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回志相投酒樓共歡飲買考題試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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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嘉淦一仰脖子把這一大杯白開水喝完了。突然他用力把杯子一摔昂闊步走出門外對着已經暗的天空大喊一聲“我孫某人去了!大丈夫上書北闕死諫不成得能拂袖南山不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嗎?哈哈…”孫嘉淦跌跌撞撞地出了户部衙門走上了大街。按他原來的習慣是要僱頂轎子的。可是現在一想用不着擺那個派頭了。自己的官職既然已經免了也就不怕別人笑話了還裝模作樣地坐的什麼轎子?乾脆自己走吧!於是他順着大街一路上慢慢騰騰地向前走。一直到天黑透了這才來到家門口。
孫嘉淦這個人是位清官也是個家無隔夜糧的窮漢。他原來在户部時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京官每年的俸祿才有八十兩紋銀。這點錢是絕對不夠用的非得有外財不行。比如説有人想要當官就得進京來找門路就得給朝中的大佬送銀子。可是這種事卻和孫嘉淦無緣。他的資格不夠就沒人肯來巴結他。再比如外官們進京大都是想找升官門路的。要找門路就得讓京城裏的大老爺幫助説點好話。那你就得勤孝敬着點就要來京給那些闊佬們送銀子。這裏有個名堂叫做“冰敬”、“冰炭敬”可這種事情也同樣沒有孫嘉淦的份他太“清”了!人家巴結他不但沒有一點用處鬧不好他説聲不收還要告你一狀給你引出禍來誰肯幹這傻事啊。久而久之他這裏就門可羅雀了。他沒把家眷接到京城來因為他那點可憐巴巴的俸祿養不起家。但既然是當了官也不能沒個人伺候呀。就請了一個本家侄子來照顧個茶水什麼的。可是一個十來歲的半樁孩子又能十些什麼呢?
今天他剛走到家門口就見那孩子站在外邊正等他還説家裏坐着位客人。孫嘉淦有點納悶兒一邊向門裏走一邊動問“是哪位兄台。還肯來光顧我這寒舍呀?”屋裏傳出楊名時歡快的笑聲“哈哈哈哈不是兄台而是賢弟。我説孫兄你到哪裏去了我等了你好大一會兒了還以為你又去尋短見了呢?”孫嘉淦自失地一笑“唉名時你還是早年的開朗通達也還是這樣地能説會笑。可是你看我…我已經想好了也看開了不再想去過問身外是非了。離開你之後我不過是到户部去代一下差事。其實今天早上我是因為和葛達渾那小子生氣才和他打起來的。你知道我平
極少管閒事更不去招惹是非。可這葛達渾狗仗人勢他也太氣人了。我的脾氣你還能不明白我怎能低聲下氣地受他的欺辱?得理不讓人嘛。”
“好好好對付葛達渾這種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就是要得理不讓人。你走了以後我還見着了張廷玉他向我打聽你的住處。他可是個通着天的人物又是位大忙人呀!他哪裏會有閒功夫來看你?他這一問我就覺得裏面一定是問。我估摸着皇上大概不一定是真心生你的氣。張廷玉也一定會來找你你在家安心等着就是了。”
“咳你才不知道這些個當了宰相的人呢。今天還拉着你的手問寒問暖的趕明兒就興許奏你一本讓你落個殺頭大罪。告訴你我才不領他的這份情哪。哎快説説你的事兒吧。今天你見着上書房的人們了嗎?除了我倒黴的事情外還聽到了什麼消息?”楊名時看了一眼孫嘉淦“我説你怎麼這樣死心眼呢?告訴你吧今大捱了皇上訓斥的並不單是你一個。那個去陝西給年羹堯傳旨的鏡你知道嗎?”
