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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智鬥青銅器贗品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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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我和藥不然眼神一閃,分頭衝向東西兩個房間。我一進屋,看到這是個卧室,卧室裏除了一個大衣櫃和一張雙人牀以外,再沒別的東西。我矮身一看,牀底下沒人,就退到了門口。藥不然也檢查過了對面那屋,説那裏只有一張摺疊木桌和幾把椅子,還有台黑白電視。

不過藥不然告訴我,那木桌上擱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盤拌海蜇,還有一瓶茅台酒與一個酒盅。

老太太這時候已經反應過來了,一把拽住我和藥不然,喋喋不休説要報警。我一看她的袖口沾着麪粉,知道她開門前是在廚房包餃子呢。

換句話説,在客廳裏喝酒的,肯定另有其人。

我目光閃動,把老太太輕輕扯開,給藥不然拽住,第二次走進那卧室。我一進去,掃視一眼,徑直走向衣櫃。這衣櫃是櫸木做的,樣式很老,支腳還是虎頭狀的,應該是民國傢俱,不過保養得不錯,表皮包漿溜光。

本來還在撒潑的老太太愣了愣,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老頭子,快走!”大衣櫃的兩扇櫃門突然打開,一個穿着汗衫短褲的老頭子猛地竄了出來,手裏拿着把改錐(螺絲起子)惡狠狠地朝我扎來。我不敢阻擋,不由自主倒退了三步。老頭兒藉着這個空隙衝出卧室,朝門口跑去,動作無比迅捷。藥不然想伸手去抓,老太太卻一口咬在他手背上,疼得他一靈。

可惜老頭不知道,門口還有個女煞神等着呢。他剛出去半個身子,就被一隻纖纖玉手按在肩膀上,改錐“噹啷”一聲掉在水泥地上,整個人當即動彈不得。

這老頭行動雖然驚慌,眼神裏卻閃着兇光,全身都緊繃着,有如一頭惡犬,稍有放縱便會傷人。他掙扎着從地上要爬起來,卻被黃煙煙牢牢按住。

“請問您是付貴付探長麼?”我蹲下身子,冷冰冰地問道。

老頭聽到我的問話,身體突然一僵。

我一看到他的反應,心裏踏實了,這老頭肯定有事兒。我示意黃煙煙下手輕一些,和顏悦道:“付探長,放心吧。我們不是衝那件假鈞瓷筆洗來的,就是想來問個事兒。”付貴聽到我提到“假鈞瓷筆洗”知道如果再不合作,就會被我們扔到瀋陽道去,他終於不再掙扎,瞪着我道:“你們…要問什麼?”

“來,來,先起來,尊老敬賢,這麼説話哪成。”我把他從地上攙扶起來,黃煙煙很有默契地挽起他的胳膊,往屋子裏帶。藥不然苦笑着對老太太説:“大媽,您是屬狗的吧?能把嘴鬆開了麼?”那老太太牙口可真好,咬住藥不然的手掌一直沒放開,都見血了。

付貴衝老太太揮了揮手,嘆息一聲:“月兒,鬆開吧,接着包餃子去,沒你事兒了。”老太太這才放開藥不然,狠狠瞪了我們一眼,轉身進了廚房。看到這一幕,我們三個心裏都明白了。這老太太估計是付貴的老婆或者女朋友,只是瀋陽道沒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老太太出來扮苦主,一是忽悠那幾位掌櫃,二是放出煙幕彈——誰能想到,付貴會躲到苦主家裏來呢。

付貴彎從地上把改錐撿起來,手掌衝客廳側伸:“三位,請吧。”他已從剛才的慌亂中恢復過來,氣度沉穩,全不像一個剛剛被人按在地上的騙子。

我暗暗心想,這老頭到底幹過探長,果然不簡單。他本來在客廳吃飯,一聽敲門聲,第一時間就躲進了衣櫃,還不忘手裏攥着兇器,伺機反擊。若不是黃煙煙身手了得,真有可能被他逃掉。

我們幾個人坐定。付貴道:“你們是北京來的?”我們幾個點點頭。付貴又問:“你們是五脈的人?”這次只有藥不然和黃煙煙點了點頭。付貴找出幾個酒盅,給我們滿上,然後他自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問了第三個問題:“你們是為了許一城的事?”這人眼光當真毒辣得很,藥不然拿指頭點了下我:“這位是許一城的孫子。”付貴打量了我一番,不動聲:“倒和許一城眉眼有幾分相似。”他一説到許一城,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改變,不再是那個騙人錢財的猥瑣老縴夫,而是當年在北平地頭上橫行無忌的探長。我注意到,在他脖頸右側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雖然被衣領遮掩看不太清,但依稀可分辨出是燒傷。

現在親眼見過許一城的人,除了黃克武以外,就只有這個付貴了。從他嘴裏探聽出來的東西,將對我接下來的人生有重大影響。我的聲音顯得有些緊張:“聽説當初拘捕審問我爺爺的是您,所以想向您問問當時的情形。”付貴三個指頭捏着酒盅淡淡道:“這麼多年了,怎麼又把這件事給翻出來啦?你們費這麼大力氣跑來找我,恐怕不是想敍舊那麼簡單吧?”於是我把木户加奈歸還佛頭的來龍去脈約略一説,特意強調付貴是解開木户筆記的關鍵。

“這麼説來,五脈對這個盜賣佛頭的案子,一直念念不忘啊。”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許家已不是五脈之一。”我糾正了付貴的説法。付貴聽到許家二字,看我的眼神有了些變化。他問道:“你們家這麼多年來,過得如何?”我簡短地説了一下許家的情況。付貴聽完,把酒盅擱下,指了指門口:“看到門口那副對聯了麼?那就是許一城送我的。我每年都請人臨摹一副,掛到門外,這都好多年了。”我頗為意外:“您和我爺爺原來就認識?”

