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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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和我說得最多的,也是清綿。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故鄉和童年保留著人本主義的偏愛和思戀。清綿作為古哀字國的後屏,歷史上也是一個人傑地靈、兵家必爭的要衝,歷經了千年的滄桑變化,如今反倒相對閉起來。我在那張從火車站前的雜貨店裡買來的旅遊指南上,看到清綿悠久的歷史被幾句話簡單地概括,更加深了我對這裡懷有的神秘
。旅遊指南上重點介紹的名勝,是一段古城遺址,是清綿推一殘存的漢唐古蹟。而文字簡介中只說到清綿拓城於漢,漢武帝徙呂不韋宗族後代之於此,設不韋縣,以“彰其先人惡”到明代才改稱青銅,民國時再改為清綿,如此而且。
我向火車站前那位小店的老闆打聽了方向,去安心家正好要穿過那段殘存的城郭。去那城郭先要走一條數十米長的索橋,涉過滾滾的清綿江。在穿越索橋時我舉目四望,四周的山和腳下的水彷彿都沒有聲響。見不到一個人跡。天上有一團棉花般的白雲,閒散地浮擱在對面的山頭。這裡真是一個幽靜的仙境,
覺上離外界凡塵的喧囂已經很遠很遠。
過了橋再走一刻鐘,就看到清綿縣的街市了。街市上以古舊建築居多,但看上去只有把口的那座城門才是真正的古蹟。這古城殘址比我先前的預想還要完整,雖然大部分城牆已不復存在,但城門和箭樓仍然臨風而立,歲月依稀,風韻宛然,成為這清綿縣的一處最為顯目的標誌。
清綿的縣城實際上是兩塊巨巖夾峙的一個隘口,太陽這時早已升起,但形同深谷的縣城還籠罩在一片深沉的陰影之中。這陰影使整個縣城尚未甦醒,商店大都沒有開張,街上少有行人。我走近古城的城門,看到前設一碑,上有古城簡介,顯為今人所書:“此城建於西漢元封二年,城周七里,高三文五尺,深一丈,設六門,…改建於清乾隆五年,知縣袁宏野就地取材,修殘補鬧…”我穿過城門時,果然發現每塊城磚之上,都隱約饒有“乾隆甲午知縣袁造”字樣。這些墨跡猶存的字體讓我體味到整個清綿文化歷史的豐富姿彩,進而也對生自於斯的安心增添了某些微妙的瞭解。
除清綿以外,安心的所到之處,我後來大都走遍了。連最不重要的北邱,這個從情節上說即使忽略也無傷梗概的縣級城市,我都做過短暫的逗留。安心在這裡工作生活總共不過百,她就住在建材公司的一間集體宿舍裡,和幾個專司切割大理石的女工住在一起。那些女工只知道這位何燕紅是從保山那邊調過來的,大概是公司裡一個頭頭的朋友的孩子。她們都拿她當小孩子。公司裡的人都以為她是個小孩子,就像我當初在京師跆拳道館訓練廳裡見到她時一樣。她的形象給人的
覺就是一個剛剛離開父母還
戀於追星和吃零食的少女。在周圍人的眼裡,她和那種少女惟一不同的是,不愛說笑,不太合群,每天只是獨自一人低頭往返於宿舍與辦公室之間,生活單調,興趣枯燥。這樣自我封閉的女孩子,無論是她對別人還是別人對她,都不會有任何飛短
長的口舌是非和閒言碎語。
她上班的地方就在宿舍前邊的一座百米之遙的小院內,她的工作是在公司的銷售部裡當統計員。沒錯,正如南德市公安局政治處的同志告訴她的那樣,這個公司效益好,工資高,她每月掙的錢連工資帶獎金帶飯費,據說每人都會有年終分紅,比她在緝毒大隊當實習警司還要多個一百多塊呢。
