心,哪知事到臨頭,捱打竟如此之痛!顫聲道:“並沒有亂黨,只是從這裡經過。”丁仲元一聲冷笑:“你當本官是三歲小孩嗎?如今到處在抓你,你不躲著反而大搖大擺進城,不是為了聯絡潛伏的亂黨是為了什麼?來人啊,給我上夾,看他招與不招!”天錫只覺一絲涼氣自背心只穿到頂門,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丁仲元一見他昏倒,怒道:“拿涼水來潑醒了,繼續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