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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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九九七年仲秋“她的生为什么非得在我打烊之后才能庆祝？”柳之凡把无线电话筒夹在脸颊与肩膀之间，一手拿著刀子，纯地在红萝卜上雕花。

“打烊之后你才有空嘛！”话筒的另一端传来贾碧容高分贝的嗓音。

“这次为什么不到我店里来庆祝了？”之凡平和的问道。

“在你店里是很方便，但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多无聊啊！偶尔也该有点变化嘛！”对于碧容的说词，之凡没表示意见，只是一手端起盘子走出燠热的厨房，给在吧台外等候的服务生，另一手接下话筒，活动一下已开始酸疼的颈子。

“之凡？”碧容询问的唤道，语气显得小心翼翼，仿佛担心自己冒犯了之凡。

“嗯哼？”

“你别老窝在那里，偶尔和大家一起出去玩，找找刺嘛！”碧容近乎哀求的说。

我前半生的刺已经太多了。之凡在心里嘀咕著。

“我这里打烊后都十一点了，你还出去玩，不怕你老公生气？”之凡背靠在厨房门边的墙壁上，顺手抓起一本杂志翻苫。

“他到新竹总公司开会了，后天才回来。”碧容兴奋的语气好像巴不得丈夫不在身边似的。

“小惠也要来。”小惠是大家对吕惠的“简称”

“干嘛，她老公也出差啦？她要连儿子也一起带去吗？”

“别开玩笑了！”碧容嗤鼻道“阿威说要让小惠出去轻松一下，只要她别疯到忘了家里还有老公和儿子。”吕惠的丈夫刘威是多数女人眼中的新好男人，体贴、老实、长相不赖，只不过大学时代就被吕惠给“拐”去当男朋友了，他们往八年才步入礼堂，现在有个三岁儿子。

“半夜还有什么地方好去的？”之凡叹口气问，知道碧容必定会想尽一切方法说服她赴约。而且从碧容兴奋异常的口气听来，她选的八成是会让一般人心脏衰竭的地方。

“一间叫『与玫瑰』的俱乐部，前几天我朋友带我去过一趟，帅哥多得让你数不完，你绝对想不到那里有多！”碧容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不得已，之凡把话筒稍微挪开几寸。

我的确是想像不到。之凡把这句无礼的反驳回肚里。

“还有谁要去？”

“阿诗是今晚的主角，她姊姊阿音也会去。拜托你、求求你，别成为我们这群人里面最难搞定的人，ok？”碧容大概只差没跪在地上求她了。

之凡叹口气，碧容约的都是她店里的客，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好吧！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们。”之凡把杂志扔回原处，一手进牛仔口袋里。

约好了时间及地点之后，之凡挂了电话，开始发呆。

“南城咖啡馆”开幕至今已经六年，环境好、餐饮，生意自然不错。贾碧容、吕惠、戴音葵和戴诗葵姊妹是店里的常客，她们四个还是同一家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一开始她们便对店里的餐点赞不绝口，得知厨师们的手艺是由老板娘柳之凡亲自调教出来的之后，四个女人像遇到偶像似的，急切地把之凡列入她们的朋友名单之中，一有空就著她，向她请教厨艺，除了放假，她们几乎天天相约到这里来吃午餐。三年半后她们才知道之凡的个淡然、独来独往，除了常来光顾的客人之外，她没有其他特别要好的朋友。

她们对她的了解仅止于咖啡馆开幕后的柳之凡，因为之凡从来不提往事，像个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回忆，只是从某个空间里突然蹦出来，而且一出生就已经二十二岁的异种，殊不知今年二十八岁的她曾有段桀骛不驯、自暴自弃的凌岁月。

十九岁时随著男友误入歧途，离家出走、参与黑帮。她烟、喝酒、飙车，还介入过黑帮火并，以过人的勇气和机智赢得青凤堂堂主庄兆龙的青睐，加入黑帮后的第一个月，她与男友分手，成为庄兆龙的女人，当时的庄兆龙三十五岁，有个三岁的智障儿子，老婆在儿子出生后即离家出走，不愿负起做母亲的责任，而庄兆龙因忙于打天下，所以把儿子留给祖母照顾。

青凤堂刚开始虽是个不甚起眼的小帮派，但窜起的速度却令其他帮派不敢小觑，很快的，庄兆龙的名号随著青凤堂一贯的狠硬作风水涨船高。

庄兆龙一直不太愿意让之凡太过深入的涉足帮派事务，他也以疼身边的小女人出名，他出钱让她去学烹饪、调酒，她二十二岁时，他帮她找了间上下层各五十坪大的店面，一楼装潢成咖啡馆，二楼则是他们的住家。在局外人眼中，之凡是庄兆龙的女人；在青凤堂旗下弟兄的眼中，之凡是他们的大姊大，虽然她很少干涉堂门的事；然而在之凡心中，庄兆龙是她的恩人，他们之间像父女、像朋友，但从来不像情人，即使之凡曾为了报恩而想献身，庄兆龙却不肯碰她一手指。

他会去找其他女人发需要，但从不逗留，也不留恋，甚至不让手下弟兄们知道他对之凡“不忠实”因此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俩不曾同共枕过。

之凡知道他在保护她，怜惜她还是个拥有遥远未来及梦想的女人，他希望她能离那个环境，找个好男人共度一生。有一阵子，之凡嘲笑他的高贵行径，她告诉他她又不是什么纯洁无知的‮女处‬，她的第一次早献给那个带她进入黑道的初恋男友，但庄兆龙很严肃的斥责她不该这么轻视自己，她必须为了离黑道而重新出发，不管她的过去有多么紊，整顿过后的她有足够的资格去追寻自己的聿福。

她听了他的话，藉由他的资助，学会了一切她所能和想学的，也不再过问堂口里的大小杂事，庄兆龙对她比亲生父亲还要有耐。然而，咖啡馆开幕的前一个月，庄兆龙在北部遇刺身亡，死前托人带口讯给之凡，不准她再与任何黑帮有所牵连。

就这样，之凡离了黑社会，专心一意的经营庄兆龙留给她的咖啡馆，昔的帮派弟兄们不曾来找过她，因此她对青凤堂目前的动态一无所知。现在，她每个月固定汇钱给庄兆龙的母亲，好让无法再出外谋生的她能放心的照顾弱智的孙子。三年后，咖啡馆的生意已稳定下来，需要她烦心的事情不再堆积如山，她开始执笔创作，笔名楠笙，三年下来虽只写了十一本情，但已渐渐打响知名度，创造出只属于她的朴实、生动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