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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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有你在就不會有事。”
“哈,”他笑得乾澀刺耳“我該謝你的信任。”
“你到底怎麼了?”
“是啊,我怎麼了?”他自嘲地問“我應該謝你成全了我和凝兒,
你的心
寬廣識大體。可是我不是,我心裡不高興,不痛快。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他說一句,
進一步,落塵連連後退,背抵上
柱,低聲道:“靜康。”他雙手攫緊她纖細的雙肩“我聽到大夫說凝兒脫離危險了,非但不高興,反而很沉重,像千斤的包袱壓在身上。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一向疼她愛她,為什麼現在這分
覺不再有了?”落塵一徑搖頭,他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疲憊又危險,令她
到害怕。只能安撫道:“可能你累了,一夜未睡,先睡會兒好麼?睡醒了,一切的問題都會有答案了。”
“我累了,”他喃喃道“你不累嗎?每天偽裝自己,做違背心意的事,說言不由衷的話,你這樣不累嗎?”
“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錯了麼?也許真的錯了。你想做好的只是衛家孫媳婦,而不在乎是不是我衛靜康的子。”落塵在他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影子,蒼白、憔悴、無奈,還有點可憐兮兮,他眼中有兩小簇火焰,像昨夜的燈
,跳躍著,燃燒著,溫暖著她冰冷的四肢,連帶心也跳躍
動起來,她開口,發覺聲音也有些
動“不是我不在乎,你娶我,也只當我是衛家媳婦,沒當我是你
子。”他眼中那兩簇火焰漸漸熄滅,眸子變得黑暗幽深,逡巡著她細緻的五官,他早該知道,這個
子是特別的,在好早好早以前就知道了。
他沙啞地開口:“如果現在當你是子,會不會太遲?”落塵閉了閉眼,
覺
動化作酸澀
過心頭,聲音悶悶的“還有一個凝兒呢,你不…”靜康堵住她理智的嘴,以
舌與之糾纏。
覺她的身子柔軟清涼,透著特有的馨香,透過嗅覺穿透四肢百骸,
撥著他深沉的慾望。不可思議,從上次的意外開始,他一直想念這股味道。
落塵渾身無力,本能地攀著他雙肩,緊緊地依附著他堅實的臂彎。那寬闊的膛,強烈的氣息,要將她淹沒,瓦解,摧毀。她嚐到他嘴裡的苦味兒,那是…湯葯。她猛然推開他,揪緊半敞的衣襟,
膛劇烈的起伏,慾望之火燒得彼此身上發疼,但比不上心上的疼痛。昨夜,或許就在剛剛,他的
還碰過繼凝的
。
靜康有片刻茫然,漸漸清醒,受辱覺迅速湧上心頭,他氣不穩,聲音暗啞:“你為什麼不讓我碰你?”落塵垂著睫
,貝齒咬得下
發白,不說話。難道告訴他,她受不了他吻過別的女人?但那是她自己示意的,她親手將自己的丈夫推給別人。
靜康突然悲愴地大笑“我知道了,你本就不稀罕我這個丈夫,從來都不稀罕。”他猛地將桌子推翻,憤憤地離去。
落塵跳起來,驚喊:“靜康。”回答她的只有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桌上的東西摔得七零八落,中山裝壓在桌沿底下,被茶水浸溼了,形成一大片汙漬。她的心也被浸溼了,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杜鵑聽到響聲趕過來,驚叫:“小姐,發生什麼事?天哪,你這是…”落塵頭髮零亂,頸上耳後殘留著情過後的痕跡,淚水不知不覺地爬滿臉龐。
“小姐,”杜鵑要哭了,扶她坐下,試探地問:“是不是姑爺?”落塵搖頭,再搖頭。
“天,那是…”杜鵑會錯意,嚇得臉都白了。
落塵伏在杜鵑肩上,哭出聲音,不停地遭:“杜鵑,我錯了,我錯了。”落塵病了,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清醒的時候口悶得
不過氣,糊塗的時候燒得像火爐,話都說不出來。繼凝還沒醒,這邊又倒下一個,柳氏周氏忙得兩頭轉,老大夫看過還是搖頭,苦著臉道:“心病,心病,治不了的。”靜康從那
清晨走後,就再沒回來,叫靜哲去找,他怪靜康不顧繼凝死活,不去。靜霞出去找了兩次,都沒有找到。
整整半個月,大夫下了好幾帖猛葯,落塵忽寒忽熱的症狀才算退了,人已瘦得不成樣子,常常悶,咳嗽。以往溫柔的笑意顯得虛無縹緲,勉強得叫人心酸,惟有明眸依然淺淨無波,似將什麼都看透了。
繼凝睡睡醒醒,醒的時候也是糊糊的,拉著靜哲的手,有時說:“五哥,還是你對我最好。”有時說:“四哥,你肯一直陪著我嗎?”不管她說什麼,將他當成誰,靜哲都順著她,哄著她,哄到她睡了,才偷偷地擦幾滴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眼看年關將到,落塵支撐著幫婆婆打點府內事宜。
柳氏心疼地看她:“多虧有你在,不然這一大攤我真撲愣不開。靜康那孩子,哪兒想不開呢?好好的一個媳婦,好好的一個家都不要,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一個多月了,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不到兩個月光景,婆婆鬢邊又添不少白髮,為家為兒子,她付出了一生的心血。雖然有時過於迂腐,不通人情,可說來說去,都是為了維護衛府的名譽和利益。這就是她的寫照,所不同的是,婆婆守的是動盪的家族,而她要守的是落沒的家族。
靜康,你可還會回來?可還願意面對這個讓你矛盾和痛苦的家族?可還願意受傷了你自尊的子?可還願意承擔凝兒的一片痴心?