“怎麼不知道?”孫嘉淦説“我還和他打過道呢。原來他也在户部裏幹過是個分斤掰兩的刻薄鬼。那年清理户部虧空時有個老名士只因一時週轉不開借了二兩銀子就被他參了一本。對於他這個人我實在是不敢恭維。你説他幹什麼?”楊名時一笑“他呀也倒黴了。他去給年羹堯傳旨回來路過太原不知是怎麼回事和太原的諾
鬧翻了。諾
這人你也是知道的他是當今萬歲最信任的人哪!這不聖上一道旨意傳下鏡就被革去了頂戴。如今他正在山西住着候旨落還不定是個什麼結局呢?你這不是又有個伴兒了嘛。”孫嘉淦一笑説“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和他作伴兒。哎天
已經晚了你先在這裏坐着我這就給你預備晚飯去。”
“嗬聽你這口氣好像家裏真有山珍海味似的。我剛才問過那孩子了你們倆每天吃的全都是米飯就鹹菜。走吧走吧今天為了給你解悶我來作東咱們到外邊吃去。”説着拉起孫嘉淦就走。不大一會他們就來到了貢院旁邊的大街上找到了一家新開張的叫“伯倫樓”的大酒店。兩人上樓去要了一間雅座點了幾樣緻的酒菜邊吃邊聊起來。從往
的情誼到別後的思念從新皇的登基又到吏治的**從孫嘉淦今天的遭遇再到楊名時進京後的打算可談的題目很多。楊名時告訴孫嘉淦説他這次進京是奉了聖旨擔任今年恩科的副主考的。可是他心裏並不想幹。皇上雖然是位能幹的明君可是掣肘的人太多也太厲害。你想要乾點事情真是太不容易了。孫嘉淦想想自己和八爺黨以及葛達渾的糾紛更是滿腔鬱憤不知從何説起。
兩人一邊吃酒一邊打量這座新開張的酒樓。他們坐的這個雅間裏新裝的紅松木地板剛用桐油打過大玻璃隔柵擦得纖塵不染鋥明瓦亮。牆角處還專門設了一個大卷案案上筆墨紙硯樣樣俱全是供來這裏吃酒題詩用的。更顯眼的是這裏還擺着一個在當時極為罕見的鍍金自鳴鐘不斷地出“咋嗒咔嗒”的聲響。這間雅座的隔壁還有不少人正在吃酒聽聲音大概都是進京赴考的富家子弟。猜拳的行令的詩的作賦的鬧騰得很厲害。
楊名時細心聽了一下有個好像叫劉墨林的人正在説笑話做詩。只聽他説“昨兒個我在街上走不提防被小偷把帽子偷走了。於是我就以古人(黃鶴樓)的詩句胡謅了這個絕句且讀出來為大家下酒昔人已偷帽兒去。
此地空餘戴帽頭;帽兒一去不復返此頭千載空悠悠。
詩沒讀完那邊雅座裏已是笑聲盈耳。楊名時和孫嘉淦也都為這個青年擊節叫好。楊名時是今科的主考之一對這個叫劉墨林的人更是很有好。他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孫嘉淦説“年兄我終於看到你的笑臉了。就憑這一點我們也不算虛此一行。”倆人正在這裏邊喝邊談卻見一個年紀已經不小的人挑開門簾走了進來。這個人穿着紅綢棉袍黑緞子馬褂腳蹬千層底的布鞋頭上戴着黑緞子的瓜皮帽。白淨的臉上有幾個似隱若現的俏麻子兩絡八字鬍手裏還舉着一張太極八卦圖。讓人一看就知這是個算命先生。只見他來到近旁抬手一拱説“二位老朽請問一聲客官們可是來赴恩科的嗎?要不要在下給二位推推造命?”孫嘉淦心裏正煩便説“不要不要你到別處去吧。”那個人並沒有走卻格格一笑説“二位既然來到京師上了這伯倫摟咱們就算是有緣了。你們既是吃了這樓上的貢酒難道不想高中魁元?在下可是給二位送功名的呀。”聽見這話、楊名時不覺心裏一震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便説“我們確實是來赴恩科的。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怎麼就敢誇口説是給我們‘送功名’呢?”那人向左右看了一眼悄聲説“不是老朽誇口若算您老能不能大財能不能
上桃花運在下不敢打保票。可要算二位能不能登科我可是鐵嘴鋼牙保無一失。不信就請您試試便知。”楊名時更是吃驚他是今科的副主考啊!他知道進了考場誰中誰不中這件事靠的全是各人自己的本事章哪有算命的能夠説準的道理?便伸手拋去二錢銀子説“你的話我很難相信那你就給我們算算吧。”算卦先生笑了“二位你們是次來京應試的吧也太小看在下了。憑這二錢銀子就想買個金榜題名?不才一把鐵算盤算盡天士還從來沒見過二位這樣的鐵公雞哪。”説完拿起幌子就要走卻被孫嘉淦叫住了“哎你先別慌着走嘛。我早就聽人説過京城裏有那麼一些專吃考生飯的江湖騙子。他們在開場前用算命作幌子出賣考題詐騙錢財。老實説這種指山賣柴的事我們見得多了你怎麼讓我們相信你呢?”那人轉過身來神秘地説“還真讓這位先生説着了。在下看相從不用問你們的八字也不用看二位的手相、面相。我算的是今科的考題二位有這個興致嗎?”
“啊!考題也能算出來嗎?這倒是新鮮。我可是聽説今科的考題是皇上親自出的呀!你算對了那還好説如果算錯了我們不是全都砸了嗎?”
“不我可以這家酒樓作擔保。如果我算的考題不對你們可憑着這張大紅保帖來找我。不但銀子全部退還我還要加倍地賠償。只是這卦金嘛卻要二位多付一些。”楊名時詫異了“你想要多少?”
“二位是一人應考還是兩人都想登科?”
