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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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猜到了一點。他的生平什麼時候能準備好,我有點心慌。』吳徵心慌的時候不少,卻從沒有就這麼當眾堂而皇之,一點不臉紅地說出來過,堪稱失態。
陸菲嫣與冷月玦看了祝雅瞳手上的簿冊,一個個都凝重起來,也沒人嘲笑吳徵的犯慫之語。
『今夜……吧。』祝雅瞳不住抿著香,罕有地不確定。
『鎧甲,大刀,長槍,弓弩,利箭,鎧甲,大盾……』吳徵喉頭髮苦,忍不住瞄向祝雅瞳。
這道石門要暗香零落,祝家,還有玉蘢煙那本神秘的藥典一同打開,贈出來的東西可是大手筆。祝家有錢有人,暗香零落掌控著機要,人數也不少,把裝備一湊齊……再加上藥典裡記載的那些容易找著原材料,配置方便的毒藥,要鬧出點大事來不要太容易。吳徵一想暗香零落裡那些身手不凡的賊黨穿上整齊的衣甲成軍,祝家把源源不斷的糧米等後勤物資運來,手頭大批量的毒藥禍害平民引發動亂……即使火把將石室映耀得滿室生,依然不寒而慄。
祝雅瞳低著頭沉思,看不出心中所想。吳徵暗歎一口氣,她已多次吐過要支持自己在亂世中尋覓一隅立身的意向。祝家看似巍然,實則在三國的夾縫之間風雨飄搖,隨時都有轟然倒塌的危機,且祝雅瞳本事能耐再大也做不了什麼。繼續做大,三國不會坐視不理,若是
基不穩,則隨時有被翻手覆滅的可能。祝家這麼多年來不上不下,上,這一條路已走到了盡頭死路,也怪不得祝雅瞳想要別闢蹊徑。
這一份誘惑對祝雅瞳而言實在太大了,設身處地,吳徵自問也不能不多想。
可是現下出現讓吳徵無比恐慌,不僅因當前的形勢複雜多變,危機暗藏。也因祝家本就是寧鵬翼一手扶起,還授了離幻魔瞳的絕技。現下看來這一切都不是無緣無故,寧鵬翼早早就打定了現下的主意。中原裂分為三相互牽制,祝家今後的發展也落入他預料之中,時至今時今,一觸即發。也難怪憂無患動作頻頻,還好整以暇地佈下一切,等著祝家自己踏上唯一的一條路。
若吳徵所料不錯,憂無患此前種種不合常理的作為就有了解釋。而祝雅瞳,又能否抵抗得住這一份誘惑?此事牽扯太大,連陸菲嫣與冷月玦也不能知曉,吳徵不敢在現下提起。此時也才陡然發覺,祝雅瞳連這等秘密都說與他知曉,這又是一份怎樣的信任?吳徵更不敢去想,若祝雅瞳最終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後與她變友為敵,戰場相見又該怎麼做?
暫時不為吳徵所知的是,這一份誘惑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得太多!已有足足二十年!
在吳徵極為複雜的目光下,祝雅瞳回過神來悽然一笑,將簿冊在吳徵手中道:『這裡的東西先不動了,冊子你保管。我們先回去吧。』態度模稜兩可,吳徵心裡砰砰亂跳,只怕她做出傻事,也生起一股深深的無力
:若是祝雅瞳下了決心,自己又何德何能去阻止?