工作簡單,生活安定,收入不錯,儘管,有些寂寞,但此時的安心和一年多以前剛到南德時的安心相比,完全不同了。她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殺和生離死別,她需要孤獨,需要安靜,她不想和任何人過從密切,不需要向任何人傾訴,不需要任何娛樂和朋友。她只想這樣靜靜地生活,這樣生活好。但是,這段安靜得在外人看來幾乎過於枯燥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安心來到北邱落戶剛滿三個月零六天的那個早晨,她向她所在的建材公司銷售部遞
了一份內容簡單的辭職報告,並且在當天晚上就悄悄地離開了北邱。
走得這樣倉促,這樣悄無聲息,這當然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了。這種事情說是特別,其實在那些小地方大概很常見,很普通,不值得大驚小怪。那就是:這家建材公司新上任的經理,也就是剛剛禪讓了經理職務退身當董事長的公司老闆的兒子,在向安心做出多次暗示之後,終於公開地,而且是強硬地,向她求愛了。
在安心眼裡,那位董事長的繼承人是個典型的花花公於,整身邊美女如雲,對那種窮人乍富式的揮霍沾沾自喜。他見了安心之後便發誓從此不近女
,並且,他讓安心看見,他說到做到。他已三十多歲,這點毅力至少短期內是拿得出的。就像當初我追安心時那樣,他不斷地邀她出去吃飯,關心和改善地生活起居的種種條件;比我追安心更方便的是,在遭到謝絕後,他可以用公司領導的身份居高臨下地關心她的思想和業務表現,常把她單獨叫到經理室去“談工作”什麼的…安心擺脫不開,無處可躲,她惟一的辦法,是打電話給老潘。可老潘又能怎麼樣呢,除了在電話裡教她一些辦法讓她妥善處理之外,別無良策。
老潘教的那些辦法太常現了,不過是一般女人拒絕男人的那些語言和方式,或者說,是一般女下屬拒絕男上司的一些過時的技巧。這對那位上頭上腦如糧似虎以為有錢就有一切的小地方的大款來說,沒用。有用的方法或許只有一個,那就是安心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世——結過婚,有孩子,她不是什麼保山來的小家碧玉河燕紅,而是隱姓埋名被人追殺的緝毒警官安心。只有這樣才能把那位閱歷淺薄沒見過世面的經理嚇住,但這方法老潘絕對止她用。
這位民營企業的經理是靠君位世襲財產繼承而擁有權力的,這樣上臺的人一般的特點不外是喜歡大吹大擂大手大腳而且濫用職權。特別是在人事方面,肯定是個人說了算。在這種私營公司內部,權力的自由度本來就是相當高的。他一句話,就決定把安心從銷售部調到總經理室,當公關秘書,負責協助經理應酬客戶,並通知她近幾天就陪他到大理和昆明出差。私下裡還許諾馬上任命她擔任公司的經理助理,還給她另外找了一處獨立的單元住房。就在他把這套兩房一廳的住房鑰匙放到安心辦公桌上的第二天,安心決定辭職並在當天離開了北邱。
她回到了清綿。
她這時心裡只想回家,她只想著她的爸爸媽媽和她孩子都在家裡等她。
