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那年黃河淮河氾濫,很多難民湧入上海。房東聽說他要收養一個男孩,說他正好看到鐵路橋底下有安徽來的難民,標賣三歲小孩。所羅門很
興趣,於是房東陪著他過去裝作無意看了一眼,覺得這個男孩眉清目秀,很滿意。難民說自己姓陳,是從安徽一個什麼地方的陳家莊來上海投親戚,親戚找不著,生活無著落,只得給孩子一條活路。
房東說,小孩的父親原來要賣五十銀元。他說他看到草標上著紙,寫著五個銀元,認為是瞎抬價,不要了。房東來回跑了幾趟,才以七個銀元成
。
“因此,除了你是安徽籍,姓陳,其餘什麼都不知道,我這猶太人本來就無家,你一樣是無家可歸的人。不過你好好學,定能代我成為當代最鼎鼎大名的魔術師。”
“你認為我父親是不是那個安徽難民?”所羅門卻反問加里:“你是中國人,中國人比猶太人還會撒謊,你不知?”
“賣兒女的人很多。”加里說“我必須知道自己是誰?”
“如果你要清,你自己
清。”所羅門不高興地說,他對加里的堅持很不安,沒有回答。加里一個晚上不說話,也不睡覺。所羅門半夜醒來,發現加里依然睜開眼看著天花板。所羅門在
上翻了個身,喉嚨堵著痰,咳嗽了幾聲。
“父王當心著涼。”加里關心地說。
所羅門天沒亮就起來,在上面牆靜坐。天一亮,他索
把加里叫起來,傳授他的秘術,照例加里手放在《聖經》上發誓。
所羅門說:“我們今天從第四套開始。”沒吃早飯,兩人一前一後走下了他們的小破房間去大世界,一路上加里又開始不吭聲,不和所羅門說話,到了場子裡他也不說話。演出一結束,所羅門從唐老闆那兒回來,就跟加里說他們馬上去那個地方。
加里很意外,愣在那裡。
“到你想去的地方,去還是不去?”所羅門問。
加里趕快去找蘭胡兒,才知道昨天白天,燕飛飛和小山裝著收破爛,按張天師說的地方,找到曹家渡那姓李的家裡,查出了那個老頭這些子一個人在家,兒子似乎外出幾天。要去,這時間正好。
大崗也要跟著:人多,容易對付不測局面。大崗還找了一把鐵尺藏在懷裡,張天師瞧見,對他說,不能動武,只是去探一下情況。
六個人搭電車從跑馬廳到曹家渡,一路順利,下了電車,往小山探好的地方去。快到時所羅門說:“這樣吧,讓蘭胡兒和加里走在中間,張天師和我落後十步,最前面十步是大崗和小山。這樣不至於引起路上巡警的懷疑。”他們覺得有道理,就按所羅門說的分成三組。
這個地界是滬西邊緣外,佔時就是出名的“歹土”常有無法無天的事。販賣人口在這個地方原是家常便飯,搶劫謀殺,天天在報上可以讀到的。街道看起來陰森危險,有的地方,房屋傾斜不似人間,許多地方黑燈瞎火,連個路燈也沒有。
小山在一個地方停住了,向後面招了一下手,就走進一條狹窄的堂。暗淡的路燈下,那裡的房子看起來稍微好一點,磚砌平房,上面又搭建了一層樓。
他仔細看了一家門框上油漆塗的門牌號碼,朝身後做了下手勢,其他人輕輕跟上。張天師走了上來,核對一下門牌,就輕輕敲門。敲了兩次,裡面一個著寧波腔聲音男人,問:“啥人啊?”蘭胡兒說:“我是55號阿英,尋李老闆。”
“什麼事?”
“李老闆讓我來還前天客人欠他的銅鈿。”一聽是一個小姑娘來還錢,老李頭有點放心了,門開了一條縫,看見的確是個小姑娘,手裡拿著兩個銀元。門又開了一點,但是馬上被猛地推開了,雖然沒有聲音,老李頭吃驚地看見迅捷無聲地走進來五個人,有個人還特別高大。門馬上被輕聲關上了,只有小山留在門外,躲在角落裡望風。
那個老李頭驚慌地說:“你你們要幹什麼?”所羅門說:“查戶口。”所羅門穿的是上臺演戲的美式軍裝,在地攤上淘來的舊貨,但穿在所羅門身上,假的也像真的。進門後他又戴上他的軍官大蓋帽,這樣子至少像個美軍上校軍官,這副架勢把老李頭嚇得不做聲了。
張天師說“開燈!”老李頭戰戰兢兢地去打開燈,他站在燈下:一個六十七八歲的老人,滿頭白髮,惘地看著屋子裡的幾個陌生人,不知是什麼名堂。他個子不高,臉長,瘦瘦的。蘭胡兒看得清楚,這老頭子裝成手腳嚇得不太靈便的樣子,可是眼神很不一般,看什麼人都不閃躲,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羅門故作無意地把上的手槍摸了摸。老李頭目光一下子老實多了,一步退到桌子後的椅子上坐著。他垂下眼盯著自己的一雙生了老年斑的手,手指甲又髒又長,大拇指指甲像是被啃過,不整齊。屋角有幾盆花草,飼養得很好,開著花朵。
張天師說:“李老闆,久違了久違了!”他認出這人的確就是十多年前那個客棧老闆。大概老李頭聽兒子說有人在打聽十幾年前賣小孩的事,就閉門不出,以避事端。老李頭一干二脆地說:“你錯人了,我
本不認識你!”
“十三年前,民國二十四年,”張天師急了,聲音聽上去有點氣:“1935年,黃河大水那年。我經過你的客棧,從你手裡買了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河南來的災民。”老李頭搖搖頭,惑地看著張天師的臉。
“這樣吧,我問你,你販賣過人口嗎?”老李頭還是搖頭。
“十多年前的事,你承認不承認,都不上法院吃官司。”老李頭苦笑起來,然後咬住嘴,一副不再開腔的表情。所羅門向大崗示意,大崗伸出他的鐵尺,老李頭眼前閃過一閃光,頭頸背掠過一股鐵器的涼氣,他轉過臉去,驚恐地看著大崗手裡亮鋥鋥的鐵尺,篩糠一樣抖起來,雙手本能地舉起來。
“十多年前,十多年前做過。”老李頭吐吐說。
“河南來的有沒有?”張天師問。
“每年都有逃荒的,河南來的有過。”
“賣給一個玩雜耍的,”張天師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