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禍起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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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錫自周順昌到李家莊隱居之後,便也搬出葉宅,自尋了旅店住下,葉水心也曾十分挽留,只因天錫笑說:“在這裡住的盡人皆知,別說給葉世伯憑空添了許多麻煩,便是我自己也綁的死死的,一些事也做不成。況且葉世伯也是知道的,我雖然在這裡閒著,其實不知有多少事要打聽,京城那邊又沒個準信兒,所以我還是早些出去住倒還方便些,便是京裡有了消息也不牽累葉世伯。”葉水心聽他如此說,只得罷了,見他怕人知道行蹤,於是百般替他遮掩,有人來訪只說他已經離開崑山,就連丁仲元親身來過一次也並沒見著,一來二去,都知道葉家住的兩個“大官”已經走了,葉宅這才得了幾天清淨,也再沒人到處求見天錫。天錫得知此情,十分恩,他如今逍遙自在於旅店度
,唯一擱心的便是若茗的冷淡態度,再有便是京中杳無音訊了。
這天已是深夜,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打門聲。這旅店前面原是鋪面,管待往來客人打尖的,後面方是幾進房屋,住宿的客人卻安排在那裡。如今這打門聲正從前面鋪面傳來,店小二正打橫在桌面上睡覺值夜,睡眼惺忪爬起來,開門一看,卻是一個黑衣皂靴的公人,頭戴范陽笠,帽簷壓得低低地遮住眼睛,低聲道:“我找在你這裡投宿的一位客人,叫做余天錫地。”那店小二好夢被人打斷。正沒好氣,又見不是住店的,未免有些上火,只是見來人懸朴刀,足蹬官靴,不像是尋常人等,便也不敢則聲。嘟囔著帶人徑直來到後面,尋了天錫的房,指著說:“就是這裡,你自己叫吧。”來人點一點頭,不說話瞪著眼睛只管盯住店小二,小二被他盯得有些發
,慌忙提著燈籠走人,心裡嘀咕著,到底什麼來頭?
這人直到看見小二提著燈籠出了這進院子。這才輕輕將門扣了三下,低聲喚道“公子,公子!”天錫揣著心事,夜裡極少睡得很沉,所以這聲音雖輕,卻也聽得一清二楚,忙披衣起,在窗前低聲問道:“是誰?”
“餘信。”餘信是餘應升的親兵,跟隨他三十餘年,一向是最得力的心腹家人。天錫認得他的聲音,忙把門閃開一條縫,餘信閃身進門。一把摘下范陽笠。當先叩頭請安,跟著低聲道:“事關重大。老爺沒有寫信,怕給人半道上截了去。只讓小的給少爺傳幾句話。”
“什麼話?”
“中地耳目傳出了消息,皇帝並沒有看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反而讓魏忠賢念給他聽,魏忠賢邊念邊改,把所有罪行都隱瞞過去,皇帝親口說了魏公公哪有什麼罪,都是那幫大臣混說。”天錫早已氣地跺腳。恨道:“這皇上怎麼如此糊塗!”餘信忙道:“少爺小聲。千萬別被人聽見了。”天錫氣憤憤地不說話。餘信又道:“魏忠賢得了皇帝這句話。已經不再懼怕東林黨。據耳目回報。魏忠賢已經聚集阮大鋮等人起草彈劾葉向高、楊漣地奏章。如今還未開始行動。老爺命少爺急忙趕往各地。通知辭官在家地高攀龍、魏大中兩位大人。儘量躲藏。請少爺告訴他們。朝中楊大人、左大人只怕不保。希望他們早些躲避起來。好為東林黨留些餘力。將來好再鬥閹黨。”天錫巴不得一聲。低頭便要穿靴。穿到一半忽然愣住。抬頭怔怔問道:“楊漣、左光斗他們如果保不住。那父親呢?”餘信躊躇半天。垂頭答道:“老爺已經寫好絕命書。準備以死相爭。”天錫只覺頭上炸開了一個焦雷。趿著鞋疾跑過來。厲聲問道:“你幾
從京中出來地?”
“三前,一路上晝夜兼程,從未合過眼。”餘信說這話時由不得眨了眨酸澀的雙眼,一臉疲憊。
“三天,三天,說不定魏忠賢已經動手了!”天錫失聲道“不行,你去通知高大人跟魏大人,我去京裡找父親!”餘信一橫身攔在天錫身前,低聲道:“少爺小聲,別讓左近的人聽見了。京中現在應該還未動手,我出來時老爺算過,至少要得七八天功夫魏忠賢才能找齊狗腿子替他上書,這中間是個空擋,老爺千萬叮嚀一定要勸說兩位大人暫避一避。”
“不行,你去通知他們,我去找父親,他也該躲一躲!”
