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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破鏡難合珠淚冷悽迷月窗鴛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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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難合,冷淚悽秦承煜因為剛進了楚州大學教書,總有各種事情忙碌,連著好幾天都是早出晚歸,但無論多晚,賀蘭總要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秦太太樂得見他們夫相敬如賓,很是恩愛,便在他們這邊另設了一個小廚房,讓他們不必每餐飯都到餐廳裡去吃了。

這天賀蘭正在嬰兒室裡照顧芙兒,忽然聽到下人來報說是三姨娘來了,賀蘭便把芙兒給朱媽,自己下了樓,就見三姨娘穿著寶藍旗袍,正在廳裡的沙發上坐著,看到賀蘭下樓,立即就站了起來,笑地走過來道:“少,有空沒空?我新在楚州買了一處房子,剛到手了,正想拉個人與我一起去看看呢。”賀蘭對於這位三姨娘總是沒有太多親近,平時見面也不過是點頭打個招呼罷了,如今她居然這樣熱情地親自找上門來,賀蘭便想要拒絕,然而還沒張口,三姨娘卻笑道:“哎呀我的少,我知道我那天說了錯話,事後我也後悔死了,你可千萬別和我計較,我就是個笨人。”賀蘭微微一笑“我雖來了沒幾天,但也知道滿府裡都說三姨娘是第一伶俐人,三姨娘怎麼還妄自菲薄起來了,你若是個笨人,那讓我這樣初來乍到,又十分木訥的人,要怎麼活呢。”三姨娘拿著帕子捂嘴一笑,順勢鞠了一個躬,笑嘻嘻地道:“少,我甘拜下風,我錯了,你就賞我一個面子,跟我去看看房子,不然我一個人出去,真是沒意思透了,看完房子我再請少吃館子,就當賠罪了。”賀蘭見她這樣盛情邀請,實在不好推拒,況且也未免顯得自己太小氣了,便道:“那好吧,我跟你去。”她上樓換了一件淡霞錦雲葛旗袍,另拿了一件碎花雲披披在身上,這才跟著三姨娘出了門,車子已經備在外面了。

她們上了車,那車開起來,三姨娘卻轉過頭來看著賀蘭,笑道:“少這模樣長得真好,連我這個女人看著,心裡都癢癢的,大公子真是命好。”賀蘭只顧著看著車外的景,就見那路邊幾個孩子正在放大鷂子風箏。三姨娘卻又笑道:“我看你這年紀如此小,怎麼就這樣快嫁了人了?”賀蘭笑道:“把車開回去罷,我倒有點擔心芙兒。”三姨娘卻徑自一笑,兩手兜住了賀蘭的脖子,很親近地道:“好吧,我不問了,少不要生氣。”她那攥在手裡的手絹子上灑了很多花水,香氣直衝鼻子,賀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那車便開到了十鼓門369號,這一帶距離市區雖遠了些,地段略顯荒涼,但是很安靜,而且房子都是極好的花園洋房,景緻也好,房子的大鐵門豁朗朗地打開了,三姨娘帶著賀蘭下了車,一路上了樓,高跟鞋踏踏地落在臺階上,宅子裡空蕩蕩的,賀蘭笑道:“怎麼買了這樣大的房子卻連個僕人都不請?”三姨娘卻沒有車上那樣多的話了,只單說了一句“還沒有時間準備,只在這裡留了一個看門的老伯。”她領著賀蘭上了樓,走到左轉第二個門前,推開門就是一間客室,賀蘭走了進去,三姨娘笑道:“我這房子不錯吧。”賀蘭微微一笑“是不錯,我剛才看了你的園子也很大,如果搭些薔薇花或者是紫藤花架子,到了夏季肯定美極了。”三姨娘抿嘴笑道:“還是少會佈置,我到底沒有請錯人。”又道:“你坐會兒,我去泡點茶來。”她轉身走了出去,賀蘭站在窗前朝外看著,就見花園裡居然還站了幾個人,竟都是一身黑衣打扮,頭戴著禮帽,分不同方向站著,目光警戒,賀蘭先是一怔,接著便驚出一身冷汗來,心突突直跳,轉身就快步走向客室的房門,才走了幾步,那客室的門就已經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他進門的同時順手將房門又重新關上,門把發出“咔嗒”的一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裡竟然分外的刺耳,那聲音彷彿一刺狠狠地刺到她的耳膜裡去,她的身體在不經意間顫抖了一下,朝後退了一步,耳垂上那一對藍寶石墜子,搖晃地碰觸到了肌膚上,涼涼的。

