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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秦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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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順昌不等轎子停穩已經走了出來,四處望了一番,道:“好個清幽所在,茅檐草舍,正好映月讀書。”天錫猶自沉浸在對往事的慨之中,此時勉強答道:“幸好葉世伯送了不少書來。”梁雲林早已拉着一人走近,一邊恭敬向天錫行禮,一邊道:“顏大哥,上回就是這位餘公子託人把你放出來的,快謝謝人家。”天錫定睛看時,眼前站着一個高高壯壯的漢子,大大的面龐,紫紅麪皮,大眼睛方下頦,哪裏像南方人的綿軟?説是山東大漢倒有幾分彷彿。面貌依稀是當時在祠堂中所見之人。還未容他細看,那人早已撲通一聲跪下了,磕頭謝道:“顏標多謝餘公子救命之恩!”天錫慌得忙扶他起來,笑道:“這是怎麼説,怎麼敢受你這麼大禮!”顏標一腔熱忱道:“一是謝餘公子救我出來,二是謝餘公子仗義救了魯學正,又替他把罪名銷了,三是表表我的愛敬之意,我聽説餘公子的令尊就是朝廷的餘大人,東林黨出的大忠臣,我顏標雖然是個人,心裏也敬佩愛戴的很哪!”天錫不覺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救了魯學正?”

“他去年年底回來過,三月裏才走,他把你們救他的事都告訴我了,我一聽原來我的恩人也是他老人家地恩人。我就千盼萬盼巴着見見您,可給我盼來了!”周順昌從旁聽着,不由奇道:“你這鄉下漢子跟魯匡正也有來往嗎?他好端端的不回家,來這偏僻地方幹什麼?”顏標環眼一瞪,氣答道:“我是鄉下人怎麼了?鄉下人就不配知道國家大事不成?鄉下人就不配認識魯大人?他來找我是因為我還有些見識,分得清那些當官的誰好誰壞,你這個大佬館別瞧不起人。我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好賴人分的最清楚!”梁雲林急了一頭汗,忙拉扯他道:“顏大哥別胡説…”顏標不等他説完。已經瞪着眼睛道:“我哪裏胡説。誰叫他瞧不起人!”天錫撲哧一聲笑了。指着周順昌道:“你知道他是誰?”

“管他是誰。他剛才説地話分明瞧不起我。”周順昌不由得也笑了。道:“這漢子真是憨直。”顏標還有再説。天錫已搶先開口道:“這位是周順昌周大人。”顏標啊呀一聲。紫紅麪皮更加漲成深紫。撲通一聲又跪下了。道:“我有眼無珠。冒撞了周大人。您大人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您別跟我魯人一般見識!”周順昌雙手扶他起來,開玩笑道:“為何前倨後恭?”這文縐縐的話顏標卻聽不懂,瞪着眼睛只管看人,天錫笑道:“周大人問你為什麼剛才那麼衝撞他。現在又這麼恭敬?”顏標搔着頭不好意思地説:“之前不知道是周大人哇,要是知道是東林黨的周大人,咳。便是拽着我地舌頭我也不説那種話!真是説嘴打嘴。才説分的清當官的好賴,就把這麼一個大清官、大忠臣給得罪了。我真是不長眼,唉!”周順昌笑了笑。道:“難為你一個不識字的鄉下人也知道東林黨,更加難得你居然關心國事。”

“魯學正在的時候教了我好些個大道理。我雖然不認得字看不成書,他説的我都死死記着呢!誰不知道東林黨都是好人、清官,哪像里正、保長那幫王八蛋,盡知道欺負鄉親,到處要錢勒索,虧得這些人長了一副人面孔,良心都讓狗掏吃了!周大人好好罵他們一通,看他們敢不敢回嘴。”天錫笑道:“周大人可不是為了罵他們來的。”顏標道:“我曉得,這些子東林黨有大動作了吧,我進城時聽見那些唸書的議論説東林黨在對付魏忠賢那個老閹狗哪,怎麼樣,幾時宰了這條癩皮狗?”周順昌再沒想到這麼重要的一件政事居然被鄉民説地像聽書一般,更沒想到世上還有“老閹狗”這個詞,而東林黨彈劾魏忠賢的結果竟然成了殺狗,頓時哭笑不得,道:“你們這些人啊,咳,要我怎麼説!”天錫已經笑得直不起了。梁雲林多少認識些字,況且進城許久,整天跟若茗這些知書達理的人打道,自然比顏標斯文有涵養,當下紅了臉低聲道:“顏大哥,這些都是斯文人,説話留點神。”顏標嘟囔道:“説的不都是實話?”周順昌擺手道:“罷罷,隨你怎麼説,你怎麼在這裏?難道知道天錫跟梁師傅要回來?”

