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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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心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凝聚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容易散,可以扛住山呼海嘯。
可一旦有了裂痕,一陣微風也能將它吹得支離破碎。韓歸雁已不是十五歲初掌一軍的雛兒,她歷經戰火的洗禮,戰功彪炳。且較之從前,她更知道如何將已凝固的軍心加上一層又一層的鋼盔甲,令它堅不可摧。
東城的兵丁正在加固城防。陵江城被攻下時,這一帶的城牆受損嚴重,缺口無數不說,還有不少磚石已斑斑駁駁,若再遭逢連場攻城有垮塌之憂。韓歸雁與陸菲嫣巡視一圈,最後來到此處。
與哥哥一樣,韓歸雁每都要遠眺燕軍營寨。立在城頭大風吹拂得大紅披風像旌旗似地獵獵飛舞,女將目中
出銳利的寒芒,似乎不願錯過城外的每一分土地,要將一切盡收眼底。
『燕軍還是沒有動靜,就這麼等下去麼?』陸菲嫣雖不是第一回上戰場,也歷經亭城的生死懸於一線,但這麼壓抑的戰局也讓她口沉悶,恨不得大戰一場,死也死個痛快。
『放心,我們難受,燕軍一樣難受,不會一直等下去的。』韓歸雁緩緩搖頭,遙指城外道:『他們只是在等一個時機。』『何解?』多來,韓歸雁還是第一次做出了判斷,令陸菲嫣
神一振。
『我天天在這裡眺望,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韓歸雁嘴角掛起神秘的笑容道:『這座營寨立得古怪,方位,朝向似乎都特別地講究,讓人看不分明,不過你看那裡。』順著韓歸雁纖長的蔥指,陸菲嫣看向燕軍大營西面離營門口最近的一處軍帳:『這座帳子裡每到了飯點都會有五十六名軍士進出,我看了四天,才看出來每一回出來的五十六名軍士總有幾人此前沒有見過。』『嗯?我聽不太明白了,是說換了人還是?』『沒有換人,軍伍到此都是列好了陣勢的,不能隨便變換營帳,就算要換,也沒有一
三換的可能。我猜測帳子裡看似住了五十六名軍士,實則遠遠不止,敵將隱藏了真實的兵力!』『不止十二萬人?』陸菲嫣吃了一驚,若不是韓歸雁經驗豐富,目光又毒辣,怎能看出其中的蹊蹺?
『絕對不止!』韓歸雁面罕見地凝重,絲毫不為看破了敵軍的玄機有半點高興道:『這一招雖妙到毫巔,卻缺了細緻。其實想不讓我看出來也很簡單,只消將邊界的軍帳依實設立,在目力難以企及之處的軍帳藏兵,便能實打實地藏住。敵將的手段這麼高超,這一點事輕而易舉。所以,他還是在故意這麼做給我看。』『既然要藏兵,又故意讓人發現,我要聽不明白了……軍士擠在帳篷裡可不好過,豈不是打擊了士氣。』『我也還猜不透。不過總算知道了兩點,有一點好處:燕國實在派不出援兵來了,我們的對手就是城下這一些,否則他看透了二哥的陣勢止嘔,連藏兵都不必要,只需銜尾咬住,待燕國援軍一到,我軍勢必大敗。看來燕國和草馬黑胡一戰損傷也不小,至少短期之內緩不過氣來。陛下的眼光魄力……光這一次下旨主動出擊,便不枉他在長安吃了那麼多年的苦頭。』『你能確定,那便是確定無疑……』陸菲嫣有些心疼地看著煩惱無窮無盡的韓歸雁道:『這一點是好處,另一點便是不好的了?』『唉,只能說可惜了。』韓歸雁展顏一笑,撅了撅