他叫她“賀蘭。”賀蘭僵硬地站在那裡,望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他望著她,目光裡千情萬語,忽然快步朝她走過來,那雙臂微微張開,竟是控制不住要擁抱她的樣子,然而“啪”的一聲,她狠狠一個耳刮子便打在了他的臉上,滿面怒容,咬著牙道:“高仲祺,你居然還敢來見我!”他怔了怔,看著賀蘭憤怒的眼瞳,他定定地看著她,末了卻緩緩出聲道:“怎麼不敢?!我就是死了,我也要死在你面前。”賀蘭從心底裡往外泛著冷意,一雙眼瞳冷得彷彿深井一般“無恥!”她用力地將他推開,就要往外走,他卻一把將她的手臂攥住,直截了當地問道:“芙兒是不是我的孩子?”她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那樣子簡直是驚訝,繼而又是冷笑,眼神裡充滿了冷漠的嘲諷,近乎於惡毒地道:“你怎麼敢這樣想?!你也配!”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頓地道:“那孩子的出生期…你不要以為你瞞得了我。”賀蘭越發淡淡地輕鬆道:“芙兒早產,她與你沒有半點關係,若不是承煜,我已經死在你一手安排的炮火裡,你以為我還會為你生孩子?你做夢!”她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慢慢地將頭仰起來,雪白的面容猶如高不可攀的玉象一般“承煜把我從廢墟里挖了出來,他讓我活到現在,我就該給他一個孩子,他在邯平的時候就喜歡我,這你比我清楚!”他咬牙道:“不可能。”賀蘭冷笑了一聲“怎麼就不可能,你真以為承煜那麼傻,會因為喜歡我而甘願去養別人的孩子,還對孩子那樣好…”她語氣一頓,心裡卻彷彿是叫貓抓了一般地難受,眼前都是承煜溫柔的面孔,眼眶一陣發漲,幾落淚,她更覺得自己連一秒鐘都沒法在這裡待了“高仲祺,從我知道是你炸了玉山別墅那一刻起,我們就完了,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的家,你卻下得去這樣的狠手!我那時候只想著殺了你,我恨你入骨。”他覺得口裡有一樣東西,隱隱地生疼,她的目光太淡漠了,甚至再也找不到曾經屬於他的那一丁點的回憶,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孔上,眸光黑幽幽的,半晌道:“如果你真想要我的命,大可以現在就動手。”她果然勾起角,輕輕地一笑“高仲祺,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以為我還對你有情,故意說這話氣你麼?”她竟嗤之以鼻,波瀾不驚地道:“我還有芙兒,我還有承煜,這些對於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我不想失去他們,至於你,你又算什麼?不過是我曾經的一個錯誤,我因為這個錯誤差點死在你手上…”高仲祺臉一變,目光雪亮地盯著她,嘴角微微搐,出口烈“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死,要炸別墅之前,我把你帶到遙孤山去,可是我沒想到你又回去了,當我知道你在裡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完了,我那時恨不得陪你一起死!”

