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追捕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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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時林家書坊《情史》一應工作均已告竣,就連繡像部也在楊英和王大器的主持下挑上來七八個十五六歲的小學徒,邊學邊做,漸漸有了起,先時刻的《西遊》、《三國》等本子都已上市,雖不如三言那般熱絡,但每天零零碎碎賣出去的,所得利潤也就不在少數,著實比往年寬裕許多。
只是林雲浦因為心頭梗著周順昌這檔子事,一直無法放心,早已取出五六百兩銀子放在家裡,只說:“要是官兵上門,還得靠現銀子打發,唉,這次至少得破一千兩的財!”若茗久未聽見京中動靜,倒沒覺得事情有如此危急,暗想東林黨一向勢大,又都是達官顯貴,難道說敗就敗了不成?就算敗了也要有一番掙扎,豈能像天錫說的竟連命都保不住嗎?
林雲浦聽見她的想法,直搖頭道:“官場上卻比咱們做生意的更加狠上百倍,得勢與失勢,一天就能倒換過來。”又道“你只看著吧。”若茗似信不信,照舊只管打理書坊事物,豈料這天中午,端卿急急忙忙走來,湊近了低聲道:“果然出事了,才從京裡得的消息,東林黨的楊漣、左光斗已經死在詔獄,餘應升幾天前被押往刑部候審,只怕凶多吉少,就連葉向高也獲了罪,罷了官押返回鄉。”若茗心驚膽戰,原來果如父親所說,成敗只是一夜之間的事!東林黨中楊漣的事情她最常聽人說起,此時由不得道:“那楊漣不是當初輔助皇上登基的功臣嗎?皇上難道一點不念舊?”端卿嘆道:“只怕皇上本就不知道,如今事事都是魏忠賢
持,皇上竟是不聞不問,由著他來。若茗,先時我說的你要記住了,我得趕緊去看看周順昌。”端卿這一去就是一天,若茗等到傍晚還沒見他的蹤跡。心焦火燎,向林雲浦討主意時。林雲浦唉聲嘆氣道:“早知道有這一天!等端兒回來我好好說說他,再別往李家莊跑了,現在這節骨眼上再往那裡去豈不是專一給人把柄抓!”直到晚飯過後才見端卿走來,面上深有匆忙之
,道:“回來後先向家父覆命,跟著便過來了。叔父等急了吧?”林雲浦不由問道:“這麼說竟是你爹命你去的李家莊?”
“正是,爹爹得到消息後即刻命小侄去安排周順昌,代他從即
起不要出門半步。”林雲浦蹙眉道:“說了多少次了。你爹就是不聽。之前還能推說不知情。如今都知道了還去幫著他。這不是惹禍上身嗎?周順昌怎麼說?”端卿聽見他質疑父親。無話可說。只道:“周順昌好像得了餘家送來地消息。京裡地事情已經知道了。我今
還從他那裡聽說。魏忠賢派去抓捕地緹騎還沒有到無錫。高攀龍便已投水自盡。東林黨土崩瓦解之
看來不遠。其他那些人像顧大章、魏大中都被安上了罪名。只等帶去京裡審訊。”林雲浦捏著一把汗。道:“周順昌怎麼辦?早晚要輪到他頭上!”
“他官職比這些人都低。就算緝拿他也不是在頭一撥裡。還能再拖一時片刻。只是他已經坐不住了。口口聲聲要回蘇州老家。坐等緹騎來抓。說這才是君子所為。”林雲浦縱然著急。這時也不由得嗤笑一聲:“果然東林黨都是些書呆子。大禍臨頭不趕緊跑。還有站出去由著人抓!這樣傻地人怎麼都得過天天勾心鬥角討好皇帝地太監!”端卿不好評價。只說:“我足勸了他一下午。加上顏標也從旁勸說。好容易說地他暫且安靜下來。只是魏大中是他地親家。他聽見說收押魏大中地人已經離京幾天。算到再過一陣子囚車便要從蘇州經過。他便一定要回蘇州送一送親家。我們怎麼勸他只拿定了主意不改。我看早晚還是麻煩。只怕要有負天錫地重託。”林雲浦早已在心裡嘀咕了多少聲呆子,此時聽見周順昌冒死也要送別親家,卻動了他的心腸。他與葉水心一向
好,且又結了兒女親家,試問若是葉水心被捕,自己能不送別嗎?哪怕是冒死也在所不惜!一念至此,反倒理解了周順昌,便嘆口氣不再駁斥。
