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破破烂烂北京风情画热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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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无计可施，互相责备咒骂了一顿，那店家已小心翼翼的来请凶老太婆开饭。

何翠大剌剌的道:“有鱼翅没有？”那店家眉头一松，似是大为宽心，连连笑道:“没有没有，本没有鱼，当然没有鱼剌啦。”何翠瞪了他一眼，叠声道:“小心你的狗头！小心你的狗头！”几人来到前边权充饭堂的土屋内，只见胡摆了几张桌椅，另外一桌上早坐了一对壮年男女，俱生得浓眉大目，皮肤糙，显是久做稼穑的农夫农妇，身上虽然穿著布衣裳，样式也甚土气，颜却用上了鲜异常的明黄。

何翠皱皱眉道:“作怪！作怪！”原来明黄乃是帝王专用之，普通老百姓连沾都不能沾，不想这两个乡巴佬居然堂而皇之的穿了身，真有点不知死活。

铁蛋三人却不觉得奇怪，只一迳拍桌打椅，嚷著要吃的。

桌那肥胖大脚婆娘马上把眉一挤，恶声道:“那几个死老百姓好不晓事，还怕没得吃的吗？一点礼数都不懂。”又摇摇头道:“如果管教不了这些死老百姓，天下是休想太平了。”不住长吁短叹，脸忧国忧民之。

那方脸、方耳、方眼、方嘴、方肩、方头，全身无一处不方，脑袋又大得出奇的壮年汉子笑道:“娘娘此言差矣，朱家不给老百姓饭吃，自然教化不了老百姓，‘有就是娘’实是治国平天下的本道理。”何翠听他俩一搭一唱，说得煞有介事，不好笑，啐了一口道:“本是一些白痴！”那汉子立刻一拍桌面，憬然道:“这可对了，归结柢一句话，天下老百姓没一个不想白吃，吃了还不叫娘，之所以治理天下难哪！真难！毖人思夜梦，但直到如今还想不出一条能令百姓甘心叫娘之策。”也蹙起眉头，挂上了一脸忧愤的神情。

何翠想起“飞镰堡”今发生之事，以及自己的遭遇，心中不由一凛，忖道:“别看这乡巴佬，说的话还真有点道理。”那汉子却也赞许的频频望向何翠，十分佩服她的辟之论。

少顷，饭菜迭上，无非是些白菜炒青菜之类，见不著半块。

铁蛋等人在寺中本吃惯了，张大嘴只顾往嘴里送，何翠却吃一筷子骂一句店家，恨不得把他身上的拿来下饭。

无恶哼道:“你这人就是不知足，有条命在就算不错啦，还想怎么样？”何翠狠狠呸了一口。

“我可不会什么‘好死不如赖活著’那一套，你们出家阉那些死气沉沉的论调也休拿来对我说。人活著若没办法风风光光的，还不如死了好些，这口气尤其难消…”桌那肥胖婆娘又一皱眉，道:“陛下，这老太婆一脸凶恶之相，恐怕就是那种吃了而不叫娘的刁民。”何翠闻言肝火窜，尖喝道:“我叫你娘个大！你们这两个乡巴佬，口胡说些什么‘娘娘’、‘陛下’，也不撒泡照照自己是啥德，想做皇帝想疯了？”那汉子摇头晃脑的笑道:“老太太想必不曾治过史。刘邦本是无赖，赵匡胤本是私枭，朱元璋可连地痞都算不上，咱这乡巴佬难道不比他们高出一级？”肥胖婆娘也冷笑连声。

“哀家可懒得跟你这有眼无珠的死老百姓计较。”何翠突起双目，还未答言，却听那汉子没好气的道:“我还没死，你怎么就称起哀家来了？你想垂帘听政也用不著这么急，皇太子都还没影儿咧。”那婆娘一瞪拳头大的牛眼。

“你能自称寡人，咱怎么不能自称哀家？你说你寡，我当然要哀啦。”何翠叽叽大笑。

“你再不知好歹，他可真要变成孤家寡人了。”胖婆娘脸上横坟坟堆起，蹭开椅子，只一站立，乖乖，好大一团，一步一阵颤的走到何翠面前，血盆大口一掀一掀，黄金板牙闪闪发亮。

“若不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的份上，我就…”何翠冷笑道:“你就怎么样？”一指突出，点向胖婆娘间“五枢”。

胖婆娘惊咦道:“还是个不赖的角嘛？”如粪桶的肢居然比蛇还灵活，朝左一扭，早闪过对方突袭，西瓜大股却不免把桌子撞了个四脚朝天。

铁蛋正伸筷子夹菜哩，菜可全撂到地上去了，不气得大叫:“扫把！扫把！”那店家忙道:“有有有！”抓起墙角扫把，却那有胆子挨过来扫地？

只见两个婆娘不但打得凶，而且嚷得厉害，尖叫声直有人裆之威。

那汉子愈看愈气，连连击打桌面。

“堂堂‘后明’皇后，举止却跟泼妇一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何翠恍然大悟。

“原来是‘白莲’北宗那群疯子的头儿！”

“白莲”北宗本以“金光一道”高福兴为首，但自从他被朝廷擒杀之后“四大天王”——何妙顺、陈二舍、仇占儿、金刚奴便推“千斤担”田九成为帝，僭号“后明”出没无常，焚州掠县，扰陇西汉上。

朝廷屡次发兵往讨，反为所败，连耿炳文、郭英等开国名将都拿他们没辙儿。

胖婆娘傲然道:“不错，哀家正是‘后明’皇后——‘母夜叉’金大脚，快快跪地求饶，还可兔你一死，否则等咱‘后明’一统天下，把你家九族统统杀个光！”何翠凄厉大笑。

“那可最好不过。我家那些老杀才、小杀才统统都让你杀，杀个百来千把遍也没关系！”狂反更大发，头撞嘴咬一齐都用上了。

“千面罗刹”年轻时的武功基还颇扎实，但中年以后养尊处优，手脚便也变得跟黄金宝石一般僵硬“母夜叉”金大脚的本领并不怎么样，但此刻却得她气如牛，屋打转。

铁蛋在旁见那金大脚大手大脚、大开大阖，完全是硬碰硬的路数，心中忽然一动:“她也姓金，别是‘四天王’金刚奴的姐妹吧？”但闻“千斤担”田九成喝声:“别打啦！”身躯不动，右掌一挥，竟将一对罗刹夜叉各自震退三、四步。

铁蛋暗忖:“这家伙倒还有两下子，不过比起北宗‘四大天王’可差得远，不知为何该他当皇帝？”只见金大脚跳脚不迭。

“你胳膊是怎么弯的？”田九成一颗大头摇来晃去，慢的道:“既然当上了皇后，就该母仪天下，或狐媚惑主，或威震大内，或鸩杀夫皇，或威少帝，给天下妇女一个好榜样，怎可动手动脚，把女人都教得跟男人一般？”金大脚楞了楞。

“你说的这些都太难了嘛！”田九成道:“不难要你这皇后干啥？”何翠乘机调息了一阵，兀自不服输，嚷嚷:“连我都打不过，还想什么母仪天下？笑死人了，哇哈哈呜！”金大脚眼冒火星，怒道:“先宰了这个老太婆，再做妇女榜样不迟！”双掌一错，又待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