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殷道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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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法子,”他苦着脸检讨说“我听你们的话,老二不听我的话。我是员、干部,它又什么都不是。”县、社的头们也就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人命,就由他了。这个大队,没有他念经,哪个也不灵。
雪呐快手快脚地张罗起来。
“先沏碗茶,难为你们,没有糖。”这里的茶,茶叶之外,还放炒的芝麻,黄豆,糖,佐以腌生姜、花生米之类。调稠的,极香也极开胃。
茶碗、碟子一尘不染,所有那些吃食也都泽鲜亮。李欣细细品味,心里很有几分
动。殷道严把他带到这家,显然不是为了展览相好,而是尊重他的城里人的习惯——这一家干净。
一个男人从门外进来,见到殷道严,立刻把扛在肩上的冲担(一种两头带铁锭的扁担)放下,拄着,站住,很恭敬地喊一声:“殷书记来了。”殷书记说:“放工了,老德?”
“没有上工,去割了担柴火。”
“你歇。”殷书记好像招呼客人。
被喊做“老德”的男人就在一张矮凳上坐下,从里拔出旱烟筒。刚装上烟,猛然想起什么,欠起身往桌上递来。
殷道严举起夹着纸烟的手摆了摆,旱烟筒又向李欣移来。李欣也在纸烟,他连忙站起身说:“谢谢。”又说:“你上来坐。”说着,让了让身子。
老德说:“不不,你坐。”殷道严对李欣说:“随他。”老德重又坐下安心旱烟。
敬献给大队书记和县工作组干部的盛宴端上来了:一碗是蒸蛋,二碗是干焙的辣椒干,三碗是酱油煮的茄干和豆角干,第四碗竟是一碗清水捞的干切面,面条黑而壮,县城粮站是从来不供的。
“没有油。”雪呐很窘迫,不停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蛋和面都是借的。”
“不是有两只么?”殷道严面上有些温
。
“你上两次来,都…”殷道严默然,说:“酒总有吧?”
“酒有。”
“那就行了。”雪呐立即从神案上移下一只坛子。
“来陪书记、李组长喝酒呀。”她对依然在下面旱烟的老德喊。
老德抬起头,说:“你陪殷书记、李组长喝吧,我饿了,我吃饭。”就起身往灶间去,再也不见出来。
李欣说不清是因为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对这“加餐”毫无思想准备。地方穷他是晓得的,就像桌上做菜用的这面条,当地人是过年才当主食拿来待客的:一碗清水煮面条上,放一只腿,
腿上扎一截红头绳。主人一定在旁边再三劝吃,客人则一定是只吃面条,末了把
腿原封不动地留在碗底。那只
腿只是表示一种规格,是不好吃掉的。下一个客人来,那只
腿又很隆重地放在下一碗面条上。一直到正月结束,那只
腿都快变味了,才给最受敬重或最受溺
的人啃掉。有的人家,那
腿干脆就是木雕的,可以世代相传。哪个说衣食足而知礼义?苦,就不知了么?
殷道严对菜倒没有什么高要求。几碗谷酿水酒下肚,脸上就亮堂起来,李欣就觉出了桌子底下的不太平。雪呐的脚好几次在让时碰到了他的脚,显然雪呐受到某种进攻。
李欣站起来:“表嫂,我想吃饭,有么?”
“怎么不喝酒?”殷道严兴致盎然。
“不是,我不惯空肚子喝酒的。”
“城里人,酸讲究,随他。”
“我给你盛饭去。”雪呐离开桌子。
“有饭就行,我自己去盛。”
“随他去,你莫走。”殷道严一把捉住雪呐的手。
李欣努力目不旁视,去了灶间。
老德蹲在灶间的地上喝着一碗稀汤:是一碗水煮番薯干,杂着几点蛆似的饭粒。当地有一首歌诀:早上萝卜薯(即香薯),中午薯萝卜,夜里砧板响,还是薯下锅。会过子的人把谷看得金贵,要不,到来年
荒时提着空口袋等公社的返销粮是件要命的事。
李欣去锅里盛了一碗,蹲在老德身边,稀稀溜溜地喝起来。老德很歉意地跟他笑一笑,他也很歉意地跟老德笑一笑。然后就各自埋了头,稀稀溜溜地转碗沿。堂屋那边不时响起殷道严响亮的笑声。
殷道严在李八碗就过着这样的皇帝子,过得百无
忌。现在他又把桑叶捏在了手心里。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他在李八碗可以任意召唤的又一个妃子而已。他自己未必怎样看重,要命的倒是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