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八章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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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書自幼讀聖賢書,他從來沒想過在他的有生之年會有一個女孩子要他帶她一起私奔,這不合禮教,不合規矩,若真那樣做了,未來的不確定或許會讓結局變得非常糟糕。
他還沒有6慧那樣因為恐慌心傷頭腦熱,他還殘存着理智,但當聽到6慧説“你帶我走吧”望着她滿是淚珠的小臉,他還是有一絲動搖的。如果他不帶她走她就要去沖喜,萬一嫁過去相公就死了,那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像她那樣温柔隱忍的姑娘值得更好的命運,她不該被貪圖高價聘禮的父親和繼母毀了一生。
可是他能帶她走嗎,他拿什麼帶她走,他才剛剛工作並沒有多少積蓄,這些積蓄連兩個人吃飯都成問題。若真逃走了,他們去哪,他們住哪,他們怎麼生活。他現在就算再窮也沒有宿街頭,可兩個人一旦選擇逃走,説不定還要躲避追趕,讓他帶着一個女人
宿街頭,他怎麼可能做到。説真的,他長這麼大從來沒離開過豐州從來沒離開過母親,他缺乏帶人離開的勇氣,一旦離開,他就是那個人的靠山,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去成為別人的依靠。
更何況若真的走了,他母親怎麼辦,他肯定不能帶着母親一起離開,母親身體不好,她的全部人生和希望都在他身上,一旦他逃走,母親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母親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他不能不孝,6慧可以拋開父母,他卻不能。
“明天酉時一刻,我在西城門等你。”那時6慧這樣説。還不等他回答就跑掉了。
院試迫在眉睫,一旦離開,文書定無法參加院試,那他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就要付諸東了。他很清楚這一次院試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私心裏他不願放棄。
可如果不走,6慧就要被送去沖喜了…
“你沒事吧?”蘇嫺走到他面前,雙手抱臂。她的嗓音略顯尖鋭。把文書嚇得渾身一顫,臉白,望着她。
“沒、沒事!”他顫顫巍巍地回答。
蘇嫺直直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轉身走開,淡聲説:“我覺得阿慧去沖喜比跟着現在的你強。”她説的太尖鋭了,尖鋭的讓他覺得刺耳。呆若木雞的他突然覺得氣憤,這樣的氣憤使他忍不住向他平常最怕的蘇嫺喊出來:“大姐你憑什麼這麼肯定!”蘇嫺懶洋洋地轉身。看着他白的臉,哂然一笑:“要麼下定決心對她今後的人生負起責任,要麼讓她衣食無憂吃穿不愁,不管哪一個你都做不到。”她説完。扭着水蛇,揚長離去。
文書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臉上青白錯。卻啞口無言。
6慧的提議來的太急迫,明就是最後期限。他的心裏很混亂,混亂得即使已經過了一天他還是沒想出答案。
晚間出去倒廚餘時在側門看見蘇妙和回味面對面靠在兩邊的門框上正説笑,見他出來掃了他一眼。他下意識將頭壓低,從兩人中間穿了過去。他從剛進店就知道他們兩個是那種關係,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一直不成親,但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很融洽。他們一定不會出現像他這樣的問題吧,如果他像回味,只怕在6慧話音落下時就帶着她離開了。如果6慧像蘇妙,6家早就易主,也不會有人敢着她去沖喜。可惜他們不是他們,他和6慧都不堅強。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在經過綢緞莊時,他不敢抬眼去看樓上的燈光,他為自己的猶豫和窩囊深深地覺得愧疚,他覺得對不起6慧,可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拎着兩隻空桶回來,卻現門口只剩蘇妙一個人坐在板凳上看星星,他再次壓低頭從她身前經過,走了兩步,心思越混亂,使得他不由得退了回來。他恍惚有種覺,蘇妙獨自在這裏就是在等他,在他心裏,蘇妙是他見過的人裏最聰明的一個,雖然常常裝傻充愣,偶爾的言語卻相當鋒鋭,能正中紅心。雖然她年紀小,可她的閲歷和想法似乎比他豐富成