“我又不會算命,怎麼能知道哪!我是想着要入夏了雨水勤,梁師傅又不在家,怕他的房子給雨泡塌了,所以過來看看,要是不行就找幾個匠人來修,誰知道來了一看,比之前還新了好些!究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梁雲林忙道:“上回我回來時你不在家,那回也是餘公子的恩情,幫我把房子裏裏外外修補了一遍。”

“你真是碰見好人啦!”顏標嘖嘖讚歎。

當下開了門,幫着收拾了鋪蓋,安置好圖書和常用的傢伙事,又把帶來伺候周順昌的小童吩咐了又吩咐,顏標在旁瞅着,疑惑道:“怎麼你要回來住?”梁雲林道:“不是我,是周大人要在這裏住幾天。”顏標喜出望外,大聲道:“這樣好事!周大人啊,以後我天天來聽你講道理,好歹你別嫌我魯,時常教導我才好。”周順昌笑道:“你要是不嫌棄,常過來坐坐吧。只是一件,你講話如此魯,我想都是不識字不知書的緣故,你可願意跟着我認字?”

“那敢情好!就是我笨得很,魯學正教了好多次我只學會寫自個兒的名字,別地都不行。”周順昌聽他這麼説,想必教他讀書認字的過程艱難得很,不由自嘲笑道:“既然好為人師,説不得,慢慢跟你磨吧。”顏標大喜,忙湊近了道:“那我能打聽打聽東林黨的事嗎?魏忠賢那個老閹狗現在還那麼霸道不成?他就不怕你們這些大忠臣合起夥來整他?天底下怎麼有這麼不要臉、這麼飛揚跋扈地傢伙,這些個狗太監就沒一個好地,魯學正還跟我説過趙高的事呢!”

“你且打住,”周順昌正道“你要學認字,頭一件就要把嘴裏這些話棄了,以後不可讓我聽見這些市井罵人地渾話。”顏標笑道:“行啊,我魯慣了,早想改,魯學正也説過我好些回,只是每天在鄉下地方待着,見的聽地都是這些,沒多會兒就忘了。”且不説他們在旁聊着,卻説若茗見總沒有可做之事,便走過去將帶來的書一一分類收好,又去廚房裏幫着小童收拾鍋碗瓢盆,正忙着天錫走過來,柔聲道:“讓我來。”跟着接過她手裏地瓦罐,拿起抹布擦拭起來。

若茗見他動作笨拙生硬,料到在家從未做過的,忙又伸手想接回來,天錫道:“讓我來吧,也不知還能幫你做幾回事。”聲音竟有些哽咽,顯見傷異常。

若茗今以來處處被他帶動,不覺也傷起來,想到曾經給過他那麼多希望,如今倏忽翻臉,是不是太過絕情?然而一旦認清當初的同聲相應並非男女之愛,又如何維持當的温度?遲早還不是有這一天!少不得硬下心來,只是淡淡答道:“你做不慣這些,還是我來吧。”忽聽背後顏標笑道:“你們都做不慣這些,還是讓我來吧!”顏標搶過他們手裏的活,一邊擦洗一邊笑道:“你們帶了不少菜蔬過來呀,也是,鄉下東西少,不比城裏頭有好吃好喝的。但是周大人以後要在這裏長住,吃飯還是個問題,乾脆我每天讓老婆多做一份飯菜吧,周大人別嫌棄糙就行。”周順昌遠遠答道:“我吃飯向來只是為了不致餓死而已,不挑這些,就勞煩大嫂了。”

“那情好,我吩咐我老婆做了給你送過來。”天錫忙道:“顏大哥,有件事我得先説,周大人在這裏的事萬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如果有人問起,你最好遮掩一下。”顏標想了半天,道:“我就説是我的遠房叔叔來看我,借住在梁師傅這裏,這下行了吧!只是你們幹嘛怕人知道?難道怕里正找你們的麻煩?你們還怕他?”天錫正道:“你不用問那麼多,如今情勢危急,你知道的越多,麻煩就越大。不過你要明白,消息如果傳出去,周大人可能會有危險。”顏標十分嚴肅地答道:“我一個人也不告訴,就算拼了命也要保住周大人!”若茗等剛把屋裏收拾齊整,顏標便帶着現殺的土雞、雞蛋、麻油、家做的豆腐等物件來了,滿滿地裝了一籃子,道:“剛讓我老婆收拾的,這屋裏涼,放個三五天的壞不了,中午先燉雞吃吧!”顏標和梁雲林相幫着小童收拾了飯,幾個人胡亂吃了,天錫又反覆囑託顏標照顧周順昌,未時將盡這才動身回城,走出村頭老遠,仍看見顏標不住朝他們揮手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