她的家,安心向我描述過,是一幢漂亮的北方宅院式的民居,這是安心的爸爸開作坊最掙錢的時候,加上以前多年行醫賣藥的積蓄,在原來她家的老屋基址上翻蓋的。灰牆青瓦,前廊後廈,重簷藻井,磚雕彩繪…蠻是那麼回事的。因為安心的母親是從山西隊過來的,所以這房子蓋得多少有點像祁家大院和喬家大院的風格。當然不是說規模,而是說樣式。住在這種古老的宅院裡,有一種特別世俗的生活情緒和樂趣。院子裡還可養些雞犬之類,和一般農民經濟實用的房子功能不同,安心家養的雞鴨狗兔,是寵物,是家裡的一個氣氛。安心常常樂於向我描繪她家小院的這種表面鄉俗實則高世的氣氛,這種氣氛讓這幢宅院在我的靈魂深處已經成為了一個天境的象徵,一個避難的象徵,一個世外桃源的象徵。那灰調的大房簷,天井般的院落,飽滿的月亮門和威嚴中透
著喜慶的石獅子,統統匯入我的冥想——這座北方的宅院,在一片雄山秀水的背景前,在夕陽的襯托下,在周圍傳統的雲南民居特有的暗紅裡,在我想像的視線中,如一片海市蜃樓那樣,習習生煙。
我就是以這樣的情懷想像了安心回家的畫面——她在山霧濛濛的清晨扛著自己的行李,走進了那個和霧和清晨同樣顏的院落。她看到了黎明即起正在院子裡餵雞的母親,母親在驚異地凝視之後,默默無言地擁抱了她,剛剛起來的父親恰在這時披衣走出房門,看到了終於歸來的女兒…
和父母及兒子的團聚對安心來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尤其是隔了三個多月之後再見到她倖存的兒子,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覺。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她也許不會有那麼悲傷的心情,那種悲傷實際上是對孩子的憐憫。現在,孩子只是她一個人的,沒有父親——她在心理上從未把
傑當成孩子的父親。她總是猜測沒有父親的孩子該是多麼可憐。憐憫常常能喚起巨大的愛心,她覺得孩子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能負起責任。
她給孩子重新起了一個名字,這名字是她母親的主意,叫安雄。母親覺得安這個姓的形象就像屋裡待著一個女人,男人姓這個姓很容易給人沉悶軟弱的覺,就像安心的父親。如果在安姓之後單設一個雄字,便有了陽剛之氣。安心也覺得這名字很好,簡單,有力。而且,她可以小熊小熊地叫她的兒子,小熊成了兒子的小名。小熊這兩個字給她的
覺是既勇敢又憨態可掬,很適合兒子的樣子。後來很久她才聽說東北人說熊其實是指蠢笨和膽小沒用的意思。
因為這個孩子,安心儘量不再去想鐵軍,鐵軍和孩子已經無法聯結在一起。她發覺這種不能聯結在一起甚至還有點對立的愛,對她來說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她現在的神經已經過度疲勞非常脆弱,這種痛苦她心靈上已承載不起。
她和孩子一起,住在父母身邊,讓心情慢慢平靜。這座院子蓋好以後她只是偶爾回來住過,還有幾分陌生。現在,她每天足不出戶,細細地品味著這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摩擎著每一樣東西,尋找著自己有家的覺。更多的時間是陪孩子玩兒,孩子睡了她就守在他的身邊,看他睡覺時微皺的眉頭。那皺眉的樣子使兒子小小的面孔顯得心事重重。那表情很像鐵軍,但五官的形態,還是更像
傑,尤其是那張小嘴和腮邊的酒窩,越看越像
傑。
其實傑的形象在安心的記憶中應該早就變了,變成了毫無表情的一具行屍走
,那就是她在法庭上最後見到的那個
傑。
