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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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前,幾個薛府的家將本來想趁着自己人多勢眾,對方驚慌失措之際打將進去,再將公子救出,將縣衙打個稀巴爛。可是到了縣衙門口,事態和自己想得完全不是一回事。縣衙不但沒有關上大門,反而中門大開,不但沒有人混亂,反而有個人大剌剌地坐在大門口,裏面的動靜一點也看不出來。面對凜然而坐的韓愈,幾個為首的薛府家將反而進退失據,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原來那羣紈絝潑皮逃回去後,知道自己丟了呆霸王跑回來定無好下場,有個別光就遠遠地逃走,而有些人卻是家口都在長安,只得咬咬牙,將自己身上
出傷來,回薛府報信,添油加醋一番,把韓愈説的如何大放厥詞,將少爺打得如何悽慘,自己如何奮力搏鬥,如何寡不敵眾,説得極其兇險。呆霸王的老孃被説得當時就放聲大哭,這女人也是剽悍慣了的,當即一面命人去宮中給薛盈珍報信,一面讓家將帶人速去救了少爺回來,並狠狠修理那個縣令“打他個七死八活再説。”本來賈虎被捉,薛府就準備派人去教訓萬年縣,結果現在連少爺都栽進去了,那還了得,當下一邊糾集家奴無賴子去萬年縣搶人,一邊派人去宮中尋薛盈珍報信。去報信的人不知事情到底如何,只聽逃回來的人説如此如此,故而去尋薛盈珍的時候又不免添油加醋一番,薛盈珍本還是個有城府的人,奈何卻這一個兒子,心裏寶貝的要命,如何沉得住氣?這薛盈珍自得勢以來,只有他欺負人,還從未有人欺負過他,當年他在外做監軍,想奪節度使兵權,鄭滑節度使姚南仲不從,被他構陷了無數罪名,韓全義討伐吳少誠,領兵吃了敗仗回來,也是他遮掩着。權勢如此滔天,怎能容得下一個小小的萬年縣在他頭上動土?既然自己不是hellokitty,那就有必要提醒別人知道自己是老虎!
於是薛盈珍便命送信的家人速去萬年縣衙,要家將們手腳乾淨地救回少爺,並乘亂死韓愈“務要讓人知道得罪某家的下場。”他情知家人打死差役在前,如果再衝擊縣衙打死縣令在後,朝野上下必然譁然,
不好會引火燒身,當下定計,去皇帝面前哭訴,務要盡力顛倒黑白,讓皇帝親口説出處置韓愈的話語,至於如何處置,那就要看他薛某人的家將手段如何了。只要皇帝説出來,那還不是由他一手
縱?他又盤算,俱文珍和韓愈友好,難免會從中作梗,搞不好此事就是俱文珍嫉妒自己眼下受寵,暗中做得手腳,他本人對俱文珍的地位也是眼饞了許久,不乘此時機一箭雙鵰豈是他薛盈珍的風格?他又要為家將們收拾韓愈爭取時間,於是才一
到現在。估摸着時間差不多,該催皇帝表態了,才總結陳辭。
可是皇帝的臉卻極為平靜,閉上眼睛,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也似乎忘記了自己剛剛才説過“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欺負薛卿家的愛子”薛盈珍的心裏陡然生出一種
覺,這個皇帝,似乎也不是hellokitty啊。
認為自己不是病貓的還有薛府的家將們,安靜了一會後,隊伍裏的地痞氓首先鴰噪了起來,見韓愈端坐府門前,各種污言穢語都説了出來,要韓愈“速速把我們公子
了出來,否則薅光你的鬍鬚,打進去,雞犬不留”喊得最兇的,就是那位被門檻絆飛出來的,可是那些潑皮費了半天口舌,卻發現如同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點成效也沒有,當下住了嘴。接着,幾個領頭的家將也終於按捺不住了,因為,薛盈珍派的人到了,手裏還拿着薛盈珍的玉佩。
既然方向已經有了,那就硬着頭皮上吧,這幫人實在不習慣和一個當他們不存在的人打鬥,剛剛到縣衙門口被韓愈鎮住,氣勢上已經輸了一陣,現在更是連氣勢都提不起來,商量了後,便指派上幾個潑皮把韓愈挾持到一邊,再打進去製造韓愈“施政不善,導致民變,身死當場”的證據。
那幾個潑皮走上前去,卻完全沒了平時滋擾市坊的氣概,剛走到階前,一直默默不言的韓愈突然開口了:“爾等在長安可有父母家小?”潑皮中有個嘴賤的,當下回罵道:“幹你鳥事!”聽得後面數百人鬨堂大笑,更有人大聲叫好。幾個領頭的對這種氣氛明顯很滿意,有了躍躍試的衝動。
哪知韓愈絲毫不理會,反而從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向台階下走去,幾個潑皮吃了一驚,不自覺地朝後退去,後面的人也安靜下來,想看這個縣令要做什麼。
韓愈走到台階下,在人前站定,厲聲道:“你們大多數人的父母家小都在長安,如今聚眾衝擊官府,形同謀反。天子腳下,首善之區,豈能容你等如此放肆?若一朝被擒,斬首充軍,父母家人豈能倖免?為人子者不能孝敬父母就算了,還讓他們不得善終,為人父者不能疼愛孩子就算了,卻讓他們自小失去父母,充為奴籍,或者落街頭,飢寒
迫,不知哪天就死於非命,試想一下,這是你們為人父為人子該做的嗎?”俗話説,不怕
氓,就怕
氓有文化。這些
氓明顯沒有文化。被韓愈幾句話一講,人羣中不
一陣騒動。圍攻縣衙的人中大多數是依附薛府狐假虎威混口飯吃的,打羣架時充當背景可以,調戲婦女時充當拉拉隊可以,要讓他們為薛府賣命,搭上
兒老小,不可以。打羣架調戲婦女這些薛府都能罩得住,真要被定了造反的罪名薛府能罩得住嗎?這百多號人裏薛府的心腹只是那十幾個人,就是這十幾號人也被韓愈唬住了。其他人來的時候只是單純為了跟在別人後面搶人砸縣衙拿勞務費,卻沒有想到有這般風險,當下就有膽小的捂着肚子低聲叫道:“借光借光,找個茅坑”屎遁了。
韓愈見人羣中騒動,心知自己一席話有了效果,又向前跨了一步,結果薛府的這些人像是配合他一樣,一起向後退了一步。韓愈冷笑一聲,轉身走去,這回倒是沒人跟着他走。回到大門裏,韓愈轉身坐下,沉聲道:“你等膽敢上前一步,就形同謀反,必殺無赦!”果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裏面主事的幾個人急了,高喊着催促眾人向前,卻無人敢動。裏面一個家將急躁,一拳打倒一個潑皮,那潑皮卻藉機躺在地上,哎呦哎呦高喊自己受了內傷,不肯起來。眼見薛盈珍待的事無法完成,為首的那個大怒,衝到隊伍前面,高喊:“老子上前了,誰敢殺我?你等快隨我殺進去,救出公子,不然,休怪某稟告薛大老爺,心狠手辣!”剛有幾個人慢
地邁出一隻腳,就聽到“嗖”的一聲響,再向前看時,那為首的太陽
上釘着一支羽箭,箭翎還在上下抖動,那為首的張開嘴,想説什麼,卻沒説出來,向前撲倒了。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敢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