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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嘴甜心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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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田川已歸,譚氏也已經起牀,正在廚房做飯。

不同往常,飯桌上一片沉悶,聞不到一絲歡笑聲,每個人都低頭吃自己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吃飽了,娘,宣大哥,你們慢吃。”田川將飯碗一推,低着頭,狀似自然地遮過略帶淤青的俊秀臉龐,幾步走回房裏。

他的碗裏,還剩下大半碗飯,若在平時,那是連一粒米都不留的。

譚氏擔憂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近段時間的寡言少語,再見那瘦弱的雙肩微彎,背部拱起來,小小年紀,竟有幾分蕭索之意,她心中滋味莫名。

“吃吧。”她勉強一笑,避過女兒探來的目光,低頭一下一下地抬起筷子。

漫長的晚飯結束,譚氏進去廚房洗刷碗筷,田打了會兒下手後,回到堂屋,見喬宣還坐在那裏,便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單手撐着腦袋,歪着身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桌面。

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麼事啊?田在心裏嘆了口氣。

忽而,一陣輕笑聲打破她手下雜亂的節拍,有人含笑道:“嘴巴嘟那麼高,不開心啊?”明知故問。田瞅了他一眼,不予回答。

喬宣也不惱,他伸出手,將一個東西送到她眼前,淺淺一笑,輕聲道:“喏,這個,給你。”田一眼望之,緩緩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大,琥珀般的眸子裏滿是好奇,探究地看向面前那隻乾淨修長的大手。

一枚小巧緻的糖果躺在他寬大的掌心裏,是個小人兒的形狀,小人兒白淨粉緻無暇,正大大地咧着嘴巴,特喜慶地笑着,那笑容像會染似得,讓人忍不住跟着它咧嘴。

“這個,可以吃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短小的手指,隔空指指糖人,她明亮的大眼睛異常專注,如獲珍寶般從他手裏接過,捧在眼前仔細研究着,最後得出結論:“這個,不能吃吧。”是得有多‘窮兇極餓’,才會捨得吃這麼可愛的小人兒啊?

“不吃的話,會化的。”喬宣見她稀罕得不得了的小模樣,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那顆烏溜溜的小腦袋,好懸忍住,他緊了緊手指,微微一笑,道:“嚐嚐,嘴裏甜了,心裏就不苦了。”田聽罷,竟立馬就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在喬宣措不及防的眼神中,一口咬掉了小人兒半截身子,兩口就全噻嘴巴里了,吃的腮幫子鼓鼓的。

吃完後,一抬頭,瞧見喬宣愕然的神情,她頓時咧開嘴,給了個特喜慶的笑,從動作到神態,都十足地相似,就好像,那個糖人兒已經和她融為了一體。

喬宣莞爾。

就撐起身子,兩三步跑了出去。

她鑽進廚房,見譚氏背對着她,正在擺放碗筷。她踮着腳悄悄靠過去,一下子摟住譚氏的纖細的身,探了個腦袋過去,討好地對譚氏笑。

“你這丫頭。”譚氏嚇了一跳,見是她後,輕輕敲了敲她額頭,捨不得嗔怪,只滿臉寵愛道:“廚房髒,快出去。”

“哪裏髒了?孃親收拾得比一般人家正房都乾淨。”田倒不僅僅是在吹捧,譚氏做事一向細緻認真,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地放好,在哪裏拿就放回哪裏去,所以別看這地方小,卻雜而不亂,整潔乾淨。

“好好好,你説是就是。”譚氏笑着道:“賴着娘不走,可是有什麼事啊?”

“娘你真聰明。”田説着,鬆開譚氏,將間的荷包取下來。

除去該還給喬宣的那二兩銀子後,她把自己今天掙的銅錢統統拿出來,雙手捧到譚氏面前,笑眯着眼,一副坐等誇獎的模樣。

譚氏看着那滿滿的一大捧銅錢,愣了片刻後,臉上的表情很快轉為驚愕,竟完全沒有半分歡喜的意味。

她臉上原有的笑容漸漸收起來,審視着田,低聲問:“你這是,哪裏來的?”譚氏本就生得欺霜賽雪,她臉拉下來時,更是如雪一般的白,白得完全沒有一絲血,再加上空嚴厲的眼神,無端有些滲人。

見此,雖不知為何,心中卻到了不妥。她有些不安地收斂了歡快的神,避開跟她孃的正面碰撞,低垂着頭,小聲地道:“我自己,掙得…跟人鬥算,掙得…”

“你去跟人鬥算了?”譚氏臉蒼白,聲音低低的,一字一句,仿若用一極細的絲線穿着,隨時都可能斷裂。她再度細問:“怎麼個鬥法?是當着眾人的面,跟一大羣人比嗎?最後,你還爭贏了?”田本沒覺得這有何不妥,可當面臨譚氏這樣的質問時,她卻有種站不穩腳跟的覺,彷彿她做了天大的錯事,讓她娘對她失望透頂了。

一時之間,她囁嚅着嘴,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沉默,譚氏有氣無力的聲音卻還在繼續,她固執地要求個答案,“娘問你,到底是也不是?!”

“是…”田從齒縫裏擠出一個字。

譚氏顫抖的手直端端地指向堂屋,彷彿用盡全身力氣,低聲喝道:“出去!跪到祖宗面前給我反思去!”

“娘…”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抬頭想辯駁一二,卻在看到譚氏那難堪透頂的臉時,忍了下去。

手裏的銅錢,一時有千斤重,她收攏在懷裏,慢慢往外挪。

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譚氏躬着纖弱的身子,雙手撐着水缸邊緣,艱難地着氣,氣聲一聲更比一聲,讓人甚至懷疑,下一聲,會不會忽然就斷了。

沒敢再靠近,怕再刺到她娘,便低了頭,咬着下,一聲不吭地往堂屋走去。

堂屋北牆上立着神龕,譚氏每天三炷香供奉着,子再難也不曾落下。

便在莊嚴的神像下跪地,她抬頭看着神明仿若察一切的眼睛,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裏,便突生出幾分委屈。

喬宣一直坐在原處,見女孩兒神遊般晃過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跪也跪不板正,躬着背,拉攏着肩膀,跟個失魂落魄的小老頭似得。

這個女孩兒,你説她傻,她卻有那麼些聞所未聞的學識傍身,可你若想給她冠以聰慧之名,卻又發現她甚至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

如此矛盾又如此協調,着實有些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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