“那如果我沒有回去,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他猛然怔在那裡,脊背升騰起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之意,他甚至沒辦法控制這樣冷入骨髓的寒意,慢慢地蔓延到自己的身體每一處,她立在窗前,那透進窗戶的光,籠著她的身形,碎雲披的蘇軟軟地垂下來,無聲地搖曳著,他的雙眸裡透出焦灼的光來,卻啞口無言,她的問題就是一個陷阱,一個足可以置他於死地的陷阱。

她望著他,神平靜下來,半晌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編一個藉口給我,我為我的家人慘死而傷痛難過,卻永遠都不知道這個殺人兇手就在我身邊,我要在你的謊言中度過一輩子,高仲祺,這就是你的全套計劃,你如此卑鄙無恥。”她的一句一句,便一點點地劃破了他所謂的痴情與瘋狂,他被她那樣冷漠平淡的目光籠著,無法控制地從心底裡升騰起來的一股無力,彷彿是掙扎一般地呻了一句“賀蘭,我只想愛你,我真的只想愛你…”徒勞無力的掙扎,他覺得四周的空氣都被空了,冰冷的水一點點蔓延到他的口,淹沒他的心臟。

她的眼珠裡透出冷漠的顏,靜靜道:“把我騙出來,你就可以心中無愧地去殺我的家人,這就是你對我的愛。”那光從長窗裡照進來,萬千道地灑在地板上,好似給她鍍上了一層光輝的金,就在那一瞬,她變成了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影子,他被她那樣清冷的目光視著,五內如焚,竟然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他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在這將近兩年的時光中,她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與折磨,此時此刻,她已然脫胎換骨,再也不是邯平那個滿心依賴著他的小女孩,曾經那些山盟海誓般的美好誓言,年少時隨追求的熾熱和漫,哪怕明知是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此刻回想起來,竟然是竹籃打水一般的空虛和可笑。

她生命中的那個人,再也不是他。

動的起伏,眸子裡迸出一股子孤注一擲的光芒來,硬生生地道:“我也只是按命令行事,金士誠是秦鶴笙多年死敵,秦鶴笙知道你姨媽與金士誠的關係,非除她不可,我有什麼辦法?!”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嘴微微抖瑟,眸子裡透出無奈的光芒來,說“高仲祺,秦鶴笙是怎麼知道我姨媽與金士誠有關係的?”他竟被她一句話堵在那裡,啞口無言,她冷冷一笑“我進門就忘了說,恭喜你升遷,從邯平督軍府的參謀長到楚州軍屬參謀長,無異於一步登天,身份自然是非比往昔了!”她這句話簡直是用小刀子剮他的心,他艱難地了一口氣“賀蘭…”她淡笑“怎麼?我說錯了,一開始我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如此絕情,但現在我懂了,你處心積慮,全盤計劃,不就是為了今天這一步麼!”她的語氣冷漠得彷彿是一把冰涼的錐子,狠狠地往他身上刺,蒼涼一點點地遍佈他的全身,他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那屋子裡一片死寂,窗外種著一棵高大的石榴樹,樹葉間透出散碎的陽光,也在屋子的地板上留下一片細細碎碎的光影。

“但你千算萬算,心謀劃,卻沒有算中一點,其實在炮彈炸開的前一刻,我姨媽就已經殺了金士誠,之後她就自殺了,你們這些男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女人若是狠下心來,會是怎樣的堅決。”賀蘭慢慢地轉過頭,看著窗外被光照耀著的石榴樹,那些碧綠的葉子在她的眼前晃動著,她的角揚起一抹弧度“秦鶴笙不知道梅太太對於賀蘭意味著什麼,可是你太清楚了,你明明知道是我姨媽把我養大的,你知道我姨媽對我有多好,高仲祺,你如此歹毒,設計殺我至親之人卻還面不改,就算是你當時不想殺我,我也不可能原諒你!”她決絕的讓他心驚!

她說:“承煜救過我的命,他敬我,愛我,我這一輩子都是他的人!”高仲祺緩緩地抬起眼眸來看她,聲音像是從齒縫間磨出來的,猶如溺水之人尋找到最後一救命稻草,他不想放開,因為一放開,就是萬劫不復的命運,他把自己降到了最卑微的一個位置,痴痴地望著她“賀蘭,我求求你,留下來,我們重新開始。”她淡淡一笑“你別做夢了。”心緒悽,紅淚偷垂賀蘭從洋房裡走出來的時候,就見家裡的汽車四面都站著人,都是黑衣禮帽,看到她走下來,便低著頭退到一旁去,其中一個向著大門外的幾個人揮了揮手,示意放行,那大鐵門豁朗朗地打開了,出一條平整的柏油大馬路。