道:『先前他的兵力不濟,不想開戰,所以故佈疑陣唬我們來著。現下是軍已到齊不想唬了,所以把玄機就給
了出來。只能說我軍還是實力不足,若是從前的軍士,哼,他敢在城池前堂而皇之地立寨柵,我怎麼也要打上一場再說!』『我算是明白了。』陸菲嫣長舒了一口氣道:『敵將準備不足,卻不能再坐視壽昌城一帶再被我軍侵蝕,只得倉促南下。彼時我軍風頭正盛,燕軍分兵各路,分頭南下,真要是兩軍若是殊死一戰結局難料,就像白鷂騎一樣。敵將才用了折衷的方式,一邊嚇唬,一邊
近。只是這樣看來,這人有些可怕了……』『是呀,旁的全數放走,只盯住這裡,拖住了壽昌城,就等於拖住了全局。不僅眼光毒,還能不貪功,和燕國這幫驕兵一點都不同,不知道是哪位大將如此老到沉穩。』韓歸雁遙指城外道:『近
會有一場雨,待雨過天晴就是敵軍攻城之
!倒想看一看這位將軍的真面目。』最後來到東城不是不重要,正因太重要,韓歸雁與陸菲嫣今
會在東城這裡呆上一整天,若無要事不會離開。女將從城頭下來之後邊行邊聽著別部司馬念著說不完的要務,見一旁搬運方石的士兵累得滿頭大汗十分吃力,隨口應答軍令,一邊戴好了天蠶絲手套。
搬運方石的兵丁見將軍前來,忙鼓起吃的力氣。無奈氣力將盡,方石又分量不輕,起身時一個踉蹌,只能死死咬著牙以免方石掉下來砸傷了人。韓歸雁趕上兩步雙手一託微一運力,將一塊數十斤重的方石搬上了推車。
『將軍……』兵丁滿面通紅不知所措。
『無妨,累了就歇一歇,本將來替你一會。』韓歸雁伸手一指示意兵丁歇息一陣,回過手來,又一塊方石被搬上了推車。
『將軍不可!』在此處督軍的騎都尉與千夫長忙跪了下來,駭然勸道。
『你們連辛勞本將自然知道。人要歇息,加之軍情緊迫有何不可?你們是瞧不起本將麼?』韓歸雁俏臉一板,鳳目掃過時若冷電橫空道:『司馬大人繼續說,你接好了!』又是一塊方石被舉上了車,砰地一聲兩塊疊在一處,登時令車子一沉一歪,若不是兵丁得了警示慌忙扶穩推車,幾乎要翻了去。
『好了好了,趕緊去忙你們的,這裡多我們兩個人不礙大家的事。』陸菲嫣同樣帶上了天蠶絲手套。她不比韓歸雁身負神力,便以掌壓在方石邊沿一按一撥。
那方石傾倒下來,她又伸掌一託一送,輕輕巧巧地也將方石送上了推車。
『韓將軍,陸仙子,屬下慚愧。』騎都尉與千夫長羞愧滿面,忙起身去幫忙。
『不用,我們做這些不費腦子,可以一邊做,一邊處置軍務。你們不必在此,且看哪有兄弟忙不過的,去幫一把手即可。』『得令!』韓陸二女相視一笑,各自會心。
時近午,二女一邊打理軍務井井有條,一邊四處搭手幫忙,即使各負驚人的武功也是忙得香汗淋漓。看著西城的修繕進展越發迅速,二女才拍了拍手,抹乾了額頭汗珠暫時離去。大將領頭,還是女子之身不避辛勞與塵灰,兵丁們誰還敢有半句怨言?除了再不敢有二話,埋頭苦幹效率倍增之外,韓歸雁隨口處置軍務,箇中
細處妙不可言,大庭廣眾之下聽在眾軍耳中,再望向女將時時在驚豔以外,盡是敬佩之意。
