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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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梁世家居於涼州城內,過指揮使府邸三條街,面一個高大的牌樓上書“穀梁世家”據說這是太祖朱元璋的墨寶。
某年朱元璋北伐瓦剌,身犯險境被穀梁家人救出,他後來想封賞,怎奈穀梁家無一人心向仕途,婉拒朱元璋的好意,太祖遂打賞穀梁家很多財寶,又一番龍飛鳳舞,御書“穀梁世家”四個大字,穀梁家奉為至寶,建造牌樓以做恭敬。
“還有炫耀之意吧。”蘇落自言自語,她於牌樓前下了馬,這是規矩,別說是她一介草民,即使官府之人,到了此牌樓前,那也是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甭管是誰,哪怕當朝皇帝朱棣。
早聽說這座牌樓的由來,蘇落覺得穀梁家人建此牌樓,恭敬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為了標榜,標榜他們的與眾不同。
然而眼望高高聳立的銅鑄牌樓,落下金燦燦,她油然而然的心生敬畏,彷彿到了傳說中天宮的南天門,料想牌樓之後的穀梁世家,大概因為高人一頭的尊貴,都這樣的傲然而立吧,朱元璋的這幅墨寶會給穀梁家帶來很多無形的利益,哪怕他們之前是草芥,現在也是名貴的草芥,是被朱元璋鍍金的草芥。
穀梁世家,縱著涼州衛大半的生意,雖不為官,但比官還顯赫,兄弟四人,穀梁
、穀梁鴻、穀梁秋、穀梁冬。
很多人都好奇,兄弟間取名字,類如大二
三
四
大胖二胖三胖四胖大寶二寶三寶四寶,以此類推應該叫穀梁
、穀梁夏、穀梁秋、穀梁冬,為何半路殺出個穀梁鴻?
刀兄弟四人名字的當然是穀梁老太爺,或許穀梁老爺子覺得夏字不好聽,或許他覺得二兒子天賦異稟,不同凡響,在名字上也應該特立獨行,總之取自己的名讓別人瞎猜去吧,於是穀梁鴻就這樣突兀的橫亙在兄弟們中間,事實證明,穀梁老太爺眼光獨到,穀梁鴻在兄弟之間是最優秀的一個。
馬上要進入穀梁世家,蘇落仍舊是鼻涕一把淚一把,風寒嚴重,又捏了捏肩上的包裹,那裡面是鬍子大俠的黑袍子,他驟然而來倏忽而去,仿若一場夢,唯獨這件黑袍子,證明自己的心氾濫不是無的放矢,只是緣淺如此,讓她唏噓不已。
忽然想起在書上看到的一則故事——從前有個書生,和未婚約好成親,到了婚
未婚
卻嫁給了別人,書生受此打擊一病不起,家人用盡各種辦法都無能為力,眼看他奄奄一息。
這時一遊方僧人路過,得知情況決定點化一下他,僧人於他前,從懷裡摸出一面鏡子叫書生看,書生看到的是茫茫大海,並有一名遇害的女子一絲不掛地躺在海灘上,路過一人看了眼,搖搖頭走了…又路過一人,將衣服脫下給女屍蓋上然後也走了…再路過一人,沒有立即離開,而是挖個坑,小心翼翼把屍體掩埋…疑惑間畫面切換,書生繼而看到自己的未婚
,
房花燭夜被她丈夫掀起蓋頭的場景…書生不明所以。
僧人解釋道:看到那具海灘上的女屍嗎?就是你未婚的前世,你是第二個路過的人,曾給過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戀,只為還你一個情,但她最終要報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後那個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現在的丈夫。書生大悟,唰地從
上坐起,病癒。
這是個佛理故事,講的是因果循環和姻緣,蘇落此時想,或許鬍子大俠只能是那第一人,在前世的自己面前擦肩而過,今世才落得如此淺淺一點緣。於他而言,一切都沒開始,於自己而言,一切卻都已經結束。於他而言,這段邂逅就是一朵沒有綻放的花,於自己而言,卻已經夭折。於他而言,只不過是三天時間,於自己而言,或許永恆成一輩子。
蘇落慨一番繼續往前行,過牌樓後依次是大爺穀梁
的府第,接著便是二爺穀梁鴻的府第,蘇落詢問明白,徑直來到穀梁鴻的家,對門子說明來意,老院公趕緊進去通報,不多時出來一個丫鬟把她帶入,然後一道門又一道門的過,蘇落忽然想起那句詩——庭院深深深幾許。
從前面一直來到後宅,於一個小廳內等了稍許工夫,?h?h腳步聲傳來,一位年約四旬的婦人被眾星捧月般,身邊簇擁著很多丫鬟婆子類的女僕,急匆匆來到,圍著她好頓打量,宛若相馬似的——確定十七歲口,再如鑑寶似的——發現品相不錯,然後那夫人徑自往雕花的高背椅上坐了。