賀蘭低頭坐進車內,果然就看到三姨娘俏臉煞白,瑟瑟發抖,驚疑不定地看著周圍的人,一把攥住賀蘭,驚恐地低聲道:“賀蘭,嚇死我了,這些人是不是龍梟幫的人?你在裡面的時候我真擔心,等回去一定要告訴大帥,不能饒過他們…”賀蘭轉過頭看了三姨娘一眼,目光清冷如新月。

三姨娘只覺得一瞬間都被她那目光看透了,連後背都泛起一股寒浸浸的冷,她臉上還是那樣驚恐的表情,只是僵成了一個很可笑的弧度,再也裝不下去了,賀蘭目不轉睛地看了她片刻,只說道:“三姨娘,勞駕,讓你的司機開車送我回去吧。”三姨娘用左手扶了扶別在髮髻上的攢花簪子,那簪子閃動著一點點鑽石的光芒,冰涼中帶點華麗的悲愴,末了,她放開攥住賀蘭手臂的手,很大方無畏地一笑“那天拜堂的時候,他看你的目光,簡直就是要吃人。”末了又是帶點憤恨的一句“我就不信我哪一點不如你,我就偏偏不信。”賀蘭微微一笑“如果讓父親知道,你和高仲祺有這樣的關係,恐怕不是什麼好事。”三姨娘既然敢如此做,那麼也早就想好了這一層,便回道:“那麼如果讓大帥知道你和高仲祺的關係,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我生死不過一個人,你就不管芙兒了嗎?”她說完這些話,賀蘭的臉已經變了,三姨娘卻又很親熱地挽著賀蘭的胳膊“其實也沒什麼,少今天就是來陪我看看房子,我們看完了,就回去了,只是這樣,大家都落得消停子過,如何呢?”賀蘭本就不想參與到這些紛雜的事情中去,索道:“還問我做什麼,你不都安排好了。”三姨娘喜氣洋洋,嫣然一笑“少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怨不得這樣招人喜歡。”賀蘭默默地把頭轉向車外,那車道兩側種滿了杜鵑,一叢叢的,正結著花苞,再往遠處望,就是一整排的花磚磨牆,她轉過目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就見那三樓的長窗前,立著一個頎長的影子,是他。

她把生命中最單純熱烈的愛都給予了他。

她還記得邯平的茶樓,她總是在茶樓裡等他,因為等得時間久了,也會不耐煩起來,便到桌前尋了筆寫他的名字,高仲祺、高仲祺、高仲祺…不停地寫著,一筆一劃…慢慢地心裡就會快樂起來,當愛一個人的時候,只是看著他的名字,就會情不自地微笑起來。

她總是等著他,他說什麼她都堅定不移地相信,她想他們總是會在一起的,沒有什麼可以改變這一切,那時候天真單純的她,從未想過有這樣的一天,她要用生死的代價把他從自己的心口上狠狠地挖了出去。

而今才知當時錯,心緒悽,紅淚偷垂,滿目風百事非,她靠著車窗,那車玻璃上的涼意一點點沁到她的肌膚裡去,原來從前那些甜的歲月,此刻想來,就好像是在慢慢地啜飲一碗苦藥,苦澀的汁,直往腔子裡,一路燒到心底。

這天漸漸地熱起來,已是初夏,到了傍晚,天邊一片燦金,宛如絢爛彩的錦緞,一整片的扶桑花被金的夕陽照耀著,越發地明媚鮮豔,秦太太還在後面花園子裡剪供佛用的新鮮折枝花,李媽跟在她身後,捧著花的瓶子,就見一名侍從官疾步過來,向著秦太太急道:“太太,大帥要收拾大少爺,唐副官勸不住,請您趕緊過去看看。

