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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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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年來,我一直在寫明信片給你,我的女兒——當然,沒有寄出去。有一天,我想我可以遠距離和你們兩個,讓你們知道我還活着,但不讓別人看到我。我把明信片寄到阿姆斯特丹你們的家,用包裹寄給保羅。”這一次,我既驚奇又生氣地轉向爸爸。

“是的,”他悲哀地對我説。

“我覺得不能讓你看到這些明信片,不能讓你傷心,因為我沒能找到你的媽媽。你可以想象那段時間我有多痛苦。”我想象得到。我記得在雅典,他突然變得很憔悴,那個晚上他在自己房裏的書桌旁那副生不如死的樣子。不過,他現在朝我們笑,我知道他現在可以天天笑了。

“啊,”她也笑了。我看到她嘴角有很深的紋路,眼角也有了皺紋。

“於是我開始找你——也找他。”他變得嚴肅起來。

她盯着他。

“後來我明白,我必須停止研究他。他跟着你,我跟着他,就這麼簡單。有時我看到你,看到你又在做研究——看到你走進圖書館,或從裏面出來,保羅。我真想把自己已經瞭解到的告訴你。後來你去了牛津。我作研究時沒去過那裏,雖然我看過有關材料,知道中世紀後期那裏爆發過血鬼作惡的事件。在牛津,你把一本書打開留在那裏——”

“他看見我就合上了,”我了一句。

“還有我,”巴利飛快地咧嘴一笑。這是他第一次開口。看到他還能有快活的表情,我寬不少。

“嗯,他第一次看那本書時,忘了合上。”海倫朝我們眨眨眼。

“你是對的,”爸爸説。

“想起來了,我是忘了。”海倫轉向他,出悦人的微笑。

“你知道我以前從沒讀過那本書吧?《中世紀血鬼史》?”

“經典作品,”爸爸説。

“但很罕見。”

“我想詹姆斯教授一定也見過它,”巴利緩緩説道。

“您知道,我們驚動了正在做研究的您,先生,沒一會兒,我就看見他在那裏。”我爸爸一臉惑。

“是的,”巴利説。

“我把自己的雨衣忘在圖書館的大廳裏。不到一個小時,我回去取雨衣。看到詹姆斯教授從樓廳的壁間裏出來,但他沒有看見我。我覺得他看上去憂心忡忡,有點生氣,有點心煩意亂。我決定給他打電話,心裏在琢磨這件事。”

“你給詹姆斯教授打了電話?”我吃了一驚,不過已不再到生氣。

“在哪裏?為什麼要打電話?”

“我在巴黎給他打電話,因為我想起了一件事。”巴利只這麼説,一邊舒展‮腿雙‬。我想走過去,摟着他的脖子,不過不能當着父母的面。他看着我。

“我告訴過你,我在火車上想回憶起什麼,關於詹姆斯教授的事。我們到巴黎時,我想起來了。有一次他在整理文件,我在桌上看到一封信——確切地説,是一個信封。我喜歡上面的郵票,便看得仔細些。

“信是從土耳其寄來的,很舊——所以我才去看郵票。——嗯,那是二十年前的郵戳,一個叫博拉的教授寄來的。我自己想過,有一天我會個大書桌,收集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博拉這個名字當時就引起了我的注意——特別有異國他鄉的味道。當然我沒有打開信,也沒有看信“巴利趕快加了一句。

“我不會那樣做的。”

“當然不會,”我爸爸輕輕哼了哼,不過我看到他眼裏充滿了慈愛。

“呃,我們在巴黎下了火車。我在月台上看到一個老人,我想是個穆斯林,戴深紅帽子,帽上綴一長穗,穿一件長袍,就像一個土耳其帕夏。我突然想起那封信,又想起了你父親的故事——你知道,那個土耳其教授的名字”——他憂鬱地看了我一眼——“於是我去打電話,我意識到詹姆斯教授也以某種方式參與了這一追蹤。”

“那我在哪裏啊?”我嫉妒地問。

“我想是在浴室裏。女孩總在浴室裏。”他最好給我一個飛吻,但不要當着別人的面。

“詹姆斯教授在電話裏大發雷霆,不過等我告訴他發生的一切時,他説他一輩子都會喜歡我這個學生的。”巴利紅紅的嘴有些顫抖。

“我不敢問他打算做什麼,不過現在我們知道了。”

“是的,我們知道了,”爸爸悲傷地應和道。

“他肯定也從那本老書上作了計算,算出來德拉庫拉上次去聖馬太到現在差一個星期就滿十六年。後來他肯定猜出我要去哪裏。他去收藏珍本的壁間看我時,實際上是看我進展如何——他幾次跟在我後面,要我告訴他哪裏不舒服,擔心我的健康和神狀態。我不想把他牽扯進來,我知道這很危險。”海倫點點頭。

“是的,我想在我走後沒多久,他就來了。我發現了那本打開的書,自己作了計算。後來我聽到有人上樓梯,便從另一邊溜了出去。就像我們的朋友一樣,我看出你要去聖馬太,保羅,去找我和那個惡魔。我拼命趕路,但不知道你坐的是哪趟火車,當然也不知道我們的女兒也會跟着你。”

“我看到你了,”我驚奇地説。她盯着我。我們暫時不談這個,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看得出她累了,我們全都累壞了,甚至沒力氣告訴對方今晚我們取得了一次輝煌的勝利。這世界更安全了,是因為我們都在一起,還是因為他終於被打死了?我眺望我以前從不知道的未來。海倫跟我們住在一起,她會吹熄餐廳裏的蠟燭,會來參加我的高中畢業典禮和大學的開學典禮,會幫我穿好新娘裝,如果我結婚的話。飯後,她會在前廳為我們朗誦東西,她會重新迴歸世界,重執教鞭,她會帶我去買衣購鞋,她會摟着我的去散步。

當時我還不知道,她有時會遊離我們,幾個小時不説話,撫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一種折磨人的疾病九年之後會永遠地把她奪走——可我們剛剛重新找回她,還遠遠沒有習以為常,雖然我們可能永遠不會把她的迴歸看作習以為常,永遠不會厭倦等待她的再次出現。那時我當然預見不到,我們最後的安是知道她終於得到了安息,因為結果有可能相反。確定這一點對我們來説既令人心碎,也令人欣。如果我能夠預見到這一切,我也許就會明白為什麼我爸爸在她的葬禮後消失了一整天,帶走了放在客廳櫃子裏的小短劍,那樣我就不會問他為什麼,絕不會。

不過在勒班的爐火邊,我們擁有將要與她快樂度過的漫長歲月。爸爸站起來,親了我,熱情地與巴利握手,從沙發上拉起海倫。

“來吧,”他説,她依偎着他。她的故事暫時講完了,她滿臉疲憊,滿心快樂。他握緊她的雙手。

“上牀去吧。”從這時起,那漫長的歲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