“你遲了兩天。”語氣冰冷,滿臉不悅。
也不請坐也不看茶,彷彿她蘇落不是來給他們家沖喜的貴人,而是來賣身葬父的賤丫頭,蘇落覺這位應該是穀梁鴻的大夫人,也就是穀梁卓文的親孃。
“風沙大,太難行。”她解釋,心說這次沖喜就是過場而已,何必較真。
那夫人想斥責,蘇落卻恰到好處的打了個噴嚏,表明自己身體不適,化解了責難。
那夫人吩咐左右:“少爺病重,等不得明了,現在就拜堂。”丫鬟婆子夾著蘇落就走,來到一個早就佈置好的喜堂裡,那夫人居上端坐,婆子拿過一個蓋頭矇住蘇落,然後把她按在夫人腳下,道:“叫娘。”蘇落自有記憶起,就沒喊過一次娘,娘這個稱謂對於蘇落甚是陌生甚是彆扭甚是恐怖甚是…她咂咂嘴,最後只是叫了聲“大娘”這位夫人就是穀梁鴻的大夫人鄭氏,外間稱為鄭大娘是也,她看蘇落穿戴實在
樸,身邊還無一個隨從,果真是窮苦人家,道:“你已經是我穀梁家的媳婦,現在,你可以去看看你的相公,不過他身體不好,兩年後他十六歲,就給你們圓房。”蘇落急忙道:“不是說沖喜之後我就可以走了嗎?”鄭氏厲聲道:“若我兒的病不好,是你的責任,五百兩銀子你磕個頭就走,你的腦袋怎麼這麼值錢?若非因為你舅舅把你吹噓得如何好,我完全可以花五十兩買一個丫頭沖喜,五兩也說不定,所以,你必須留下來除非我兒病好了,只是,若真因為你我兒的病好了,你倒是他的福星,如走還是不走,再行計議,我再給你舅舅五百兩又如何。”舅舅,當然是指蘇落的師父墨子虛,他在鄭氏面前虛構了蘇落舅舅的身份,又虛構了祁連山馬幫頭領的身份,實質卻是為了這五百兩沖喜的酬勞,只是蘇落沒想到穀梁家的這位夫人如此難纏,她兒子的病不好,責任在自己,她兒子的病好了,還不一定放自己走,哼,你不放我不能逃嗎。
大夫人指使丫鬟婆子把蘇落類如綁架似的帶到一間房,甫一打開門,蘇落就覺有股陰氣,那是從地府裡冒出來的氣息,她哆哆嗦嗦隨著丫鬟婆子進去,望見
上躺著一個少年,瘦的皮包骨頭,臉
灰白,一動不動,說他死了,他卻活著,說他活著,也就是個活死人。
而整個房間都是刺鼻的草藥味,一重重的帳子用來遮擋風寒之氣,陰森森,地獄般,讓蘇落猜想穀梁家是不是古墓派後繼之人。
“他是誰?”明知道這個少年就是穀梁卓文,蘇落琢磨那大夫人剛剛所言,心想,他才多大,要我給他當媳婦,還是個即將永垂不朽之人,我更喜歡成的男人,比如像在莽原上救下自己的那個鬍子大俠,在那樣的男人身邊,自己才有安全
。
旁邊的婆子答:“回少,這是大少爺。”少
?蘇蔬盯著那萬惡的婆子,想把她這張餅臉擰成麻花。
這時,鄭氏陪著一個男人進來,邊走邊道:“老爺,今我給兒子沖喜,沖喜之後卓文就會生龍活虎,先前不知你能回府,我自己做主了。”那男人點點頭,過來
邊撫摸兒子的腦袋,不盡慈愛。
鄭氏一推蘇落,“還不拜見公公。”蘇落只覺這個女人的力量好大,猜測她定然會什麼鐵砂掌一類的功夫,腳下不穩,噗通跪在那男人面前,抬頭去看,愣住,如夢似幻般的一幕出現,她結結巴巴道:“大、大俠!”原來這個男人,也就是穀梁鴻,也就是她的公爹,也就是打退土匪殺了錦衣衛兩次救下她之人。
鄭氏揮手就是一耳光打來,蘇落只覺眼前什麼星星都有,就是沒有救星,趴在地上,沒有哭,還在驚詫為何自己仰慕的大俠瞬間成了公公。
鄭氏怒道:“混賬東西,出口不遜,這是你的公爹。”蘇落再次抬起頭,嘴角溢出一道血痕,趁著她白似雪瑩如玉的面龐,美的觸目驚心,她囁嚅難言,憋了半天才道:“大,大,大叔。”終究還是把“俠”字掖在舌頭底下,怕鄭氏再一記鐵砂掌打來自己不粉身碎骨也得嘴歪眼斜。
鄭氏還想怒,穀梁鴻從嗓子裡哼了聲制止她,“大叔就大叔,輩分又不差,初來乍到,給她一段時間習慣。”鄭氏急忙躬身道:“是,老爺。”蘇落擦了擦嘴角,嘴巴里面非常痛,確定這一切不是夢,就是無法相信為何大俠成了公公,她一心隱瞞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告訴對方自己來此沖喜,是以為自己和他既然有了這樣一個美好的開始,必定會有一個美好的故事,亦或許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哪怕他不告而別,哪怕人海茫茫,即便此生難以相見,總還有一線希冀,然此時兩個人這樣戲劇的重逢,她心裡吶喊:老天,你確定這不是一場惡作劇?
穀梁鴻亦是滿臉錯愕,下意識的摸摸心口,那裡有一枚銅錢,上面刻著——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