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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強盜殺人名正言順淫賊採花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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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晚時分,位於“浴陽府”通衢大道上的“同慶酒摟”早已燈火通明,上上下下忙著張羅生意。

今天的光景頗透出幾分古怪,店門口雖熙熙攘攘的簇擁著上百個人,店內卻始終只有小貓兩三隻。

老掌櫃的嘟著嘴兒坐在櫃抬後面,不住把眼望向門外,眉時時弓得如同貓背相似。

他終於忍不住了,劃著步子走到店門口,把臂一張,催大嗓門道:“各位鄉親,請讓一讓,想進敝店來的客人都進不來啦!”挨擠在店前的人眾卻本不理他,依舊伸長脖子去看那張貼在店前木牌上的告示。

老掌櫃又用更大的聲音呼喝了一遍,於是就有人不開心了,夾七夾八的發話道:“怎麼的?捉拿人犯的告示也不準看哪?莫非這個採花賊就藏在你店裡?”有那生就刻薄嘴的更笑道:“說不定採花賊就是他哩。”老掌櫃可樂了,火雞般咕咕笑了兩聲,痰火直在喉管中打轉:“那兒的話,別被那些娘兒們採走就好嘍。”他轉身蜇回店娌,不太靈光的耳朵並沒聽見夾在爆笑聲中的:“還會有婆娘要採你呀?

呸!”他坐回櫃抬後面,自顧自的偷笑一陣,忽又不知怎地一驚,狐瞅起眼來打量店內客人,彷彿他們之中就有那採花賊一般。

時辰尚早,一共只有兩桌客人。

其中一桌坐著六個年不上二十的小尚,只見他們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黑有白,長相各異,唯獨六個頂門發出同樣的光來,把個酒樓照亮了大半邊兒。

他們叫了一桌素菜,慢的吃喝著,六雙眼睛卻不時瞟來瞟去,好似一窩正在尋縫覓隙的老鼠。

另外一桌則獨自坐了個半截鐵塔似的黑小子,眉目間滿一股野驃悍之氣,身上的衣裳雖不見髒,卻總讓人覺得他渾身都是泥巴。

這傢伙食量恁大,面前攤著一大片碗盤,好似當年宋公明大戰童貫所排下的九宮八卦陣,他也不拿著,只用手亂抓,吃到興起處,便把整個盤子端起來往嘴裡刮。

老掌櫃看在眼內,疑心便轉移到這小子付不付得出帳來的問題上面去了。

正煩惱間,忽聽門口一聲暴喝:“讓開讓開!都擠在這裡幹鳥?”老掌櫃一轉頭,就見兩名大漢子戟著雙臂,排開門口人眾走進店來。

老掌櫃忙不迭堆下笑臉。

“楊鏢頭、李鏢頭,近可好哇?”這兩人俱是洛陽府“振武鏢局”的鏢頭,痘子臉的江湖人稱“鐵槍”楊泰,麻皮臉的喚做“夜路鬼”李盛。

他倆向掌櫃打個招呼,在黑小子隔桌上坐了,點過酒菜,便高談闊論起來。

初始不過扯些鏢局裡的事兒,末了竟就扯到採花賊上面去了。

“鐵槍”楊泰一拍桌子罵道:“這等賊若犯在大爺手裡,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話還沒說完,卻聽一個稚聲音道:“二師兄,銀賊是什麼啊?銀子做的賊?”楊、李二人不齊皺了皺眉,轉頭望去,發話者原來是那六個小尚中的一個,長得紅齒,圓圓胖胖,好似一球用雪花滾成的丸子。

被稱做“二師兄”的乾癟和尚趕緊把頭一低,不耐道:“莫問莫問!煩不煩哪?”白小尚卻一定要問,而且愈問愈大聲,搞得“二師兄”沒咒念,忙夾了一筷子菜銜在嘴裡,咕咕噥噥的說:“偷銀子的賊啦!”桌那黑小子不大哈一聲,噴得滿桌都是菜渣,忙用手抹了,又回嘴裡去。