氣氛異樣,不僅沉重也奇怪。一行人沿路無話回了吳府,吳徵將冷月玦送回,又把陸菲嫣送至居住的小院道:『今夜我與祝家主有要事相商,現下還不能說,你若是在場也不好。待後時機成
,我自會告訴給你聽。』『不必顧忌我,我明白的。』陸菲嫣溫柔一笑道:『解開了不少秘密,多少能摸清賊黨的脈絡,該高興才是。你也莫要太累了。』『我知道,放心。』離開溫柔鄉,吳徵步伐深沉返回書房,祝雅瞳已捧著兩卷書冊在等他回來。
見吳徵眉頭深鎖肅穆得很,祝雅瞳將書冊擺在案上輕笑一聲道:『你想先問我話,還是先看書?』『還是先看書吧。』吳徵搖頭道:『我心裡很不安。』『嗯,你先看看,再想想怎麼問我。其實……我也還沒想清楚。』祝雅瞳低頭在一旁坐下,無力地靠著椅背望天,目光空靈而茫。
『好。』吳徵強自收起紛亂的心思翻開書冊。冊中記載著與寧鵬翼有關的一切野史,或許從中能看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將耗費了半生時光扶起的江山,又親手打碎,拱手送人。寧鵬翼留下後人延綿二百年至今,又怎能讓祝家坐擁天大的好處,他有沒有後招?後招在哪裡?若能找出一點點蛛絲馬跡,挖出他包藏的禍心,才能說動祝雅瞳。
寧鵬翼,臨德宗六子,其母臧氏名念茸,因孕封淑儀。然鵬翼未誕,臧氏一族遭難,因而被貶冷宮,及鵬翼生時痴痴呆呆,德宗憐之,兩歲時令其師從博士雲天瑞,服教誨,及夜則歸冷宮。
鵬翼漸聰慧明理,然行為難以捉摸,常有怪誕驚人之舉。六歲臧淑儀身故,鵬翼遷出冷宮,八歲立為太子……
寧鵬翼的生平吳徵已瞭然於,加上書冊裡記載的野史,也不能將他神秘的面紗揭開。只是生時痴痴呆呆,還是個失寵的冷宮妃子的孩子。為何兩年裡能得到皇帝的垂青?為何遷出冷宮之後又在短短兩年裡從行為難以捉摸的怪誕到被立為太子?從此是好是壞隨心所
,無人能制?
吳徵一抹額角的冷汗,又想起石像腳下的碑文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列位後人:我不喜歡自稱為朕,不過母后起的名字我很喜歡。可惜母后自生下我之後身體就不好,去得太早了些。我完成了母后的心願,為她報了仇,陷害臧家的賊子已死無葬身之地,人生之志足矣。臨朝百孔千瘡沉痾深重,其勢不可挽回,難,難,難。後人若見此碑文,當取我的遺物,善待時機重立新朝。
這個世界裡沒有莊子,自然也沒有《逍遙遊》。鵬翼之名才是他想起這一段往事的原因?碑文中對臧淑儀懷念極深,或許臧淑儀的死給他的打擊也很大?
這人來到這個世界天天都呆在冷宮受人欺凌白眼。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一個路都不會走的小孩又能做什麼?新來到這個世界的情形吳徵
同身受,那種無法融入的壓抑和從前的東西莫名一無所有的憤懣,吳徵也曾為此難過了很多年。
但是吳徵是幸運的,一恢復意識就被帶上了崑崙山不受人白眼。他無法融入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待他著實不錯。無論是師門的長輩,還是身邊的玩伴。即使因強要修習《道理訣》受了懲罰,同樣有好些人從未放棄過他。比起寧鵬翼幼時的遭遇不知好了多少。
吳徵腦海中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忌想法:最艱難的
子不會放棄寧鵬翼的,只有臧淑儀一人!這位用心照料寧鵬翼的可憐女人在淒涼的冷宮裡與他相依為命,也必然是寧鵬翼在這個世界第一個認可的人。後宮的妃子姿
自然不用多說,兩人在孤寂的冷宮裡緊緊相擁,互相取暖,寧鵬翼會不會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他
體的生母不可自拔?記載中一筆帶過的獲得臨德宗認可,背後付出了多少心機和心血?他又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向仇家報復麼。
記載的內容祝雅瞳只會比他更加悉。合上書冊,吳徵向她道:『我也不知和你說什麼,你現下是什麼想法,能不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你若是瞞我……』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祝雅瞳若是瞞著他,又該如何?
