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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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客廳正中,多出了他的遺像與靈牌。我在他靈前站了一會,直盯盯的望着家明,然後轉向以往常住的房間,走了過去。悉的音樂,音量雖低,卻就從身邊傳來,聽得真真切切,正是我所喜歡的《
之祭》舞曲。
我循聲過去,輕輕推開房門,只聞到一陣清幽的香氣,在這間淡紫的房間裏盪漾,正在播放的曲目,是這組舞曲中的《少女之舞》。房間正中,一位身材纖長的少女,穿着潔白的芭蕾舞裙,隨着這節奏短促而又強勁的音樂起舞。
這首樂曲由撥絃彈奏出短急緊湊的曲調,對這位身材纖瘦,還未成年的少女來説,顯得過於烈,甚至有些
野,但她似乎完全的沉浸其中,一襲黑髮盤紮在頭頂,
出清秀的額頭與面容。
她緊閉粉,表情冷淡,清麗的眉目之像極了
雪,卻遠遠沒有她親近温暖的意味,似是在眉宇間掛着一層冷霜。我已有一段時
沒有見到她,沒想到她已經長得這般初具成
氣質。這是
雪與家明的女兒,小雨。
待她一曲舞罷,似是有些疲力盡的微微
息,視線這才投向一直站在房間門口的我,卻並未在我身上過多停留,就又收了回去。
小雨沒有向我招呼,她還是冷淡着表情,關掉音樂,坐在椅中休息,既未趕我離開,也不邀我進前。我望向她,窗邊的小雨,穿着芭蕾舞裙,看着窗外。她被陽光浸透的雙眸,像極了雪的樣子,可那冷淡的眼神,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和她打了招呼,沒有得到回應。我聳肩笑了笑,搬動另一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陪她一起向窗外眺望。那是一枝漂亮的花藤,正在出
綠的葉子。我從口袋裏摸出一塊以酸甜味着稱的水果硬糖:“還記得這個嗎?”小雨掃了一眼。這是她小時候,我最愛拿來逗她玩的糖果,那時她還是小孩子,能為一塊酸甜的糖果,連叫我好幾聲司紀叔叔。
小雨冰冷的表情微微化開了一些。我輕輕安她説:“你爸爸去世了,我也很傷心,但我們還有很長的生活要過,是不是?”小雨搖搖頭,表情又冷漠下去:“爸爸已經沒有了,我不想提到他,你什麼也不知道。”
“我可能不知道很多事。”我説:“但我從你出生,成長,都一直在關注你。你爸爸雖然沒了,但你還年輕,一定能快樂的活下去,別忘了你曾經是拿到塊糖,都能開心得笑出聲來的小女孩啊。”我將糖果遞了過去,小雨看了看我,垂下眼睛,終於接過,臉也不那麼緊繃。我想起她小時候被我抱在懷裏調皮的大聲喧鬧的樣子,還想再跟她説些安
的話,她卻一言不發,又望向外面。窗外烏雲漸漸濃了起來,不一會,雨點淅瀝而下。
黯淡陰沉的陽光被雲層變成灰,小雨一身美麗的芭蕾舞裙都失去了光彩。她在我記憶中,原本活潑可愛的眼眸,也被蒙上淡淡的薄霧,小巧尖翹的鼻子,配着緊緊閉着的,閃着粉紅
光澤的嘴
,她平靜表情的遮掩下,白
如玉的鼻翼卻在微微
泣。
“起來,換件衣服跟我出門,我們去兜風,散散心吧。”我向她伸出手。我拉着小雨,走出客廳,出大門的剎那,我回頭看着家明的牌位,他在遺像中,默默的看着我,面無表情。
香港的海,印象中是夜晚繁華的燈,沉浮在寬闊平靜的上,而此刻,陰雨天的海,是時不時泛起泡沫,發出陣陣
聲的。我打着傘,站在海邊,小雨則蜷在傘下,輕輕捉着我的衣袖。
海風吹來,雨點卟嗍嗍的打着傘布,小雨的薄衫被風緊緊裹在她青澀的脯上,灰
的長裙隨風飛舞,她用手攏了攏,在我身邊蜷得更小了“冷就穿我的外套。”我將傘遞給她,
下外套披到她身上。
一陣大風颳來,小雨未能將傘撐穩,雨點一下子打在我們臉上。小雨“啊”了一聲,我連忙抓着她的小手,將傘扶正。她的臉上終於浮出一抹表情,卻又消失了。
“還在為爸爸傷心哦?”我輕輕扶住她的肩膀,小雨沒有説話。她的臉蛋在陰鬱的天氣裏顯得更加惹人憐愛,這張像極了雪的眉目之下,還沾着一些剛剛打上的雨滴。
我立即回想起從前,當時我們還是學生,那個該死的畢業前的車禍,還沒有發生到我身上,雪當時和我十分親密,我們一同逛街。
突然下雨,她穿着一條顏鮮豔的花裙,和我一起笑着向躲雨的地方跑過去,漂亮的羣子就在我眼前不住飛舞,等我追上她,與她嬉鬧,晶亮的雨滴,沾在她秀氣的眉尖上…
若不是我遭遇車禍,缺席了那場畢業旅行,又怎會在病牀上,看到旅行歸來的她,被家明牽着手?