這張臉如果毫無表情,再加上他帶著放半夜突襲槍殺鐵軍這樣一個事實,不用說安心,連我都可以想像,那將是一個多麼兇殘的面容。
安心在家裡住了半個多月,她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儘管她爸爸的中藥加工廠早就關門停業,她媽媽的工資收入也微不足道,但家裡的生活依然是優越的。這優越是一種覺,是晨昏起居無不受到關懷呵護的嬌慣和安逸,這種嬌慣和安逸是自她多年以前離家練道求學和工作之後,就很少享受的。可她一旦享受到父母羽翼下的溫暖,她又產生出另外一種焦灼,那就是對未來的茫然。
安心從小的個、志向,都不可能這麼永遠地清閒和享樂下去。她爸爸曾勸她留下來跟他學醫,把祖傳的那點本事傳下去。
現在這個時代連最傳統的中醫世家也不再固執那種傳兒不傳女的陋俗家現了。而且,中醫是一個永遠的飯碗,這世界再發展,再變化,再不可思議,就算到了農民種地都只用在計算機上敲敲鍵盤的那一天,中醫也不會過時!早晚有一天連外國人也會信丹膏丸散,望聞問切!安心的爸爸就堅信,早晚有這麼一天的!中醫本來就是一門最深的科學。
但母親不願意安心留在家裡學醫。女孩子學醫的很少,學出來病人也不信任。母親也是看多了人文社科一類的書籍,骨子裡還是有些理想和抱負的,希望自己的子女能走出家庭,走出閉,出門遠行。她想讓後代走出去倒不是非要她濟世達人,只是覺得年輕人總歸應該出去見見世面,即便事業無成,也算受了磨練。母親堅信,一個青年受沒受過磨練,將來做人的質量肯定是不同的。另外,母親也想,安心一個人在家帶著個孩子,時間長了,左鄰右舍鄉里鄉親,總不免閒言碎語。她和安心,母女倆都是要面子的人。
再說,女兒痛定之後,總還要擇婿嫁人。且不說這小地方的小卜冒母親沒有一個看上的,就是看上了,安心拖著個孩子二婚再嫁,人家要不要呢?凡是小地方的風俗思想,對女人的貞節烈之事,都看得很重,尤其是雲南人,要面子勝於要命。
所以母親對安心說:“媽媽捨不得你走,你在家呆一輩子媽媽也養得住你。可你是個大學生,這樣呆一輩子你會覺得好嗎?你還想不想再到廣屏這種大城市去?”母親問這話時安心默不作聲。母親說:“小熊你放心,我可以幫你帶著,你別擔心孩子拖累你。”安心依然默不作聲。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她才對母親說:“媽,我要是走,就離開雲南,到更遠的地方去,而且,我要帶上孩子,孩子應該和媽媽在一起。”在母女進行這場溝通的第七天,安心背上了簡單的行囊,揣上爸爸媽媽手中能夠拼湊出來的全部三千五百元現錢,懷抱著睡後便一臉心事的兒子,登上了一列半夜在清綿短暫停靠的火車。這列火車在第二天的上午,拉著安心母子,開進了霧氣瀰漫的廣屏。
安心在廣屏下了火車。她從車站直接去了廣屏革命公墓。她不知道她此生何時還能再來廣屏,她此番出門遠行也許將一去不返,所以她要再來看一眼鐵軍。
她在公墓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很快找到了存放在這裡的鐵軍的骨灰。她在公墓的管理處買了兩束鮮花,放進鐵軍的骨灰安放櫃裡,心裡默默地說了辭行的話。她沒有哭。儘管,這是第一個給予她幸福家庭的人,是她曾寄託了自己未來夢想的人。儘管由於這個人的離去,她的生活將變得孤單無助,前途也渺茫難料,但她只能一個人接著往前走,因為她還要養大她的孩子。
所以她不能讓悲傷壓倒,她不能永遠哭哭啼啼!