“豈止認識,還是好朋友呢!”付貴晃着腦袋,彷彿很懷念以往的子,話也開始多了起來“我跟他認識,那還是在溥儀才遜位不久。那時節,我在琉璃廠附近做個小巡警,每天彆着警在管片兒溜達。有一天,我看見一個穿馬褂的人走過來,胳肢窩下還夾着一把油傘,像是哪個大學的學生。那時候大學生老鬧事,我就上了心,過去盤問。那學生説他叫許一城,正準備去北大上課。我一看他帶着油傘,心裏就起疑,北平晌晴薄的,誰沒事會出門帶把傘啊,肯定有問題!”付貴説着的時候,臉上浮現出笑容來。老人最喜歡回憶過去,而且對過去的記憶都特別深刻。我沒急着問他木户筆記的事,而是安靜地聽着,希望能多聽到點關於許一城的事情。

“我不由分説,把他逮回了局子裏,帶入審訊室。剛坐下還沒一分鐘,又進來一撥人,説是有個人在古董鋪子裏失手打碎了一枚銅鏡。掌櫃的説這是漢鏡,價值連城,非讓他賠,兩人拉扯到了警局。警察人手不夠,我就索把掌櫃的與顧客也帶進審訊室,兩件事一起審。我略問了問古董鋪子的案情原委,許一城在旁邊樂了,跟我説我幫你解決這案子,你把我放了吧。我不信,説你以為你是包青天吶?許一城一拍脯:這可是一樁大富貴。”

“沒想到,這案子還真讓許一城給破了。他説漢唐銅鏡的材質是高錫青銅,江湖上有一種做舊的手法,是用水銀、明礬、鹿角灰摻着玄錫粉末去摩擦鏡面,叫做磨鏡藥,磨出來幾可亂真,要水銀沁還是黑漆古都很容易。他把那掌櫃的手一抬,上頭還沾着錫粉,一望便知是個造假的作坊,專門訛人。於是我拘了掌櫃的,又帶着幾個夥計趕去那商鋪,順藤摸瓜起出來了一個贗品作坊,立了一功。”

“我對這人立刻刮目相看,把他放了,還請去張記吃了一頓醬羊。從此我和許一城就成了人。琉璃廠這個地界,糾紛多因為古玩而起。有這麼個懂行的朋友在,我以後辦起案子來也方便。後來我才知道,人家是明眼梅花,五脈傳人,肯折節與我這個小警察結,那是人家看得起我。後來許一城做到了五脈掌門,我也借勢破了幾個大案,成了南城的探長。”説到這裏,付貴忽然變得有些困惑:“我實在沒想到,許一城這麼一個明白人,竟然會去盜賣佛頭。那傢伙的格我最瞭解了,生平一恨糟蹋文物,二恨洋人奪寶,經常嘆國家弱小,文物都得不到保護。當初孫殿英炸開慈禧墓,把他給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去盜賣佛頭,我到今天也想不清楚。”我問:“您在審問他的時候,他沒告訴您?”付貴聽到這,氣哼哼地咳了一聲:“哼。佛頭案發以後,北平警局要拿他。本來這案子沒我什麼事,我主動請纓去審他,認為這裏面絕對有冤情。許一城是我的好朋友,我得想辦法替他洗刷。”

“您怎麼如此篤信?”

“因為這案子蹊蹺啊!我告訴你,盜賣佛頭這案子,唯一的證據,就是木户有三在本學報上登的那篇文章,這叫孤證。至於那枚佛頭他們是在哪盜的,什麼時候盜的,這些細節一概沒有。這麼一個案子,一城只要推説都是那本人所為,自己只是受了矇騙,不説開釋,多少能有減刑。結果一城那混蛋本不配合,什麼都不説,問來問去只有一句話:老付你不懂。過了幾天,他索認罪了,説左右是要死,這最後一份功勞不如送給老付你,你説可氣不可氣?”他説到這裏,一拳砸在桌子上,酒盅掉在地上,摔成了五六片,顯然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了幾十年。老太太聞聲走進來,把碎片收走,又給他拿了一個新的。

這番話讓我呆在了原地。聽付貴的意思,許一城竟是自投羅網,主動承認了罪名。這在道理上完全説不通啊。藥不然見我沉默不語,搶先問道:“那個木户有三,你打過道麼?”付貴聽完卻十分為難,他默默拿起酒杯又啜了一口:“我跟木户有三不是特別悉。我也只是跟他吃過兩次飯,還是跟許一城一起。我對本鬼子沒好,不過這個人,倒不是什麼壞人。我做探長這麼多年,什麼人我一眼就能看透。木户有三這人,就是個書呆子,高度近視,不擅言辭,沒事就捧着本書看,兩耳不聞窗外事。我們吃的那兩頓飯,其實一共也沒説上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和許一城聊天,他陪在旁邊,一臉呆滯,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若不是後來因為他而導致許一城入獄,我還真以為他是個好朋友呢——所以你們説我能解開木户筆記的密碼,實在有點勉強,我跟他,真沒什麼集。”

“審訊許一城的時候,木户在嗎?”

“怎麼可能,那傢伙要敢來北平,我一槍崩了他!”

“他有一本筆記,當時被當做證物收走了,還是你籤的字。你有沒有印象?”付貴歪着頭沉思了一陣:“好像是有這麼一本東西…不對,是一摞,一共有三本。”我們三個一聽,都是一驚。那種牛皮鑲銀筆記我手裏有一本,木户加奈手裏有一本,居然還有第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