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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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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見鬼!"思嘉用傑拉爾德慣用的那句話煩惱地暗思忖説。"他看來好象——好像知道我沒穿內衣是模樣似的。"接着把頭一甩,徑自上樓去了。

在放包裹的那間卧室裏,她發現凱瑟琳·卡爾弗特正站在鏡前打扮,拼命咬着嘴,想叫它們顯得更紅一些。她的飾帶上佩着新鮮的玫瑰花,這同她的兩頰相到輝映,那雙矢車菊般的藍眼睛更是興奮得神采飛揚了。

“凱瑟琳,"思嘉説,一面試着把她穿的那件緊身上衣拉高一點,"樓下那個姓巴特勒的討厭傢伙是誰?”

“唔,親愛的,你不知道嗎?”凱瑟琳興奮地低聲説,留心不讓在隔壁房間閒聊的迪爾茜和威爾克斯家姑娘們的嬤嬤聽見。"我真想不到威爾克斯先生怎麼會讓他到這裏來了,不過他本來就在瓊斯博羅同肯尼迪先生商談買棉花的事。當然了,肯尼迪先生要把他帶在身邊,就一起來了。他不能丟下他就走埃”

“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人家誰也沒有招待過他呢!親愛的。”

“真的沒有嗎?”

“沒有。"思嘉默默地尋思這件事,因為她還從不曾跟一個不受招待的人在一起待過呢。這倒是一種很令人興奮的局面。

“他幹過什麼事了?”

“唔,他的名聲壞極了!思嘉,他叫瑞德·巴特勒,是查爾斯頓人,他的朋友本來都是那裏最上等的人,可現在都不理他了。去年夏天卡羅·雷特跟我談了他的情形。她跟他的家庭並沒有親屬關係,可是她瞭解他的一切,而且誰都瞭解。

他是從西點軍校開除出來的。你想想吧!他還些事情實在太糟糕了,卡羅也不便知道。此外就是關於他沒有娶那個姑娘的事——”

“快告訴我!”

“親愛的,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卡羅去年夏天全都告訴我了,可要是她媽聽説她居然知道這種事,恐怕會氣得要死呢。唔,這位巴特勒先生帶着一個查爾斯頓姑娘坐馬車出去玩。我從來不知道她究竟是誰,不過我能猜到一點。她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便不會在下午那麼晚的時候沒個伴就跟他出去了。而且親愛的,他們在外面幾乎待了個通宵,最後才步行回家,據説是馬跑了,車也給摔壞了,他們在樹林裏了路。後來你猜怎麼樣——”

“你説吧,我猜不着,"思嘉很熱心地説,巴不得發生最糟糕的事。

“第二天他居然拒絕同她結婚!”

“啊,"思嘉的希望破滅了。

“他説他沒——嗯——沒跟她有過什麼,也看不出為什麼就該娶她。於是,當然嘍,她哥哥把他叫出來,這時巴特勒先生稱他寧願給槍斃也不要娶一個蠢貨。這樣一來,他們就只有進行決鬥,結果巴特勒先生擊中了那姑娘的哥哥,他死了,同時巴特勒先生也只好離開查爾斯頓,可至今沒有接待他,"凱瑟琳得意地結束了她的故事,而且很及時,因為這時迪爾茜回到房間照料思嘉梳妝來了。

“她懷孕了沒有?"思嘉在凱瑟琳的耳邊悄悄地問。

凱瑟琳拼命搖頭。"不過她同樣給毀了,"她有點厭惡地低聲回答。

但願艾希禮別毀了我才好,思嘉突然這樣想。象他這樣一個十十足足的正人君子,是決不會不娶我的。可是,不知怎的,她情不自增對瑞德·巴特勒產生了一種敬意,因為他拒絕跟一個蠢女人結婚哩。

思嘉坐在屋後那株大橡樹樹蔭下一張高高的木褥榻上,她衣裙上的荷葉邊和皺襞向周圍盪漾着,底下那雙綠羊皮軟鞋出了大約兩英寸的樣子,這是大家閨秀坐着時雙腳所能出的最大部分。她手裏捧着一個幾乎沒有動過的盤子。

野宴已達到高,暖融融的空氣中洋溢着笑聲、談話聲、餐具碰着杯盤的叮噹聲,以及烤和稠湯的濃烈香味。間或一陣清風吹過,從長長的烤牲火坑向賓客們起來了股股輕煙,小姐太太們假裝煩地尖叫起來,一面使勁揮舞手中棕櫚葉扇子。

大多數年輕小姐同她們的男伴坐在餐桌兩旁長長的條凳上,唯獨思嘉,她明白在這種座席上只能兩邊各坐一個男人,便單單另外挑了個位置,這樣她就可以引來儘可能多的男人聚在自己周圍了。

