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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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火星渐向西沉，空气的对层中逐递见寒。白天的热气氰氛，虚虚晃晃，只是残暑的余温；季节在改变，子，仍然一成不变。

挣扎起、赶公车、上班；下班、挤公车、吃饭睡觉。萧的白天和夜晚，一如每个黯淡的过往，只是，她的存在越来越透明，终有变薄变隐形的趋向。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夏天过去了，也许所有的创伤就不会再燃烧疼痛得那么剧烈，伤口也不会因天热而腐烂。夏天这种季节，也许是因为光、白云、蓝天和海滩，很容易使人的心情蠢动，妄情想，昏了头，挖烂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的伤口和烂疤。

可是，她再也不要谈恋了…

“啊！鲍车，等等我！”离公车站尚有一大段距离。背后背着一个大背包，像随时可以离家出走，迹天涯的萧，见公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迈开短小的腿快步追赶起公车。

人矮腿短，步伐不大，就走不快，当然也跑不快。萧短腿细步，追着公车，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

“算了！”她叹口气，垂头低眉，拘倭着身子。

算了！反正少了她一个人，公司也不会垮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润稿员，随时可以被人取代。

真悲哀！她的才能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样，连拿来当装饰，都觉碍眼累赘。在“新艺文化”待了三年，寻常人早已摆升到主管的位子，加爵加薪；只有她，依然是个小小的润稿员，每天和那些新进的人员轮值洒扫的工作。

虽然她安于其位，足现状、不贪不求，看在别人眼里，却免不了一声轻蔑的不屑打鼻子里哼出来…堂堂的文化企业里，竟有这种无才无能、无害无品的人渣！

她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看待她。甚至有些同事，仗着几分才不才、能不能的小才气，连敷衍的寒暄都懒得和她客套，总是将下巴抬得很高，眼睛正对天花板，留给她一鼻孔的秽声浊气。

其实“新艺文化”出版的种类虽然不下千种，涵盖的范围由学校到大众文化，主要还是以翻译自国外的罗曼史小说为赚钱的大宗。纯文学、理论学之类的出版，本不冀望能有什么市场，只不过借由那些来提高“新艺文化”在同业中的地位和身份，只是一种装饰气质的工具而已。

说起那罗曼史小说，一向厚道的萧也不摇头叹息。照理说，翻译这回事，除了力求忠于原著，理应要求意秀词美，那才是一篇完整的作品。可是出版社的作法，却是一群翻译排排座…十成有八还是学生兼职，但求廉价的劳工，将原文大意翻出来就行，文词的修饰则全给润稿员去头痛。

有些时候，运气好碰上真有几分实力的翻译，她就轻松多了；但大半时候，她的运气都很不好，一篇稿子丢来，本不知所云，更别提从何下笔修饰。

出版社如此制滥造，封面的设计却可不敢马虎。说起来“新艺文化”里，势力最庞大的不是编辑部或翻译部，而是传统趋于下风配角的美术设计部。

既然没有真才实料，就要以抢眼的外型掳猎读者的注意力。

“新艺文化”所有的软刊物，本本的封面外型，其设计简直耀眼炫目得令人眼花了。尤其是赚钱大宗，罗曼史小说系列的封面设计，更是极尽华丽之能事。卖的本不是书，而是美术设计。如此本末倒置，他们还振振有辞；反以做梦的少女就喜那一套，那个调调；再者，那些罗曼文本身本也没什么可读的价值，只是来恨去，骗骗作梦的少女！

这种嗤之以鼻的轻蔑论调，微微让萧有些沮丧。罗曼史小说，言情说，一向被认为是不入的东西，甚至连文学的边都沾不上，学院派的人士提及它，也总是轻蔑相轻的意识弥漫。可是，她却认为，文学的存在不只是只具教化的功能而已。文以载道，该载的是什么道，因人而异，不应该只凭一小撮人的标准，而扼杀别人选择的意志。

纯文学也好，言情小说也好，鬼怪志异也好，学术杂文也好，她都是以同等的态度在看待。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尊贵与卑微，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分野，完全是因为人类私的心以及阶级意识在作怪。

她是以很严肃的心情在作那份润稿工作的，可是现在…也罢！鲍司里的那种气…罢了！罢了！那种文章写久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退化当中。

也许是心情的缘故吧！生活已经够累了，每天还要看他们那样恩恩、我我卿卿；偶尔没出息的担心侯路易是否会受得了戴如玉的小姐脾气，导致他们恩的结局象从前戴如玉的每一位男朋友一样…真烦！太没出息了！自己都活不好了，还管他们分手不分手！

女人之间的情比血还浓，牵扯起情，却比什么都脆弱。她不是嫉妒戴如玉，也不是怀怨抱恨。情这回事，总是先下手的为强，她一开始就输定了。本来她就是没有骄傲的女人，自尊受践踏，这样的结局，早该在预料当中。戴如玉没有错，她也不是不再相信女人的友情…虽然女人的友情，原本就没有旁人想得那么美好…她只是不堪再由他们幸福清澈带笑的双眼，看穿自己的狼狈与难堪。

那光景…大丑、太残忍了。

她只是心死，反正夏天快过去了。

心死便是忙。

戴如玉真的没有错！只是当她开始用忙碌做借口时，那也表示，她对那个人心死了。

真的！她并不是不再相信女人的友情，只是，那些旧小说里讲的那种肝胆相照，只有出现在唱戏的台词里。情是一种会腐烂的东西，子久了便会发臭，如果不能狠心割舍，只是徒沾一身的尸气和腐朽。丢了它，把形形种种的纷扰归还大地，该生或该死不再觉得那么为难，然后反而能活得清明。

是的，有很多东西是可以割舍的，包括情。人到无求心自高，难过的是，却偏不是她这种人。她再怎么清心寡、安于本份，也是一副土土的模样，无法生具无的清纯和圣洁。她想，她永远也无法成为更优雅的人种。

平凡人到死都是平凡人，只是费光，费粮食，漫度着毫无意义的人生…

啊！舍了！都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