秦太太怔道:“承煜怎麼可能惹他父親發這麼大的火,他又不是兆煜那野馬子。”侍從官道:“就是大少爺,這回是大帥發火了,但大少爺的火氣更大些。”他這話說得已經十分嚴重了,語氣又惶急,秦太太不由得也緊張起來,將手中的花剪遞給李媽,道:“那我過去看看。”她走了幾步,李媽也跟了過來,秦太太就道:“你就不要跟著了,忙你的去吧。”李媽就站住了,看著秦太太出了花園,就聽到花園子的另一角傳來很擔心的一聲“李媽,母親怎麼了?走得那樣急?”李媽回過頭,果然就看到在一片鳳尾草旁站著的,正是賀蘭。

秦太太繞過靜深的迴廊,沒多久便走到了秦鶴笙平裡辦公的書房,那幾名侍從官站在門外頭,一見到秦太太立即行禮,秦太太隱隱便聽到辦公室裡面傳來秦承煜的說話聲,果然是從未有過的高聲大氣,依稀就是“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認定她了”還有什麼“她的事情我比誰都清楚,用不著你這麼費心力地去查”秦太太那心中就是一驚,然而就在這當下,忽聽得辦公室裡傳來“嘩啦”的一聲,好似什麼東西砸碎了,秦太太慌地推門進去,就見地上碎了一個花瓶,秦承煜依然直地跪在地上,那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怯意。

秦太太道:“你這是幹什麼?真要下手打承煜麼?”秦鶴笙一看秦太太走進來了,更是怒道:“你先問問他自己乾的好事,他居然把邯平第一際花的外甥女給我娶回家來了。”秦太太一怔道:“承煜,你父親說的是真的?你當真這樣胡鬧?”秦承煜硬生生地道:“我不管她是誰的外甥女,我只管我自己的心,我就是喜歡她。”秦鶴笙怒不可遏,指著秦承煜道:“我告訴你,你娶誰都行,偏偏就不能是她,你自己想辦法讓她離開秦家,我是不管了。”秦承煜道:“你若是讓她走,我就與她一起走。”秦鶴笙氣得又抓起一個硯臺來,朝著承煜砸過去,秦承煜躲都不躲,幸好那硯臺也只是砸到了他的肩膀上,秦鶴笙怒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這輩子攤上你們這兩個混賬兒子!”秦太太心疼兒子,急道:“承煜,你這是幹什麼?就不會先說一句軟話麼?你父親也是為了你。”秦承煜卻不退不讓,目光堅定地道:“父親,除非你打死了我,否則我這輩子除了賀蘭,誰也不要,我娶了她,她就是我子,這一輩子,我決不負她。”這一句更是讓秦鶴笙然大怒,他的武裝帶本是掛在衣架上的,這會兒就上前一步,抓起皮帶沒頭沒腦地就朝著秦承煜的身上過去,嚇得秦太太趕緊來攔秦鶴笙,秦鶴笙將手一揚,就把秦太太甩到了一邊去,接著連了承煜好幾下,誰料眼前忽然人影一閃,就有人撲在了秦承煜的身上,秦鶴笙一皮帶下去,賀蘭咬緊嘴身體一個瑟縮,只覺得從肩頭到頸項都是一線火辣辣的疼,秦承煜看到了賀蘭忍痛的面容,驚道:“賀蘭你快閃開。”賀蘭卻擋在了承煜的面前,只是抱著秦承煜不放,忍著疼道:“請你不要打承煜,是我的錯,你打我吧。”秦鶴笙拿著皮帶僵在那裡,秦太太趁著空趕緊上來奪他手裡的皮帶,衝著外面的侍從官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扶大公子和少出去,趕緊去請醫官來上藥。”那些侍從官看太太發了話,慌得都進來扶了秦承煜和賀蘭出去。

