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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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意去看看嗎?”
“我本來想早一點到達這裡。那樣我也許會穿過這漆黑的街道去看看您那燈火明亮的商店,然後走進去對您說:您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幫您把卷帝門窗放下來。”她告訴我說,她早已把卷簾門窗放下了,但是她還要回到商店去清點貨物,要在那裡一直待到深夜。
酒吧裡的人互相開著玩笑、拍打肩膀。他們打的第一個賭已經揭曉:馬爾內大夫正邁步走進酒吧。
“今天晚上局長末到,真叫奇怪。”馬爾內大夫走進酒吧,環視一週,抬手向大家問候;他的目光並未停止在前身上,但他一定注意到有個陌生男人在同她講話。他一直走到大廳盡頭,背朝著酒吧大廳,掏出一枚硬幣
進電子小檯球機中。我本該不引人注意地經過這裡,現在卻被人審視著,有兩雙我絕對逃避不了的、注視著一切並充滿忌妒與痛苦的眼睛彷彿照相機一樣拍下了我的一切活動。僅看看這兩雙沉重的水汪汪的眼睛就足以使我明白,他們之間發生的悲劇遠未結束:他每天晚上都要上這家酒吧來看她,為了刺
自己心裡那塊舊的傷痕,今天也許是為了來看看晚上誰陪她回家;而她每天晚上到這裡來是故意讓他難受,希望他對於痛苦也像對於其他事情一樣漸漸習慣起來,希望他能冷淡地對待痛苦,就像她這幾年來對待自己的生活與那些謠傳一樣。
“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希望做的事,”我對她說道,現在只好繼續跟她講下去了“就是使時鐘倒轉。”這位婦女隨便回答了一句,例如她的回答是:“那很容易,只要撥動指針就行了。”我說:“不,要在思想上高度集中,直至使時間倒。”我是說,我不知道我真的這麼說了呢,還是我想這麼說,還是作者這樣闡述我喃喃自語說的這些話。
“我剛剛到達這裡時,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也許經過我在思想上的一番努力,可以使時間倒轉。喏,我又回到了我當初離開時的火車站,它和那時一個樣,一點沒有變化。我後來的一切生活都是從那個車站開始的。那裡有位姑娘,她本來可以成為我的未婚卻未成為我的未婚
。她的眼睛、她的頭髮還和原來一樣…”她向四周環視了一下,彷彿要與我開個玩笑;我把下頦向她一伸,做了個詢問的姿勢;她的嘴角往上一翹,彷彿要衝我一笑卻未笑出來。怎麼了?她突然改變主意了,還是這就是她的微笑?
“不知道你說這話是否是對我的恭維,就算是對我的恭維吧。後來呢?”她問道。
“後來我就帶著這隻箱子來到這張桌子旁,成了現在的我。”雖然我一直惦記著這隻箱子,但這卻是我第一次講到它。
“今天晚上帶走輪的四方箱子走俏啊。”她說。
“什麼意思?”我平靜地、不動聲地問道。
“我今天賣了只這樣的箱子。”
“賣給誰了?”
“一個外地人,跟你一樣也是個外地人。他上車站乘車,帶著一隻剛剛買來的空箱子。跟你這隻箱子一模一樣。”
“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您難道不是賣箱子的?”
“這種箱子我在商店裡擺了好久,本地人沒誰買,不喜歡,要麼就是這種箱子不適用,要麼就是這裡人不識貨。其實這種箱子很方便。”
“我倒不這麼認為。比方說吧,如果我今天晚上想安排點好事,可我還得老惦記著這隻箱子,不能想別的事。”
“那你為什麼不把它寄存在什麼地方呢?”
“我倒想把它寄存在一家箱子商店裡。”我說。
“可以嘛。無非是又多了只箱子唄。”她站起身來,對著鏡子整整大衣衣領和帶。
“如果我晚些時候經過您的商店敲捲簾門,您能聽見嗎?”
“您試試看吧。”她不與任何人打招呼,徑直走向站前廣場。
馬爾內大夫離開臺球球檯,向酒吧大廳中間走來。也許他想看看我的長相,聽聽別人的議論或看看他們臉上出的
笑。可那些人仍在打賭,賭他可能採取什麼行動,毫不顧忌他能否聽見他們的談話。大家圍著馬爾內大夫的事津津樂道地暢談著,時而相互拍拍肩膀,但是他們的玩笑之中始終貫穿著對他的崇敬。這不僅是因為馬爾內是大夫,是市政防疫站醫生或類似人物,而且因為他是大家的朋友,朋友遭難,大家應該與他有難同當。
“戈林局長今天來得比大家預測的都要晚。”有人說道,因為他看見局長正邁步走進酒吧。
“大家好!”局長走進來並走到我身邊,然後低頭看看箱子,看看報紙,悄聲說道“艾萊阿的藝諾。”說完便向售煙櫃檯走去。
有人在警察局檢舉我了?他是為我們組織做事的警察?我也走向售煙櫃檯,彷彿也要買香菸。
“嚴被殺害了。你快離開這裡。”他說。
“箱子怎麼辦?”我問。
“你帶走。現在我們對這隻箱子不興趣。你乘十一點的特快火車離開這裡。”
“特快火車在這裡不停…”
“停。快去六號站臺,站到卸貨的地方附近。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
“嗯…”
“快走,否則我就逮捕你。”我們這個組織勢力很大,它可以調動警察,指揮鐵路。我推著行李箱穿過人行橫道,來到六號站臺;再沿站臺往前走,卸貨處在站臺那一頭,靠近昏暗的路口。警察局長站在小吃部門口,眼睛盯著我。特別快車飛馳而來,然後減速,停車,把我從局長的視線中抹去,並帶著我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