“我們倆都是來赴考的當然是兩個人都想考中了。”算命人一陣思索後説“我這考題本來是每份索價五十兩紋銀的。這樣吧你們既是兩人都考我給二位打個折扣。就算七十兩好了怎麼樣?”
“你賣給別人也是這個價嗎?”
“不敢相瞞二位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我們這家酒樓叫‘伯倫樓’雖是開張不久可已是名滿京城。凡是到這家酒樓的舉子們凡是想走這條捷徑的老漢都是這個價碼。瞧這是酒樓開具的保帖憑它就可以萬無一失。”説着從懷裏掏出一張大紅帖子來放在桌上。
楊名時拿過來仔細瞧時只見那帖子上寫得清清楚楚“今收到紋銀百兩立此為照後憑此帖驗證如不符原銀退還。”下面蓋着這家“伯倫樓”的鈴記確實是沒有一點破綻。楊名時從懷中摸出一張銀票來遞了過去“瞧我不要你的折扣一兩也不少給你。只是萬一這個考題是騙人的假貨我可是要來找你麻煩的。不但我們要來恐怕還有人也會打上門來的你可要小心了。”
“喀官您多慮了。小店在京城有這麼大的招牌跑了和尚還跑不了廟哪!您老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好了。”算卦人説着從懷中拿出一張包得嚴嚴實實的紅紙封皮上寫着一行端端正正的小字“伯倫樓恭祝連登黃甲”拆開看時原來果然是三個考題。楊名時思忖着説“先生這上邊是有三個題可是卻沒寫清哪場考什麼。再説我怎麼能斷定它是真的呢?”
“客官您是位明白人哪怎麼這樣看不開呢?您想啊這份考題是化了多大的代價才來的啊!人家能把一切都給您寫上嗎?反正只要是考就是要考三場這上邊又只有三道題。它是一二三還是三二一有什麼關係呢?我再給你説一句三場試考全在這三道題上您就別多問了。小心讓人瞧見了那可是殺頭的罪呀!我奉勸二位要是自己心裏虛就趕快去請‘槍手傢伙匆匆忙忙地説完拿上銀票就跑着下樓了。
楊名時和孫嘉淦對視一眼兩人都知道這考題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楊名時更
到事態的嚴重。他是副主考啊考題一旦真地被人傳了出去他們這些當考官的誰也別想逃
法網。只要是一出事就得有幾十上百的人掉腦袋。前朝這樣的事例多得不可勝數史鑑可訓不能不格外注意啊!但是他也知道這伯倫樓敢於這樣公開地出賣考題而且敢於説出“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大話一定有十分過硬的後台。這後台是誰?這辦法是怎麼想出來的?皇上身邊天子腳下此人竟有這麼大的膽子這麼大的手段可也真讓人…
情況突變事態嚴重他們的酒不能再吃了。話雖然還沒説完但也無法再談了。兩人匆匆地結了賬轉身就走各回各自的住所各人打各人的主意去了。
孫嘉淦帶着酒氣來到家裏時卻見有一個人正坐在書案旁默默地看書。看樣子顯然是在等他。他有些吃驚天已經半夜了誰還有這麼大的興致來訪呢?可是他睜大眼睛一看卻不由得愣住了。原來坐在他房裏的不是別人而是當今皇上跟前最受重用也最有威望的內閣士、太子太傅、上書房大臣、領侍衞內大臣、漢臣輔張廷玉!
張廷玉可不是個平常人物他是熙朝的元老啊!早在康熙還處在中年時他就被任命為上書房大臣了。幾十年來經他的手處理過多少軍國大事呀。別的不説就連老皇上康熙的遺詔也是由他參與起草並宣佈而雍正皇帝也是在他的下才得登上寶座的。他可以説是從康熙到雍正兩代皇帝都十分看重、也是一時一刻也離不開的人。平常子裏朝中大臣和外省回京的官員們要想見他一面難着啊!不是他的架子大而是他太忙了。你一定要見見他那只有坐在他的家裏等着等他下朝回來等他
出空來。和他談話也必須是三言兩語乾淨利落有什麼就説什麼因為他絕對沒有時間和你閒磨牙。可是就是這樣一個重要人物就是這麼一位孫嘉淦想見也見不到的人物今天夤夜外出親自光臨他孫嘉淦的寓所來而且看樣子已經坐了很久了這究竟是為了何事呢?難道他是因為白天的事來治我的罪的?不不像想把我治罪他只要説句話頂多是寫個小條子就可以了哪用得着勞動他的大駕?既然不是問罪那他這樣專程地來又是為了什麼呢?就在孫嘉淦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功夫就在他站在門口想進又不敢進的功夫張廷玉站起身來了。只聽他輕鬆地説了聲“好啊你終於回來了叫我好等啊!快快進來呀怎麼你不認得自己的家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