秦鶴笙早就跌坐在椅子上,滿臉鐵青,氣吁吁。秦太太道:“你這心臟的病是越來越重了,還總是動怒,這樣下去怎麼了得。”秦鶴笙道:“你不要管我,我有這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我還活著幹什麼?”秦太太偏袒承煜,很不平道:“兆煜有哪一點能與承煜相提並論,我到現在還懷疑他到底是姓秦還是姓金。”秦鶴笙怒氣未消“你不要借題發揮,兆煜是不是我的兒子,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倒是賀蘭,真是讓我放心不下。”秦太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秦鶴笙道:“我讓仲祺派人去邯平查了查賀蘭的底細,才知道…”他嘆了一口氣“賀蘭的姨媽梅太太,就是金士誠在邯平的舊情人!”秦太太聞言也是一驚,失聲道:“什麼?竟有這樣巧的事兒!”然而她跟隨秦鶴笙許多年,自然心思通透,這會兒眉心微微一蹙,轉念一想,卻道:“那人姓梅,又與金士誠有關係…”秦鶴笙看一看秦太太,半晌嘆了一聲。秦太太道:“去年的那起剿匪錯案,你口上說處罰,把高仲祺從邯平調回來,反而升了他的官,我倒還記得清楚,那報紙上登載的錯轟的別墅主人就是姓梅,是不是你為了處置金士誠,連帶著把賀蘭的姨媽給…”她說到這裡卻住了口,那臉上浮現出了驚愕的顏。秦鶴笙陰沉沉地道:“不能讓賀蘭留在咱們秦家。”秦太太卻道:“你又不是沒見承煜剛才的情形,你趕走賀蘭,只怕也同時趕走了承煜和咱們的孫女了。”秦鶴笙臉一變,卻又知道秦太太所說不差,這也正是他最擔心的,這會兒坐在那裡陰著臉半天不說話,秦太太想了半天,只能道:“我看承煜對賀蘭是鐵了心,賀蘭這孩子平裡言談舉止,就是不差的,如今木已成舟,咱們就不如順水推舟,先看看情形再說,有些事兒不說出來,一輩子也沒人知道。”秦鶴笙那臉上陰晴不定,靜默了半晌,卻把手揮了揮,道:“你出去吧。”秦太太轉身往外面走了幾步,忽地回頭謹慎地道:“鶴笙,你可不要一時犯糊塗,剛才承煜說得那樣堅決,賀蘭不能有事,除非你想要承煜的命。”秦鶴笙那臉上一片無可奈何的顏,他年歲已大,這般急怒加,已然是呼急促,這會兒氣道:“行了,這事兒以後再說。”秦太太出了門,對站在外面值班的侍從道:“叫陸醫官來給大帥檢查一下。”那侍從聽了,立即就去打電話了。

笙歌酒後,何似無情天已經很晚了,路邊都是些小攤販擺著攤子,汽車不緊不慢地行駛著,高仲祺側頭看著車窗外,光怪陸離的路燈從車窗上掃過,也映著他的臉,光與影的變換,他這幾天臉陰鬱,一直就沒說什麼話,許重智坐在倒坐上,很是擔心。

那車行了不一會兒,司機就道:“參謀長,到清風樓了。”高仲祺轉過頭,就見清風樓的外面站著許多穿長衫的便衣,眉眼嚴峻,神間自有一股殺氣,許重智往車窗外看了一眼,道:“這個陳阮陵身邊的隨護保鏢還真不少,等閒人近不了他的身。”因扶桑人一直要求秦大帥開放楚州各大港口,說什麼商務租用,暗地裡卻是妄圖把楚州作為一個向內地輸送軍火的通道,這個陳阮陵就是扶桑領事館派來遊說的,大帥屢次拒絕了他,陳阮陵仍不死心,深知目前在俞軍中的掌權人物,除卻秦大帥,段督辦,就是高仲祺了,他便直截了當地下帖子來請高仲祺。

高仲祺冷笑道:“他越大張旗鼓越好,免得給我添口舌是非。”許重智說了一聲“是”他們此行帶的人也不少,正是一個警衛隊,此刻全都下了車,沉默冷淡地在外守衛警戒,與陳阮陵的隨護對峙。高仲祺下了車,被侍衛簇擁著進了清風樓,清風樓早就被清空,閒雜人等,自然是都不許入內的。

