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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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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意思是,想讓平兒做花童,怕你不答應…”母親許久沒跟我通消息,她的聲音似蒙着一層蠟,聽不出真心假意,但是卻透着股實實在在的煩膩,彷彿很不屑做這中間人。我當時在做泥人,電話用下巴夾着,正在試抹雙手,一聽她那麼説,電話筒就變得像鉛塊般重。

“不可以,”我説“我不答應。”

“你同他們説去。”母親説“我不做此類魯仲連。”

“好。”我説“我自己同史涓生説。”前夫,前夫生的兒女,前夫現任子,他現任子與她前夫,他們的孩子,將來尚有我前夫與他現任子所生的兒女,可能更有我與我現任丈夫的孩子,天底下還有更復雜的事?這種人際關係簡直要編號碼入檔案才行。

我跟史涓生説:“這些事與孩子們無關,不要讓孩子牽涉在內。”涓生説:“可是如果讓平兒參與,他會比較有親切。”

“什麼親切?”我問“對父親的婚禮有親切?我是個土包子,我辦不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你如果有膽子叫平兒任花童,你當心點。”

“好好好,何必這樣強硬?”他憤然。

“你們兩個人為什麼不可以到外國去結婚?現在正免費,乾脆神不知鬼不覺,冒充頭一次,將以往的事一筆勾銷,假裝是會的錯:當時年幼無知,行差踏錯,為什麼不呢?”

“子君,你一張嘴真厲害,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以前,以前我任得你圓襟扁。”

“你也要守守行為,控制一下,連平兒都知道你同洋人散心。”他忽然反攻。

“那不過是業務上的朋友,你少含血噴人,而且我警告你,不要再把我兒子帶進這種漩渦。”涓生長長嘆口氣,他握搔頭皮。

我冷眼看他,要做新郎了,但整個人舊垮垮的,一點新意也無,頭髮很膩,衣服很花,看得出領帶是刻意配襯的,但配得太着痕跡。是他新情人的品味吧。

涓生在這一兩年間忽然胖了,許是業務上軌道,再也沒有什麼要擔心的,每依掛號次序替病人把脈看喉嚨,開出同樣的方子,不外是傷風喉嚨痛,每位七十元。他為什麼不胖?坐在那裏收錢,以往寒窗十載全屬前塵往事,不值一提。

我的思想扯到老遠。

每次見他,總是萬分不情願,見到他,又沒有什麼恩仇,但神不能集中,而已找不到話題,一旦把真正題目待完畢,兩個人就乾坐。

我忽然發覺史涓生是個非常沉悶的人,比之張允信的詼諧多才,甚至可林鐘斯的死纏爛打,涓生都缺乏生氣,我們卻居然做足十三年夫

要是他現在才來追求我,我會不會嫁她?

許是為了生活安定,但做法不一樣,永遠沒有可能百分之一百誠心誠意了。

他説:“…總之,子君,你要結婚便正式再婚,我也可以省下贍養費。”

“你那筆贍養費,這些子來未曾漲過一個仙,你可知物價飛漲?”

“聽説你自己賺得到。”

“靠一雙手,咱們這些手作仔,不提也罷。”每次都是我先提出來“走吧。”

“子君,真沒想到你變得如此實事求是,每次我出來見你,都要經過一番吵鬧爭執,但你…”

“為我吵?”這倒新鮮“我是被你遺棄的前,又不是你新歡,吵什麼?”

“女人。”他又嘆一回氣。

俗不可耐,一輩子才認識兩個女人,就作其女問題專家狀。

回到家中,我模擬史涓生嘆氣,並且説:“女人!”俗不可耐,作嘔。

最恨以有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為榮的男人。

十三年的夫,真奇怪,涓生甚至不是我喜歡的那種男人。為他哭過吵過,現在卻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