“夜路鬼”李盛也覺有趣,悄聲向楊泰道:“這幾個小尚呆得緊,卻耍他們一耍。”楊泰笑道:“休惹麻煩,咱們自喝酒。”李盛還侍再說,忽聞一串又響又快、鞭炮也似的話聲一路響進店來:“你們六個好不要臉,也不等我就先吃起來。師父說過做人要講義氣,你們跟師父學了那麼多年,結果還是抵不過肚皮作怪!”李盛低笑道:“沒聽說和尚也講究義氣的,他們那師父可也是妙人一個。”楊泰舉目望去,只見一名黝黑臉膛上生了雙晶亮大眼睛的小尚,好像一步一跳的走人店門。

他身量雖不高大,卻長得異常結實,臂如同小約一般,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一股彷佛永無歇止的活力。

楊泰暗吃一驚,低聲道:“這個小師父底子恁厚,別是‘少林寺’的?”李盛皺眉道:“少林清規嚴謹,五百僧兵衛森嚴,怎會隨便把這七個渾頭放出來玩?”卻聽那白小尚喚道:“鐵蛋,快來吃,這兒的豆腐比寺裡好吃多了。”另一個長得好像彌勒佛的小胖和尚也嘻著嘴,笑道:“好吃好吃,統統都比寺裡好吃。”

“鐵蛋”小尚聞得此言,簡直連命都不要了,虎狼般搶來坐下,也不管誰的筷子一把抓了,舞得個風雨不透,其餘六人便都只剩搖頭的份兒。

被搶去筷子的那個大塊頭和尚,氣沖沖的想要奪回吃飯家伙,卻遭“鐵蛋”順手一記筷,鑿得頂門紅了一大塊。

鐵蛋兀自比劃著說:“石頭,吃飯的時候少惹我。”一個眉眼鼻嘴全長在一起的小尚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憤憤道:“你們兩個成天鬥來鬥去,真是一對討厭鬼!”鐵蛋笑道:“誰叫他以前老欺負我?以前是雞蛋碰石頭,現在可是鐵蛋砸石頭。這就叫業報!”另一名苦瓜臉型的小尚,眼角往下一搭,唉聲嘆氣“說:“好啦,別吵了,鐵蛋,你那邊怎麼樣?”鐵蛋大揮一下手:“沒化…”他“著”字沒出口,腳就被二師兄在桌底踩了一下,他便連忙改口,向店外一指:“嗯,那個…什麼採花賊…”他本是隨口說說,但一說到這三個字,不由得蹙眉認真想了想:“奇怪,這‘外面’”規矩好怪,採花也犯法?,咱們寺裡高興怎麼採就怎麼採,從來也沒人管過。

“李盛便向楊泰使了個眼,大聲道:“這個採花賊呀,偶爾當當,滋味可真不賴。怎麼說呢?。男人採花本就是人生至樂…”他眉飛舞的說到這裡,卻聽隔桌黑小子一巳掌拍在桌面上,同時大哼了一聲。

李盛打往話頭,斜睨過去,只見那小子正瞪起兩粒牛睪丸似的眼睛,怒氣發的瞪著自己。

李盛天生一副好惹事的格,又喝了點酒,目睹此狀反而說得更加起勁:“那隻貓兒不偷腥,那個男人不採花?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不採花的都不算男人。想當年老子採遍大江南北,啊炳,簡直把骨頭都採空了,拿把榔頭敲敲,還會‘咚咚咚’的響哩…”黑小子似是按捺不住,虎地蹬開椅子站起,就如平地冒出了棵大樹,只一步就走到李盛面前,用那賽勝鐃鈸的嗓門道:“相好的,莫非你真採過花?”李盛立把眼一眯、嘴一噘,慢的說:“你老子愛採不採,幹你事?”楊泰忙一扯他,向黑小子拱手笑道:“我這個夥伴就是愛開玩笑,你別當真。咱們一向規規矩矩的在鏢局裡討生活,何曾採過什麼狗花?”他這話軟中帶硬,點明瞭自己是鏢師,若非皮癢就休來招惹。

不料那黑小子卻“哦”了一聲。

“原來是保鏢的。”言下頗有不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