太多,這讓他覺得慚愧,他很尊敬她。
他想問問她的意見,於是退回到她面前,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蘇妙也不急,淡淡地看着他,直到他終於咬了牙下定決心,低聲問:“東家,你覺得我帶6慧走怎麼樣?”蘇妙眉一挑:“可以啊,只要你想。”
“不是,我是説,你認為我應該帶她走嗎?”額角已經沁出汗珠,他咬着牙問。
蘇妙笑出聲來,不以為然地道:“這有什麼應不應該,如果對於你她比所有都重要,你就帶她走;如果對於你還有比她更重要的,那就放她走。”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帶她走她就要去沖喜了!”文書本不想説這麼多,他只是自己憋得不行想找個信任的人來討個主意,可聽了她的話他忍不住更深地問出來。
蘇妙的臉嚴肅起來,望着他,認真地道:“那是她的事。文書,你若真要帶她走那也應該是因為受到情的驅使,如果你只是同情和憐憫,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她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如果你是以她的救世主自居那就太傲慢了,就算沒有你,她也不會死。6慧她很堅強,能在親孃死後不久來到城裏
到朋友叫後孃作‘娘’挨打受罵最後還能在家中鋪子裏工作的女孩子,你別小看她,她不管在哪裏都能好好地活下去。”文書呆了一呆,他的腦子嗡嗡作響,一會兒覺得她説的是對的,一會兒又覺得她在胡説,像6慧那樣柔弱的姑娘若真要去沖喜怎麼可能還好好地活着,如果他不帶她走,她一定會傷心絕望,如果這個時候他不給予她救贖,他豈不是毀了她一輩子。
蘇妙望着他直不愣登地離開,無奈地嘆了口氣。
“男人怎麼都這麼自大,他以為女人離了他就活不下去嗎?”細聲細氣的嗓音傳來,林嫣和純娘從牆垛後面走出來,林嫣在走出來時差一點又摔倒,好在被純娘扶住了。
“妙姐姐,你反對他們私奔?”純娘好奇地問,她就不反對。
“私奔太容易,問題是之後的事,他本沒考慮清楚,我可不想聽到他以後對阿慧説‘都是因為你我才變成今天這樣,如果不是跟你私奔,我現在早就是金科狀元了。’”林嫣想了半天,點點頭:“的確有這種可能。”純娘雙手抱
,扭着臉道:“真那麼説也太差勁了吧!”林嫣在她的肩頭一拍,細聲細氣地嘆道:“純娘,你還太年輕!”
“…”純孃的眉角狠狠一。
眨眼間到了第二黃昏,豐州的城門會在戌時關閉,因為是大城,晚間的夜市很熱鬧,因此宵
要到子時才開始。即使是城門就快關閉的時辰,城門前的大道上依舊人來人往川
不息,即使一個小姑娘正揹着包袱站在城牆附近的角落裏也沒人會注意,小姑娘正踮着腳抻長脖子向東方的大街遙望,神
焦急,站立不安。
“她還真來了。”對面的茶樓裏,純娘皺皺眉,有些憐惜。
蘇嫺和蘇嬋美滋滋地喝着茶,林嫣坐在蘇妙身旁跟着她一起往對面看:“你們説文書會來嗎?”
“會。”純娘回答。
“不會。”
“不會。”蘇嫺和蘇嬋異口同聲地説。
“我猜會,妙妙你説呢?”
“我棄權。”
“要不要打個賭,賭一吊錢。”蘇嫺興致地問。
“太高了吧,那可是我半個月的工錢。”
“賭就賭大了,不然有什麼趣。”
“你們別太過分了,拿這種事來賭錢,二姐你説説她們。”蘇煙咂巴着花菊茶,不滿地道。
蘇妙望向他:“這個先不説,你為什麼會跟來?”
“我最愛看這種事了,我是漫主義!”蘇煙笑如
花。
“…”他的三個姐姐集體撫額,無語,他什麼時候能像個雄呢?
蘇記品鮮樓。
寧樂樓上樓下跑了一圈,衝進廚房問回味:“怎麼人都不見了?白痴女…不是,蘇妙怎麼也沒了?林嫣呢?”
“出去了。”回味淡淡掃了他一眼,繼續做白玉魚丸。
“去哪了?”
“去胡鬧了。”寧樂的眼尾狠狠一,再問回味就不搭理他了,悻悻地退出來,剛走到一樓,卻見文書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徑直往大門外走去。
“哎,你幹嗎去啊?”寧樂趕着追過去問。
文書沒理睬他,大步向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密集的人裏。
“今天這些人都怎麼了,奇怪!”寧樂被無視,火大地嘟囔。
文書一路衝回家,殘破的小院,殘破的小屋,房東看見他回來也不理睬。只有一間屋子,外屋是母親的,裏屋是他的,因為沒什麼好偷連門都不用鎖。他徑直衝進屋裏,翻出包袱皮包了兩件衣服,又把私房錢倒出來數了數,可笑的是就連攢私房錢他也是跟寧樂學的。將銅板一股腦兒進破錢袋裏,放進包袱捲成一包,他也不帶別的,背起來就走。
不想才走到外屋,一個人陰沉地攔在門口,將門關上。
“娘!”他渾身一抖,驚慌失措地倒退半步。
因為關上了房門,本就採光不好的屋子變得越暗,如他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