她離開公墓的時候,一位工作人員查問了她的姓名,之後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說有個人請他們在安心來掃墓的時候把這電話號碼轉給她,希望安心和他聯繫。
安心看了那個電話號碼,和寫在那號碼下面的一個名字,那名字叫李全富,從字到音都很陌生。
一個小時之後,在市區一個僻靜的小吃店裡,在一壺清茶的兩邊,她和這位李全富見了面。一見面她就認識了,這是在人民醫院太平間工作的李師傅。
他們面對面坐下來,沒有太多寒暄,李師傅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擺在桌面。安心一看,什麼都明白了。剛才與鐵軍告別時沒有掉下的眼淚,這時撲簌簌地掉下來了。
是那顆工觀音。
李師傅喝了一口茶,只說了一句:“他家裡人,不同意他帶這個走。”安心拿起那顆玉觀音,放在手裡撫摸,那上面一細細的紅繩,依然嶄新如初。她說:“麻煩您了,李師傅。”李師傅看看她懷裡的孩子,放在地上的箱子,問道:“你這是要出門去?”安心說:“對,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我再也不會回到廣屏來了。”安心確實是這樣想的:她再也不會回到廣屏來了。
這一天的下午,在小吃店和那位好心負責的李師傅分了手,安心再次登上一列北上的火車,開始了她執意經歷的真正的旅途。在三天三夜擁擠嘈雜和疲憊不眠的跋涉之後,在一個陰雨連綿的清晨,她到達了北京。
北京,一個令她嚮往、仰慕和印象深刻的城市,這裡曾經有她永遠不會忘掉的月之旅。她不奢望北京能給她什麼成就和事業,像她這樣一個身份不詳,來歷不清,學無專長,拖兒帶女的外地人,即便能在這種人才濟濟的國際化大都會里勉強安身,也肯定無法立命。她來北京只是因為北京和她之間的距離,無論從哪方面說,都足夠遙遠。她只要在這裡有個立錐之地,生存一時,她相信自己就會忘掉過去,就會得到脫胎換骨的蛻變。所以,北京對她的意義是一種大隱於市的躲避,同時,北京也能讓她改頭換面,也能重新給她另一種生活的
情。
她來北京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她突然想起在這兒還有一個人。這個
人是武警跆拳道隊的一位按摩師,以前在保山地區體校跆拳道隊當過她的體能教練的那個老頭兒。
她上次來北京度月時到武警跆拳道訓練隊的駐地去看望過她的這位老師,她還有印象那地方在西單附近的一條街上。她到北京之後先在豐臺區一個半城半鄉的河邊上找了一處六七平米的農民房,每月八百元錢還包括房東幫她看孩子。安頓了住處和孩子之後,她就跑到西單那一帶去找,地址丟了但記憶還在。可她到了西單以後沒想到西單全變了,有了很多新建築,有了過去沒有的大片的綠地,路也變寬了。她站在街口,有點找不著北。她三找兩找到處打聽,終於打聽到那個訓練館早就搬了,搬得不知去向。她又輾轉找了三天,快絕望的時候才找到武警跆拳道隊的新址。她在那幢嶄新的訓練館裡找到了一位認識這位老教練的年輕教練,年輕教練告訴她她要找的那個按摩師已經不在這兒幹了,他得了癌症讓他兒子接走了,現在可能還住在安貞醫院呢。
安貞醫院就在安貞橋那邊你坐出租車的話司機都知道。其實安心肯定是坐不起出租車的,她打聽了路線連步行帶坐公共汽車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找到了安貞醫院,在三樓拐角的一間擁擠的病房裡看到了那位垂死的老教練。她跑到醫院來顯然已經不可能再求老教練幫她找什麼工作,她來僅僅是為了看望他一眼,為了盡一點師徒的情分。
老教練的狀況還好,還能跟她說話。甚至,還能用手寫字。
他居然顫巍巍地為安心寫了一封短信。信是寫給他一個學生的,他的學生也在一個跆拳道館當按摩師。信上說他快死了,臨死前再託他一事,就是幫他一個幹孫女找份工作。他把這信疊好給安心的時候安心掉了眼淚,她這一刻突然覺得她還是很幸運的,她這一生中遇到了太多的好人。
安心走出醫院,站在街邊,在連天陰雨後猛然面的炫目的陽光下,展開了那封說不定將成為絕筆的懇託信。那信的底部寫著一個歪歪扭扭筆劃變形的地址,還寫著可以抵達那個地址的公共汽車的線路。
她乘了那路公共汽車,找到了那個地方。那是一個用大鐵門關起的大院子,院子裡還有樓。鐵門的一倒掛著一個豎匾,上書:京師業餘體育運動學校;還掛著一個方牌,上書:京師跆拳道俱樂部。
兩個月之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安心拎著一把墩布在京師跆拳道俱樂部訓練廳的窗下走過,從高高的窗外斜進來的
光像霧一樣籠罩了她的全身,渲染出一片幻境般的股俄。在窗戶的對面,剛剛集合列隊的一批初來乍到的學員,用快意的目光追隨著她的形影,其中就包括我和劉明浩肆無忌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