到了晚上點鐘,桌上的菜餚已經冷了,另有兩個大酒罈,一個已經空了,橫倒在桌面上,另外一個也只剩下了半壇酒,正是酒酣耳熱之際,高仲祺靠在椅子上,外套上的扣子全都解開了,端起酒杯朝著對面那人道:“想不到你的酒量竟如此之好。”陳阮陵西裝筆,包廂裡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更襯得面如冠玉,一派儒雅,此刻微微一笑,道:“家母是陳家七小姐,陳家在瀘州,是幾代相傳的釀酒世家,參謀長誇我酒量不錯,那麼我也正應了中國人那一句古話,家學淵源。”高仲祺道:“原來你母親是中國人,你怎麼給扶桑人辦事?”陳阮陵笑道:“不巧得很,目前在金陵大使館的扶桑公使長谷川弘治,正是家父。”高仲祺聞言,眉稜骨不經意地一顫,倒好似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哈哈大笑“那陳先生活得很不容易,世人總有理由罵你,你也總有理由反駁。”陳阮陵卻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寵辱不驚地道:“何必去反駁,人最薄,情又如何,終究是破,我早就看慣了。”高仲祺朗地一擊桌子,道:“你有這份超脫之心,倒也難得,為君此句,就該痛飲一杯。”他親自為陳阮陵倒了酒,兩人舉杯飲了,陳阮陵放下酒杯,卻又笑道:“高參謀長錯了,俗世之人又有幾個能超脫的,功名利祿這四字,耗盡了多少人的心思,就連高參謀長,不也是明裡暗裡活動著,如今在俞軍上,恐怕有過半數的大員,都是參謀長你的人了,就連鶴帥身邊的唐副官,不也是要看著高參謀長的眼行事麼。”高仲祺抬眸看了看陳阮陵那副處亂不驚的樣子,角揚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陳阮陵本就是有圖謀而來,怎奈從開始吃酒到現在,高仲祺卻時而扯一扯川清風土人情,時而又問一問扶桑民俗,陳阮陵始終找不到話鋒,好容易到了這樣一個關口,他便立即笑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陳某雖來楚州不長時間,但也久仰參謀長威名,深知參謀長乃當世之英雄,國家之棟樑,定然不會屈居於他人之下,若能與我們扶桑合作,那麼便是如虎添翼,後飛黃騰達,這川清河山決跑不出參謀長之手。”他侃侃而言,言語之間含著無數挑撥,高仲祺轉著手裡的酒杯,忽地冷笑一聲,那右手一動,便疾快地從槍套裡拿出手槍對準了陳阮陵,玩味地笑道:“陳先生,本來咱們喝得如此暢快,可你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殺你?”陳阮陵望著那黑的槍口,雙手伸出,手心朝上那麼無所謂地一攤,微笑道:“即便參謀長現在殺了我,你想得到的一切再等個年,全都不成問題,只是…參謀長等得了嗎?”高仲祺嘲地笑道:“與你們扶桑人合作,我又能得到什麼?”陳阮陵從容道:“江山、權勢、財富、美人…”他頓了一頓,輕輕一笑“只要參謀長想要的,你一句話,扶桑將不計一切代價為參謀長鋪平道路。”他握槍的手無聲地一顫,眼眸裡閃過一絲銳光來,不重複道:“我想要的…”若想控制一個人,必要先知道這個人最想得到的是什麼,陳阮陵原本就覺得這個高仲祺心思複雜,實在無法看透,更是難以駕馭,所以他一言一語都很是小心,此刻目光微微一閃,堅定不移地抓住了這個契機,緩慢地說下去“人生如一場虛空大夢,朝華白首,不過轉瞬,若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麼生在這世上,也算是白走一場了。”高仲祺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陳阮陵身後的那扇窗上,窗外是黑沉的夜,恍若攪了半桶的墨漆,已經到了宵的時候,窗外的街面上沒有一個人,那四下裡一片死寂,桌上的火鍋依然冒著熱騰騰的沸氣,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太多,這川清河山本就應該是他們家的,他這麼多年,一步步圖謀,為的就是早晚有一天,他要親手結果了秦鶴笙,但是秦家的其他人,自然也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