端卿又道:“看他地架勢,只要得了確切消息,肯定是要回蘇州去的,我告訴了父親,他也沒法子,只說拖一天是一天吧。”林雲浦嘆道:“也只能這樣了。周順昌雖然呆,倒也是個好人,可惜這世道天不佑好人啊。端兒,你這些天不要再往李家莊去了,早晚被人看見,那就禍事大了。周順昌子倔強,他認準的事你就是親身去勸也拗不過來,你何苦擔著
命干係兩邊奔波?我聽見說丁仲元已經派人在城隍廟跟前挖地基準備建魏忠賢地生祠了,崑山早晚是魏忠賢的天下,你千萬不能拿
命作兒戲,你要是有個閃失,可讓若茗怎麼辦呢?”端卿聽見最後這句,由不得向若茗看去,但見她紅暈上臉,眉尖微蹙,神
中透
著無限擔憂,卻並沒有反駁父親之言的意思,端卿心中一熱,不由自主答道:“侄兒記下了。”自此葉家便
夜子衙門裡的動靜,恰巧丁仲元新近僱下的一個長隨是葉家的家生子,早年間開恩放出去的,並沒要身價錢,如今葉水心向他父親一說,無有不同意的,早極口答應把衙門裡的事一件件都記下,凡有關聯的就向葉家透信。
哪知葉家還在算計著丁仲元,丁仲元這天倒一乘小轎自己跑來了,也並沒有像往那樣官威浩蕩,隨從帶了一堆,只是貼身服侍地下人並四個轎伕,進了宅門見了禮,便堆上一臉憂
道:“葉兄可聽見近
朝廷地消息了嗎?”葉水心裝糊塗,道:“老朽多年不問政事了,如今又有生意,哪有功夫打聽這些個。”
“葉兄當真不知嗎?”丁仲元俯身向前,低聲道:“東林黨敗了,一敗塗地!楊漣、左光斗死在東廠的詔獄裡,葉向高受了申斥,就連恩師他老人家也下了獄,敗了,果真敗了!”葉水心不知他此來何意,含糊答道:“朝廷裡地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今你勝,明天我敗,不好說。左右我是無官一身輕,在家消消停停的倒好。”
“葉兄一點不擔心嗎?”
“我擔心什麼?”
“餘公子在你這裡住了許多天,這事遍城裡地人都知道,何況周順昌在這裡也是許多人都見過的,葉兄就不想著怎麼樣洗脫關係?”葉水心定睛看著他,一時摸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得道:“那都是以前地事,難道誰沒個親朋好友不成?朝廷也不至於為了從前的舊賬趕緊殺絕吧!”丁仲元笑道:“葉兄說的是,自然是不會的,只是我今來,卻有一件事要求著葉兄。”忽然便滴下淚來“恩師他老人家我是救不了了,現如今我能幫一個是一個,也不枉恩師教導我一場。葉兄,周順昌一向跟你最好,我聽說他從你這裡走了以後並沒有回蘇州老家,你可知道他在哪裡?”葉水心沉
不語,丁仲元摸出一方手帕來擦著眼淚說道:“我今天沒帶人來,就是怕走漏了風聲。葉兄切莫懷疑我,我都是為了報答恩師,周順昌若是躲在崑山,早晚會被人發現,如果葉兄知道什麼消息,不妨告訴小弟,小弟到底是一方父母官,還能出幾分力氣,說不定能幫著逃過此劫,若是葉兄知而不告,不是我小看人,葉兄到底是平頭百姓,拿什麼跟東廠鬥呢?我也只是憑一腔熱血,隨時都會掉腦袋,只是如今顧不得這些了,葉兄,周順昌與你最好,他沒回家多半還在崑山左近,葉兄,你要是知道他在哪裡一定要告訴我,我派人收拾個極妥當的地方把他藏好,也是我對東林黨一點景慕之心,這亂世裡頭,也只有我們互相扶持罷了!”葉水心聽他說的誠懇,況且眼淚汪汪,若說是作假,幾曾見幾十歲的男人又是父母官的在治下百姓家裡哭成這樣的?不由得信了他,嘴裡便說:“丁大人如此多情,老朽豈有疑心的道理?不瞞你說,周順昌確實沒有回蘇州,他就在附近…”一句話還未說完,忽然端卿急急忙忙走進來,朗聲道:“父親,周大人派人來捎信,說他已經離開崑山,另尋避難之處了!”葉水心和丁仲元同時吃了一驚,丁仲元直追著問:“幾時的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裡?”端卿一臉為難道:“來的是個小孩子,問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人已經走了,我不得已只好打發他走了。”葉水心唉聲道:“糊塗,前兒不是好好的嘛,怎麼說走就走了,你怎麼勸的人!”丁仲元拍著桌子道:“晚了一步,只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