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追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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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风掣电闪般奔驶:——草地变成了菜田。

——空旷的野地上出现了破旧的房屋。

——房屋跟房屋紧密相接。

他们驶入路旁有刺桐的大街，两边出现了楼房。密扎扎的楼房、门窗、闪光的玻璃。大街那样直那样长，似乎没有头，要一直延伸到天边上去，在一个十字路口，秦震示意向左拐弯，一直开到长江边。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下来，大踏步朝江岸走去。太把浩浩的大江照得一片白花花的，看不见波，听不见涛声，只见江上几处爆破的船只冒着浓浓的黑烟。

一只，两只，十只…

秦震望着燃烧的船，他的内心既是恼火又是轻松，随即有一种巨大的乐掠过全身。他大踏步扭转身，是的，他抱住了整个武汉，一个完整无缺的大武汉。

白崇禧部队终于没敢实行炸毁大武汉的计划，而在紧急较量之下狼狈撤退了。在这之前，有过多少担忧，多少顾虑，而今兵不血刃，给长江中游这个枢纽城市带来新的希望，新的生命，新的黎明。从司令部首脑们的预期中取得最理想的一个成果，秦震怎能不为此而高兴呢？

是的，是抱住…

是用火热的心抱住。

这在古老而又灾难深重的中国大地上，闪现过第一道光、第二道光，现在，又闪现出第三道光的地方呀！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有多少情，有多少悲戚，又有多少乐，都犹如江一样汹涌而起。

他慢慢走近吉普，命令报话员:“与陈文洪师通话！”报话员立刻拉长报话机的天线，大声呼喊:“黄河！黄河！我是泰山、泰山，我要黄河！我要黄河！

…

”秦震接过报话机，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大声地说:“你是陈文洪吗？你们部队进展如何？”

“按兵团作战部署；已经分头抢占张公堤、武泰闸、水厂和电厂…”

“好哇！现在，陈文洪，我命令你率领部队立即向监狱前进！打开监狱！解放囚犯！是，是，是监狱，我命令你！”二解放大军一到武汉就受到了热烈的，武汉从慌与惊恐中苏醒过来，它睁大两眼，展开双臂，接亲人。

当最先头部队进至江岸时，远远看到一小群人呵呵喊着，挥动手臂，朝他们跑来。于是，双方拥抱在一起了。

“我们是江岸机务段铁路工人。”

“你们受苦遭罪了！”

“你们炮火连天的，不比我们辛苦？”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体壮、膀大圆的人，连鬓胡子加上面乌黑，显得眼白和牙齿特别白，一双大眼闪闪发亮。他挤进走得热汗淋漓的队伍中，一面寻找，一面询问:“谁是首长？谁是首长？”陈文洪抢上一步跟他握手，这来人自我介绍:“我是铁路工人纠察队队长，哎呀，我们等你们等了多么久呐，我们合计好了，”由于过度兴奋，他的嘴巴像个壶嘴，脑子谋虑，肚子言语，都涌到壶嘴上，一齐向外冒，反而说不出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合计了什么。他为他的语无伦次，有点懊恼，直等到稍稍镇定下来才说出:“我们开辆机车送你们进汉口…”

“对，对，坐着火车进汉口！”人群簇拥着陈文洪和他带的一个排往前走去。

纠察队长扭转上身，扬起右手在空中一挥喊道:“把我们的旗子在车头上！”

“让我们威风凛凛！”

“要不是白崇禧堵了武胜关，我们会开火车到信去接你们呢！”分不清话是谁说的，分不清笑是谁笑的，不过，由这群人中间轰响出一片闹哄哄的声音，构成从心里迸发出来的乐。

太光照着江岸机车厂，闷热无风，好多条铁路线像人身上的筋络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除了钢轨照得闪闪发亮，枕木、铺在铁轨和枕木下面的石子，连同外面的土地，都像泼了焦油一样，一片乌黑。一个脸孔涨得通红，嘴上长着茸的小伙子，举着旗子跑来，跑得气吁吁，断断续续喊道:“来了…我们的旗子来了…”铁路工人纠察队队长正肩并肩陪着陈文洪向一辆升火待发的机车走去，机车发出噗哧噗哧气一样的声音，从烟囱上冒出一缕白烟。

队长攀着扶手踏着梯阶登上高高车门，回过身，尖声叫喊:“这是我们江岸工人的心意呀！”陈文洪随在后面往上攀登，招一下手对战士们说:“上车吧！上车吧！这是无产阶级的火车头呀！”战士们纷纷爬上机车，有的在机车车厢里，多数站在后面堆积的煤炭顶上，有的抓紧随手能抓到的东西，两脚蹬在梯阶上，这机车两边都挂了人。那个小伙子飞也似的窜上车头，在那儿抖开一面鲜红的旗帜。机车轮子旋转起来，当它加快速度奔驰时，那面红旗就像一片燃烧的红霞在不停地飘，发出啵啵声响。陈文洪和护路队长站在司炉工人后面，炉膛里的火热辣辣扑在右脸上，车门口的凉风扑在左脸上，火光在他脸上投下的红火影一晃一晃的。他咬紧牙关，默默不语，他的心紧绷绷的，好像只要稍微一放松，心就会蹦跳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快一点！”连续响了两声剧烈的爆破声响，由于距离近，声音不再是沉闷的，而是霹雳一样又响又脆了。陈文洪的脸颊随着爆破声颤动了一下。刚才在江岸会合的热闹场面非常人，随着机车开动，大家都浸沉在紧张、严肃的气氛中。一个铁路工人赤着上身，两臂隆起的肌一紧一弛，挥着铁铲向炉膛里送煤，煤烟在飞旋，热汗在闪亮。部队以临战姿态前进，子弹上膛，把手指贴在扳机上。

机车还没停住，陈文洪就带着战士跳下来，占领了火车站，即向市中心前进。在市中心，和率领一队骑兵疾速奔来的梁曙光会合。先头团陆续到达，他们马上派遣一支部队，火速抢占轮渡码头；又派遣两支部队，火速抢占了发电厂、电信局。这时，解放军进城的消息已经迅速传遍全城。当陈文洪、梁曙光率领先头部队沿着中山大道前进时，突然随着沸腾的喊声、歌声，面涌来了大队人群，以一批青年为先导，举着红大横幅。横幅摇晃着，闪现出“天亮了”三个显眼醒目的大字。庆祝解放的游行行列浩浩，一下子和他们夜盼望的解放大军汇合了。那真是催人泪下，人肺腑的场面。两面的人跑起来，就像两股洪一下冲到一起，溶成一片。人们握手拥抱，脸泪花，只是“呵呵”叫着，不知说什么是好。顷刻之间，路面上已经拥挤得水不通了。整个大武汉都为这畅的时刻所动了，十室九空，万人夹道，男女老少，振臂呼:“中国人民解放军！”

“共产万岁！”

“打倒战犯蒋介石！”

“活捉武汉的敌人白崇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