“少爺!”餘信乾脆張開雙臂攔住他“老爺代過,你不能進京,他已決心赴死,叫少爺保住
命,奉養老夫人。”天錫的眼淚滾滾而下,泣道:“別人都能躲,父親為什麼不躲?”
“老爺說,這一場浩劫總要有人赴義。楊漣、左光斗諸位大人一向是東林黨地帶頭人,聯名上書也是他們衝在前面,魏忠賢不會放過他們,一擊必中,肯定是要置他們於死地的。老爺和葉首輔大人在朝中一向威望很高,還可從中使力,暫且緩一緩高大人他們的事,但是魏忠賢對東林黨恨之入骨,早晚也要害了老爺的,只是老爺不能走,老爺一走更加沒人牽制魏忠賢,老爺說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多保住幾條命,老爺命我來傳信,先要通知高大人他們儘快躲避,他們多半不屑於躲藏,少爺一定要極力勸說,一定要保住他們的
命,告訴他們今後東山再起還要靠他們,現在不能死。等少爺把這件事做完,馬上去天津接了老夫人,到哪個鄉下躲起來,即便聽見老爺不好的消息也不能出來,等風頭過了再說。老爺還說如果少爺被人抓到,一定要有骨氣,不能丟了餘家的臉。”天錫淚
滿面,艱澀答道:“你回去告訴父親,他說的我都記住了,我安排好高大人他們的事便趕去天津,讓老爺千萬保重自己,娘還等著他呢。”餘信一一記在心裡,此時右手一揚戴上范陽笠,跟著一躬,飛快地又出了門。
天錫不消一刻鐘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吩咐小童在後結賬,自己騎著馬飛一般來到林宅。此時夜正深,他在門前躊躇半晌,方才重重扣著門上雙環,不多時門子一臉倦意探出頭來,一見是他,不由驚問:“公子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我有急事要見你家小姐。”門子雖覺不妥,然而素常見他常來的,又知道是達官顯貴地少爺,少不得硬著頭皮進內通報林雲浦,林雲浦原要打發他走,轉念一想,如今朝廷動盪不安,天錫的父親又是站在風口尖上的人,難不成出了什麼大事?一念及此,不由也慌起來,忙喚醒黃杏娘去叫若茗,若茗也是嚇了一跳,還擔心天錫是一時衝動要做什麼不妥當地事,只得穿戴了出來,卻見天錫獨自在廳中踱步,映著屋角上一盞孤零零地燈籠,身影越發蕭瑟。
天錫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是她,不由得先落下淚來,道:“若茗,多謝你肯出來見我。”若茗一見他落淚,心中越發不安,更加怕是他為了兒女私情事深夜造訪,只得問道:“你趕得這麼急,究竟為了什麼事?”
“我馬上就要走,朝中出了大事,我們家只怕要家破人亡了!”天錫的眼淚滾滾而下,哽咽道“我有父命在身,如今要趕著通知幾位大人躲避閹黨迫害,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若是被閹黨抓到…若茗,我不能不來見你。”若茗心中一凜,脫口說道:“敢是你說地彈劾魏忠賢的事嗎?”天錫語氣沉重:“正是,皇帝昏庸,魏忠賢地罪狀明明擺在那裡卻看不見,如今魏忠賢已經聚集了一幫無恥之徒,正要對付我東林黨諸賢,父親已經決意赴死。若茗,我很可能就要成為無家可歸之人了…”若茗心下惻然,柔聲安道:“天理昭彰,
人未必得逞,伯父又一向德高望重,那幫人未必敢動他,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吧。”天錫長嘆一聲,道:“閹黨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若茗,我此去吉凶未卜,周大人這裡還要拜託你照顧。”若茗忙道:“你儘管放心,有我跟端卿在,一定照顧好周大人。”天錫又道:“周大人在這兒停留過地事許多人都知道,萬一對方狡詐,猜到他仍在此地,若茗,你跟葉兄不要硬碰,最好私下安排一個妥善的地方送周大人走,你們也好早些脫了干係,如果魏忠賢的人問你們什麼,你們一概不知,只管推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怕他們的,左右已經擔著莫大的罪名。若茗,你千萬不要以身涉險,萬一你有什麼意外,我萬死莫贖。”若茗一一答應了,天錫要走時,想了想又轉身道:“若是週轉不開,可以試著去找丁仲元,他對我還算念舊,應該會幫你。”若茗點點頭,親自送他到門外,滿天星光之下,天錫緩緩自馬上回頭,柔聲道:“若茗,哪怕我死了,我也會一直一直記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