已婚婦女,都坐在涼亭裏,她們的深衣裳在周圍的歡快彩中看來更加顯眼。主婦們無論年齡大小,常常坐在一起,稍稍離開那些明眸皓齒的小姐、情郎和他們的喧笑聲,因為在南方,婦女一結婚就不算美人了。從那位倚老賣老公然在打嗝兒的方丹老太太到初次懷孕正在極力忍住不嘔吐出來的17歲的艾麗斯·芒羅,她們正頭接耳不停地討論着家庭等方面的問題,這才使得這樣的集會更加愉快而富於教育意義了。

思嘉朝她們輕蔑地看了一眼,覺得她們活象一羣肥老鴉,已婚婦女從來都是沒有什麼趣味的。可她就不想想,要是她嫁給了艾希禮,也得自動地跟這些穿深綢衣的主婦們一起,坐到涼亭下和前屋客廳裏去,並且跟她們一樣莊重,一樣呆板,不再屬於那有趣而快活的一羣了。原來她像大多數女孩子那樣,她的想象力只能把她帶到結婚的禮壇上去,不近也不遠,到此為止。此外,她現在正覺得十分不幸,沒有心思去考慮這種象的事。

她垂下眼睛看看手裏的盤子,靈巧地拿起一片薄薄的餅乾送到嘴邊模樣是那麼文雅,只輕輕咬了一點,要是嬤嬤見了準會大加讚賞的。她儘管周圍有了那麼多向她獻殷勤的小夥子,可是從沒像現在這樣難受過。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昨天昨上她想好的那些計劃至少在艾希禮身上已經徹底完了。她引來幾十個旁的男人,偏偏艾希禮沒有來。因此昨天下午她所到的那些恐懼現在又都捲土重來,籠罩在她身上了,使她的心臟時緊時慢地跳得很不正常,臉也紅一陣白一陣,難看得很。

艾希禮不想加入她周圍的那個圈子,實際上她來到以後還沒有單獨跟他説過一句話,甚至自從見面時打了個招呼便再沒有機會對他説話了。當她走進後花園時,他上前來歡過她,但當時媚蘭正挽着他的胳膊——她幾乎還沒有他的肩膀高呢。

媚蘭是個嬌小脆弱的姑娘,從外表看就像個躲在母親裙子裏玩耍的孩子,加上她那雙褐大眼睛的怕羞到幾乎驚恐的神,就更加給人以這樣的印象了。她長着一頭稠密烏黑的鬈髮,上面嚴嚴地罩着髮網,顯得一絲不亂。這黑的一大堆前面掛着個長長的寡婦嘴劉海兒,使得她的臉蛋完全變成了雞心形。由於兩個顴骨隔得太遠,下巴太尖,那張臉雖然嬌怯可人,但仍顯平淡。她長得像——而且就是——泥土一樣簡單,麪包一樣可貴,水一樣清澈。不過,無論她的相貌多麼平淡,身佬多麼嬌小,她的舉止行動中仍包含着一種沉靜而非常動人的莊重美,這使她看起來遠不象一個17歲的大姑娘。

她穿一件灰細棉布衣裳,上面配有櫻桃緞帶,裙裾盪漾,皺襞粼粼,似在掩飾那個如孩子般尚未充分發育的身軀,而那頂垂着鮮紅的細長飾帶的黃帽子,則使她的皮膚更加光瑩奪目了。她那對沉甸甸的耳墜子吊在長長的金鍊上,從整整齊齊網着的鬈髮中垂下來,在褐眼睛近旁擺盪着,這對眼睛象冬天樹林中波光皎潔的湖水,兩片褐的葉子從寧靜的湖水中閃映出來。

她用怯生生的喜悦心情微笑着歡思嘉,稱讚她那件綠衣裳多麼漂亮,這時思嘉很不好意思,幾乎裝出一副禮貌的笑容來回答,因為她那麼迫切地想同艾希禮單獨談話!從那以後,艾希禮就離開賓客坐在媚蘭腳邊一隻小凳上,同她悄悄地談着,悠閒而睡眼朦朧地微笑着,這樣的微笑正是思嘉最心愛不過的。更糟糕的是在他的微笑下媚蘭眼中煥發着一閃一閃的光輝,以致連想思嘉也不得不承認她幾乎是美麗的了。媚蘭望着艾希禮時,她那平淡的臉上彷彿被一支內心的火焰照耀得容光煥發,因為只要一顆熱戀的心能夠在臉上顯現,那麼現在媚蘭臉上顯現的正是這樣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