凝兒的寒症已消,只是身子更弱了,整天躺在上,走動時需要人扶著。奇怪的是,昏
時還常常
淚,醒了之後反而不
了,淚像
盡,整
發呆,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問她什麼,都回答得清清楚楚,不像燒壞了腦袋的樣子。學校早放假了,靜哲就
守著她,她不理他,他也不在乎。
新年的喜氣充滿大街小巷,穿上新衣的孩子們手裡抓著兩串糖葫蘆像一個個小團在雪地上奔跑嬉戲,喜弟和招弟拿了銅板手牽著手要出大門,落塵遠遠地叫道:“喜弟,招弟,四嬸帶你們出去好不好?”兩個孩子甜甜地應著:“好。”衛福上來道:“四少
,老奴陪著你們吧。”
“也好。”從上次靜平的事件後,她就沒單獨出過門,到不是怕有什麼差遲,而是為了避嫌。
“我要這個,我要那個,還有那個…”兩個孩子像出籠的小鳥,蹦蹦跳跳,左奔右跑,追得落塵和衛福甚是吃力。
衛福邁動老腿邊追邊喊:“小小姐,慢點,走慢點。”落塵微笑著搖頭,孩子,永遠天真可愛,沒有煩惱,如果她也有個孩子,和靜康的孩子…靜康!靜康?落塵緊緊盯著街頭對面的人影,是靜康,不會錯。他從書店出來,手裡習慣地拿著一疊稿子,灰的長袍還是從家裡走的那天穿的那件,頎長的背影,穩健的步伐。落塵想也沒想就追上去,過年之前街上人山人海,等她擠過人群來到對面,他已走出很遠,喊聲都聽不到了。
“靜康,靜康,靜康!”她拼命地越過逆的人群,眼看著那背影越來越遠,淹沒在人
之中。她茫然地往他消失的方向追,一直追,一直追,髮簪擠掉了,斗篷的繫帶鬆了,斜斜地掛在肩上,鞋上滿是腳印,好容易擠到人少的地方,早已失去了他的蹤影,她甚至不確定方向是否正確。她惶然地站在街中央,四面搜尋,焦急而無助,臉上涼涼的,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下意識地拉緊斗篷,才發現斗篷也跑丟了,她環緊自己的雙肩蹲下,低低地呼喚:“靜康,你在哪裡?靜康,靜康,靜康!”呼喚變成了低語,最後只是無意識的呻
,模糊破碎,斷斷續續。
一件單衣由身後披在她身上,一雙堅實的手臂將她環起,摟進一具寬闊的膛,溫暖的氣息環繞著她。落塵回頭,望進靜康的眼底,有心疼,有柔情,有壓抑。他的聲音冷冷的:“怎麼一個人在大街上?沒人跟著你嗎?”她搖頭,眼中轉著淚,
角扯起縹緲的笑“我追你,跟衛福走丟了。”靜康擰眉“追做什麼?”她看著他明顯消瘦的面容,訥訥地道:“過年了,回家吧。”他淡淡地說:“我有事,不回去,你告訴爺爺和爹孃,年後有時間,我再回去看。”他放開支撐他的手臂“我叫輛車送你回去。”
“靜康,”她捉住他的衣袖不放,懇求他“回去吧,過年,一家團圓。爺爺,姨,爹跟娘都擔心你。”
“沒什麼好擔心的,我一走三年都平安回來了,幾個月算什麼?我還有事要辦,放開吧。”他拿開她的手,抬手叫了一輛黃包車。
落塵搖頭,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你要怎樣都可以,但求求你回去吧。”靜康嘆了口氣,揮手讓車伕離開,拉著她的手進路邊的茶館,叫了熱茶為她暖身子,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摸摸她的手不再冰冷,才道:“我從來沒生過你的氣,不過是有點難堪,心很亂,想靜一靜,後來,又出了別的事,一直忙到現在,早就顧不得家裡的事情了。今天真的不開身,看情況吧,如果趕得及,儘量在夜午之前趕回家。”落塵鬆了口氣“你剛剛冷冷冰冰的樣子,我以為…”她笑了,既然不是為了她才不歸家,他在外做什麼她都會支持他的。
靜康臉又紅了,總不能告訴她,冷著臉,是為了怕她看出對她的憐惜和思念。這個子,已經嚴重地影響了他的思緒,即使繁忙,也還是會不時想起她。多
不見,她變得消瘦憔悴,剛剛在人群中發現她時,真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了,本想狠下心不理,卻硬生生挪不動腳步。唉!他抓起落塵纖細修長的手指,勾住自己的手指,時局動盪,他能安安穩穩地牽著這雙手走完此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