“其實我帶你到這裏來…”我輕輕説:“因為這裏沒有別人,你想哭就哭出聲來吧。”小雨搖了搖頭。我還想再安她,只聽她説:“是不是很可笑?”小雨的聲音清脆動聽,在此刻,卻讓人覺得如墜
霧。
“司紀叔叔。”小雨搖了搖頭,輕聲説道:“你好心勸解我,以為我在為父親的去世而哀傷。
可是我卻連個孝順女兒都演不來,你提到他,我就沒有辦法如你願的哭給你看。是不是很好笑?”我驚訝的看着她。
小雨轉過臉來,這張像極了雪的俏臉,與我相對,臉上雖然還掛着落寞的表情,她在家裏跳完舞曲時極力壓抑的悲泣,此刻卻一點也找不到了。
我小心猜測她到底藏了什麼心事,唯有轉移話題,出言試探:“我很久沒有見到你。你最近,都在做什麼?”
“做什麼…”小雨淡淡的回答:“能做和不能做的,什麼都做了,又像什麼都不做。”我揣摩她的啞謎,難道她的哀傷,另有其因?我想要印證,於是提起家明:“想開一些,有你父親在的時候…”小雨搶過話來:“是啊,有他在的時候!上學,吃飯,練習跳舞,然後…每天都是這樣,就像是死了一樣!”
“怎麼能這樣説。”我柔聲道:“你還很年輕,不要把死字掛在嘴邊。”
“可是我和死了有什麼分別呢?”小雨轉頭向我,一字一句的問。她的表情突然間不再那麼冰冷,卻在這一瞬間,透出了稍許淒涼。
我心頭吃了一驚,正要追問,小雨卻突然放開我的手,離開了我的傘,往我們停車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全然不顧細小的雨點,打濕她的頭髮和衣裙。
我連忙追趕上去,為她撐着傘,護送着她,回到車上。我完全不懂小雨剛才説了什麼,猜測不出,也不好多問。她嘆口氣,看了看我,垂下目光,抬手輕輕扶着我的胳膊:“司紀叔叔,你能來,真的很好。”我不斷猜測着她剛才那幾句話的意思,這個謎團之下,似是藏着什麼不快樂的過往。難道是因為夏夢,家明的母親嗎?假如夏夢會令家明的女兒過得不開心,那麼小雨的將來會更加難過…我向她徵詢:“現在你父親不在了。
我想帶你到美國生活,你願意去嗎?”小雨手指顫動了下,我等她回話,她的視線卻垂得更低,不再説話,只是默默坐好,關上車門。我只有暫停追問,發動汽車,向回馳去。***剛進家門,我就看見了家明的媽媽夏夢。
她滿面愁容,長長的黑髮披到後背,一身黑的衣服,襯着保養完好的身材,加上美貌猶存的臉蛋和
緻的妝容,以及出身帶給她的華貴氣質,我每次見她,都難以相信她是朋友的母親。
夏夢看到我和小雨並肩進門,眉尖輕輕皺了起來,我知她可能又要出言相譏,正要幫小雨辯解,卻看到雪從客房出來。
四人站在大廳中央,一時無言。還是雪最先打破尷尬:“哦,剛剛小雨過來看司紀叔叔,我看她無事,就讓司紀帶她出去轉了轉。”
雪的意思,是小雨這次跟我出門,是經她這個母親首肯了的,雖然我很清楚這件事情是清清白白的。
但在原本就不喜歡我的夏夢面前,還不如扯個謊言來換一份安寧的好。我若無其事的聳聳肩:“到海邊轉了轉,不湊巧下了場雨,我們就回來了。”這真是讓我頗不自在。我想起兒時,和家明還有雪一同逛街遊玩,正巧碰到他母親夏夢。在當時,家明和我們之間的友誼,夏夢是完全
止的。
“哦,我們從學校出來,家明説想買些東西,要我們幫他提包。”當時的雪就已
於此道,她向夏夢解釋的各種理由,雖然不經推敲,卻總能讓夏夢
覺到我們將她和她的兒子尊為高人一等,一般也就能夠不被斥責了,一開始,都只是
雪一人胡亂編些理由來搪
。
這樣的事件發生得多了,我也慢慢學會與她一唱一和。雪説“我們在幫家明做事”我也會附和説“是啊,剛剛幫家明做完,我們正要各自回家”這樣的配合越來越默契,
雪也會給予我一個心照不宣的眨眼,或者微笑,令當時的我心裏開心好半天。
之後家明也懂得加入我們的搪遊戲,和我們一同應付他母親的盤查,只是在這方面,我和
雪的配合,會更加默契一些。次數多了。
夏夢對我們這些孩子把戲,自然心知肚明。她雖然看不起我和雪這等出身窮酸的孩子,卻也一直不覺得我們能玩出多大花樣。
隨着我們逐漸長大成人,各自成就事業,我和家明更是聯手創辦了公司,夏夢一來漸漸不再多管,二來,她也管不住我們了“我要去哪裏,和誰一起,不用你管!”這是小雨的聲音。我被從回憶拽回現實,還是在這所客廳裏,小雨正衝着她的母親雪,發着女孩的脾氣。她一邊説,一邊瞟了眼夏夢,這讓我猜到,小雨的這句話,有一半是對她祖母説的,僅管夏夢還一言未發。