『你還學得不錯,咱們家用來收服僕從下人的法子,被拿來用到此處來了。』陸菲嫣情知上午這一趟功效卓著,
瓣微動著竊竊道。
『只是學,還做不到吳郎那樣沒有半點架子。』韓歸雁從來不掩飾施展能耐時的得意,神采飛揚著低聲道:『哎,實在想不透他是怎生待人的身份沒有半點瞧不起的。』『他只瞧不起人品低下與沒本事還不肯用功,出身高低在他心底無二。』陸菲嫣媚目轉道:『他那個人一貫怪異,常人理解不來,也未必和他一樣才是好。我看今
的功效比前幾
還要好。』『累了大半
,當然要有回報,嘻嘻。』回了臨時的府邸左右無人,韓歸雁便伸手挽起陸菲嫣道:『這裡收服人心都是小事,陷陣營裡要收服人心才是頭等的大事難事。也不知道盼兒現下怎麼樣了,服服帖帖了沒有?什麼時候和她孃親一道兒乖乖滴聽話。』『你……要死了……』陸菲嫣大羞,伸手便去捏韓歸雁的
。
『咯咯咯……』韓歸雁笑若風中銀鈴,拔開長腿輕燕般跑著去了。
雷聲陣陣,湧動的濃雲裡積蓄著雨,不一時就下做平
原野的連綿雨絲。
冬季的餘寒尚未過去,剛有些溫暖的天氣被初的冷雨一淋,頗有澆滅了豪興之
。
一連三的
雨,目力可見地染紅了遠山的桃花,漂白了河邊的柳絮,塗青了遼闊的曠野。
光的
漫,卻隨著燕軍大營裡越發響亮,響得蓋過了
雷,直令壽昌陵江兩城都震耳
聾的戰鼓聲而支離破碎。
城外泥濘的曠野似乎發了燕軍的士氣,讓燕軍將士們一刻都等不下去。燕軍大營在原本的安靜肅穆中陡然升起殺氣來。這股殺氣濃烈,兇猛,被雨絲澆築時尚且越燒越旺,待
雨一停,空中陽光高照,殺氣更像火上被潑了一碗油,騰空扶搖而起,令人不寒而慄。
『敵軍準備攻城了!』韓歸雁單手握住間的鞭柄,手掌不由緊了緊喃喃自語道:『要用什麼方法呢?』猜測了多
終於要面對現實!盛國大軍雖被壓制在城池裡動彈不得,仍通過斥候們拼上
命的探查打聽了些許情報:例如盛國騎軍四萬已悉數抵達壽昌城一帶。騎軍在攻城,尤其是壽昌和陵江這等城高壕深的大城時用處不多,卻足以威懾周邊諸城令其不敢妄動。——離開了城牆的庇佑,壽昌與陵江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分散的盛軍又有哪一支部從能與四萬
騎相抗衡?就算是陷陣營來了也不成。
也幸好陷陣營路遇白鷂騎之後拼死一戰將對手打殘,否則白鷂騎前來匯合之後壽昌的壓力會更大。
如此一來,燕軍不去吃餌,瞄準了壽昌與陵江兩座城池,也是最關鍵的陣眼。
壽昌陵江也無暇他顧,這裡便成了勝負的關鍵之處。
雄壯的號角再一次響起,在東城城牆後就地小憩的韓歸雁警覺地醒來,朝著城外一望。
正是黎明時分——明月落地,繁星退散,霧濃稠,紅
未生的至暗時刻,連火把都在霧
中顯得朦朧。韓歸雁只覺城外的霧
里人聲嘈雜,燕軍大營裡罕見地早早升起連片的火焰,彷彿這隻可怕的巨獸睜開了身上無數只血眼。這才是燕軍的真正實力,不是從前在兩國邊境那些懈怠,疲憊,又帶著輕蔑眼光的燕軍。
這支可是銳中的
銳!
『別害怕,我們很強!』韓歸雁全身披掛逡巡於城頭,挨個地向駐守的軍士們打著氣,每當她走過一處,那一處的軍士們便將背脊得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