『先不說我,其實我更想說說你。』祝雅瞳繞開話題道:『自從那夜碰到憂無患,僖宗的事我瞭解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你覺不覺得他像一個人?』平和的目光純淨自然,正是準備一場促心之談的坦然。吳徵心頭一震,幸好早早就有了準備,不單是為了應付祝雅瞳,而是多年來他一直在準備著,如若有朝一自己被人看出異樣該如何應對。
『我不如你瞭解他,不太明白。』吳徵皺著眉,似在因祝雅瞳扯東扯西而不滿。
『嘻嘻,很像你。』祝雅瞳輕笑一聲,又得意,又揶揄,更有許多難言的意味深長,讓人難以捉摸。
『什麼意思?像我?』吳徵更加不滿道:『這……你莫要開玩笑好不好?』『我沒有開玩笑。』祝雅瞳搖著頭道:『若單論武功,你遠遠不及他,也比我要差一些。但是修習內家武學,這千百年來能超過我的人至多一掌之數,所以你已經很好。你奇怪的地方和他一樣,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有些他有,你沒有,比如他創的《太初歸真心訣》。有些你有,他沒有,比如他只會做文章,且大多與國策論有關,你的詩才可比他強得太多了。但是你們都懂得那些奇怪的符號!如果你不是活生生在我眼前,我都要懷疑這世上真有宿慧這種東西。我說得可有道理?』『宿慧?』吳徵一愣,眉頭深鎖茫道:『真有什麼宿慧麼?』『我不知道,虛無縹緲誰也說不清楚。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很久了,你的用心我都看在眼裡,當不是靠著什麼宿慧。』『你懷疑寧鵬翼得到了宿慧?』吳徵忽然有些懵,宿慧一詞擊在心裡,不免產生許久以來從未深想的疑問:我到底是誰?是前世的孤兒醫生吳徵,還是今生的崑崙派大弟子吳徵?是意識佔據了這副軀體,還是這副軀體
納了意識!
『你在想什麼?』祝雅瞳觀察細緻入微,吳徵如陰雲密佈的心事瞞不過她的眼睛。
『我有些難理解。』吳徵搖了搖頭將繁雜的心思驅逐出去,直視祝雅瞳的目光道:『你現在該告訴我,到底怎麼看待這份僖宗遺藏?』『我也不知道。』祝雅瞳低頭一默,有些悲愴道:『除了祝家的未來,我還有我想做的事情。僖宗遺藏對我很重要,我不能放棄。但是我也不想惹怒你,你……重情重義是好事,我不能讓你變作個不忠不義的人,更不想與你反目成仇。』『那就聽我的,忘了這件事好不好?這一份遺藏也只是冰山一角,僖宗不會平白留一份天大的好處給祝家,這些東西最終都是寧家的。憂無患狼子野心,天知道僖宗留了什麼反制之法給他?這人,我總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天下一分為三戰亂不休,我覺得他是故意的。』吳徵口舌打結,理屈詞窮,說了一大通猜測,理據卻一個都說不出來。
『說說你的理由。』祝雅瞳也是滿腹疑雲,吳徵不是信口開河的人,這麼說出來一定有他的獨到想法。
『一個孩子就在冷宮裡長大,一定會變得很奇怪的吧。』吳徵斟酌著字句,關於寧鵬翼與自己一樣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論據無法出口,只能無奈道:『臧淑儀是他的母親,從小到大隻有臧淑儀照顧他。母親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一定很愛他的母親,嗯,已不僅僅是母子之愛。他當時雖然是個小孩,說不準已有朦朧的依戀,刻骨銘心的那一種。否則難以解釋為何登上皇位之後,又親手把自家的江山葬送。除非是恨到了骨子裡,誰會這樣做?他的才能已有明證,不是個顛三倒四的瘋子。做出來顛三倒四的事情,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只有一個……他恨害他母親早亡的人乃至整個家族,才會這樣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